湖南南征軍前敵指揮所異常忙碌,又要打掃衛生,又要佈置桌椅,又要建立通訊線路。
蕭耀南剛剛跟在長沙的長江上游總司令曹錕通了電話。曹司令最近很頭疼,因爲湯薌銘奉命從江西帶着一艘軍艦來到湖南,就打算憑着這一艘軍艦跟曹錕爭奪湖南的統治權。蕭耀南雖然跟湯薌銘是同省老鄉,可打心底很是看不起這個年輕人,仗着跟薩鎮冰的關係,在長江上翻江倒浪,自以爲是北洋軍不可或缺的任務似的。
不過好在因爲湯薌銘的出現,曹錕把進攻廣東的前敵指揮大權卸了下來。蕭耀南這個前敵總指揮也纔剛剛當上沒幾天,衡陽、郴州兩戰都是他一手指揮,兩戰下來忍不住都有一些意氣風發的感慨了。
在他看來,南方軍隊不僅是一盤散沙,還是一羣土包子。北洋軍的威名可不是吹出來的,對付廣東之流無非是探囊取物。從武漢一路打下來都沒遇到什麼難事,更別說不久前才經過粵桂戰爭的廣東了。
向曹錕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誓言,放下電話之後,蕭耀南迴到他在司令部的單獨書房,從郴州縣府搶來的上等大理石辦公桌在幾分鐘前剛剛送來,他還要花一點功夫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擺放妥當。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一個侍從官站在門口。
“什麼事?”蕭耀南心情很好,拖着長音問了道。
“參謀長送來的電報,先鋒營那邊出了一點狀況。”侍從官捧着電報走了進來。
“出什麼狀況?”蕭耀南皺着眉頭問道,他不希望在自己心情好的時候被破壞。
“騎兵連跟粵軍在宜章縣交了兩次手,騎兵連折了一些人。”
蕭耀南沒有看電報,他加重語氣問了道:“騎兵連跟粵軍交了兩次手?兩次都是偵察時出現意外嗎?”三營是這次南征大軍當中最精銳的部隊,騎兵連負責前敵偵查,犯不着兩次都跟粵軍撞上槍口,這也太掉檔次了。
侍從官說道:“三營營長彙報說,第一次是騎兵連誤入粵軍防線發生了交火,第二次是昨天早上騎兵連擅自去截堵撤退的粵軍,結果讓粵軍打了一個反擊。”
蕭耀南嚴肅的臉上忽然樂了起來,略微詫異的道:“一個連去截一個團的粵軍,騎兵連的連長是不是喝酒喝高了?說說,戰況如何!”
侍從官道:“騎兵連丟了四十多匹戰馬和三十三個人。粵軍情況不太清楚,但據騎兵連連長說,他親自操作重機槍打倒了不少於四十個人。”
蕭耀南冷笑着說道:“這麼說,我還要給這個連長記戰功了?”
侍從官一臉疑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蕭耀南不假思索的命令道:“傳我命令,把這個騎兵連連長給我斃了。咱們在湖南打得順手了,一個個得意忘形。不管粵軍是什麼貨色,打仗的事由不得兒戲,這次南下作戰意義重大,誰敢跟我忘了形,老子就讓他徹底沒形。”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語氣幾乎成了吼叫,讓侍從官嚇了一大跳。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去!”
侍從官不敢怠慢,轉身逃似的離開了。
書房只剩下蕭耀南,他慢慢調整了一下情緒,先前惱怒的狀態如同夢幻似的消失全無。他摸着自己嘴脣上方的八字鬍,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他目光不經意的停在了大理石辦公桌上的電報夾,忽然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喃喃自語的唸叨着:“一個連敢截一個團?這可真是讓人有忍不住的衝動呀!”
吳紹霆這幾天總覺得自己的手、頭和身子不夠用,應該長出三頭六臂方纔勉強合適。雖然宜章縣的交火槍聲打響,他在都督府要應付的公務轉眼間徒增了三倍,韶關的軍務,廣州的輿論,財政的貸款,各式各樣的文件和電報幾乎壓的快要喘不過氣來。越是大敵當前的時候,廣東省內各方各界越是期待着一個領袖的擔當。
都督府參謀總部已經研究了一個多月戰略佈置,而每一天在收到韶關轉發來的最新情報之後,舊有的戰略佈置總要經過相應的修改。直到今天,方案越來越完整,可依然還沒有最後的塵埃落定,前線各團各營固守既定的防區,嚴陣以待。
上午一直忙到一點鐘,吳紹霆倉促的吃了兩口飯,急着又趕往參謀本部開會。
北洋軍已經抵達宜章,戰事刻不容緩,就算其他公務再繁忙也必須先協調好作戰準備。
來到參謀部,事先得到通知的何福光已經召集所有參謀官和侍從官到場。作戰策略室早早擺放好三座沙盤,分別是韶關以北地形、粵北地形和全省地形。何福光先一步爲吳紹霆講解了最新的戰略修正,核心的作戰思路是以消耗和破襲爲主。從樂昌到韶關開闢五個小戰場,作戰方式包括但不限於正面作戰、伏擊、偷襲、尾擊等等。
決戰戰場設在韶關。海軍可調遣六艘炮艦順珠江而上,提供強力的炮火支援。韶關是最後的底線,決不能再退。並非是革命粵軍退不起,只要把戰線維持在珠江沿岸,就算在廣州城下決戰都有優勢。退不起的是廣東人民,所有人都認爲北洋軍是強大的,這場戰爭已經給很多人帶來陰影,如果韶關這個北方門口丟了,對民心和士氣來說無疑是一記致命的重創。
吳紹霆在何福光的指引下,仔細看了一遍三座沙盤上的兵力分佈。所有參謀官都凝神等待着革命粵軍最高指揮官的決定。
“湖南下來的北洋軍是什麼情況?”沉默片刻,吳紹霆問了道。
“曹錕在長沙整編了北洋第一標和湖南二十鎮,合併爲南征軍,第一標改第一團,留一營、通訊營和騎兵營,其餘第二營、三營和炮兵營改組第二團。第二十鎮麾下八個營,以及攻克衡陽和郴州之後收編的部隊,一共又編了三個團。除第一團留駐長沙和嶽州之外,南征軍二團、三團、四團和五團陸續南下,應該是進攻廣東的主力部隊。”一個參謀副官打開情報本唸了道。
吳紹霆對曹錕在湖南突然多了四個團的兵力一點不感到奇怪。曹錕從武昌南下到湖南時只帶了北洋第一鎮一個標的兵力,在湖南盤踞了三個月左右,自然不是天天吃乾飯。無論搶地盤還是搶地爲,哪一點不需要兵多將廣來做基礎。
“曹錕把第一標改成兩個團?這兩個團的番號歸屬於哪裡?”他問道。
“只有第一團是遵照北京政府陸軍部和參謀本部的番號修編通知,依然是歸屬在第一鎮編制之下,第二團和另外三個團不在其列。如今全**事單位已經遵照‘番號修編通知’,都跟我們革命粵軍一樣,鎮改爲師、協改爲旅了。”參謀副官回答道。
“這麼說,武漢司令部只負責給曹錕的第一團補給,另外四個團的糧餉需湖南本省自己籌集了?”吳紹霆看出了一些有機可乘的地方。
“沒錯,正是這樣。不過從湖北派到湖南的軍用物資是維繫以前第一標的標準。第一標原本是六個營編制,哪怕現在一分爲二,也只是多了一些軍官而已。基本上糧餉的供應沒有太大的變化。”
吳紹霆露出了一副諱莫如深的笑容,他的想法跟參謀副官當然不一樣。一個標六個營和兩個團六個營的糧餉供應是完全不同,雖然看上去兵力和編制未曾增加或者減少,可是後勤運輸線上要承擔雙倍的壓力。
“都督,您有什麼打算?”何福光自介紹戰略佈局之後,一直沉默到現在,他看着吳紹霆的表情,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開闢五個戰場太少。韶關以北的作戰全部交給第三師負責,第一師負責韶關的決戰和策應第三師。傳令莫擎宇,無限制阻擊湖南北洋軍,盡一切可能多消滅敵人的生力軍。”吳紹霆沒有回答何福光的詢問,直截了當的做出了決議。
“都督,韶關以北沒有珠江流域的海軍支持,在那裡打無限制的消耗戰,對我們太不划算了。”何福光切聲勸說道。
吳紹霆回頭看了何福光一眼,語氣十分淡漠的說道:“曹錕的部隊不也沒有海軍支持嗎?你不要告訴我,我們兩個師八個常規團、兩個教導團,還不如曹錕四個團的兵力。你要仔細想清楚,此次南征軍的主力部隊只有一個團是北洋軍純血統,另外三個團是湖南二十鎮改編而來。”
說到最後,他加重了語氣狠狠的又強調了一句:“我最恨的就是毫無根據、憑空臆測的妖魔化敵人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