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喜走進剛剛被粵軍劫掠過後的團部大院,地面上血跡、彈殼、紙片等等,混雜成一片狼藉的景象。這裡連一張完好的椅子都找不到,牆壁上到處都是彈孔,士兵們剛剛擡着最後一具屍體出去。
幾個團部倖存的軍官垂頭喪氣的站在門口,似是而非的迎接唐天喜的到來。
唐天喜看了這些人一眼,剛要開口說話,隔壁休息室的座鐘忽然敲響了。
“梆梆綁”毫無利落的鐘鳴一共響了十一下,提示着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整。
城裡的幾處大火都已經撲滅,要不然唐天喜也不會有心思來團部視察情況,他的手下現在正在統計損失,這一次簡直讓粵軍佔了一個大便宜。
“陳團長呢?“唐天喜冷聲問了道,同時邁步走到指揮廳最裡面。他的副官帶着幾個警衛,扶起了一把還算完好的椅子,讓他坐了下來。
“陳大人……讓粵軍帶走了。”一個少尉軍官回答了道。
“那你們副團長呢?”唐天喜又問道。
“犧牲了。”
唐天喜聽到這裡,索性沒有再問下去,臉色顯得非常難堪。他想發脾氣,可是又找不到合適的利用,畢竟粵軍突然殺出來,就算換了自己面對,十之八九也會如此下場。他現在唯一想要痛罵的就是這夥粵軍,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這時,參謀長唐文景氣沖沖的走了進來,在門口時他看了一眼團部的那幾個狼狽不堪的軍官,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後欲言又止。他直接來到大伯父面前,咬牙切齒的說道:
“粵軍簡直太混蛋了,奶奶個腿,就是一羣活老x逼。他們放火燒了所有倉庫,還威脅附近的老百姓不準救火,說誰要救火就打死誰,結果除了南邊驛站的大倉庫之外,其餘的倉庫都讓大火燒了一個多鐘頭。那些刁民更可氣,看着粵軍都走了之後,他們死腦筋就是轉不過來,一個個都不敢去救火。該殺,該殺!”
“你殺了他們?”唐天喜瞪着唐文景問道。
“沒有,我只是說說而已。真是讓我氣壞了,沒見過這麼蠢的人。也不知道粵軍是怎麼殺過來的,要是從湖南那邊繞道,曹錕、蕭耀南他們也該有所發現纔是。這種事可不能再來第二次,後方的警戒工作一定要加強。”唐文景氣惱的說道。
“算你還說了一些有用的話。損失統計出來了嗎?”唐天喜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具體的還沒有,不過粗略的估計,最少有一半物資沒了。這還是保守的估計。現在南康那邊的道路被堵了,後續的物資和部隊短時間內都沒辦法過來。南雄那邊又在打消耗戰,這次真是糟透了。”唐文景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
唐天喜臉色陰晴不定,他在心理面不得不稱讚粵軍這一仗打得漂亮!
事已至此,他也拿不出什麼好的辦法,就算南康的道路沒有被泥石流阻塞,如今損失了這麼多物資,要想再次彌補回來只怕要花很長一段時間。
大餘縣遭到襲擊的消息傳到廣州時,已經是三天之後。
在這三天時間裡,粵北的戰事發生了一次跳躍性的變化,江西軍原本洶涌的進攻力度,發生了明顯的衰弱。可想而知,一方面是士氣的低落,另外一方面是實際物資供應的縮水。口糧少了可以忍一忍,這些老兵都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可是彈藥不足那就沒辦法了,總不能赤膊上陣吧?
趁着這個空隙,在始興縣休整大半個月的第八團和教導二團,接到師長莫擎宇的命令,與第一師第六團、炮兵團同時出動,集中兵力從南雄外圍反包圍江西第一旅的主力。
粵軍四個團的調動,很快讓江西軍獲知,這個消息對傅良佐和唐天喜來說不算好。如今粵軍兩個師是傾巢出動,而江西第二混成旅的主力還沒到來,雙方戰鬥力有明顯的懸殊。
傅良佐分析粵軍四個團調動的時間至少需要七天到十天,完成對南雄的包圍則另外需要三五天的時間。要想穩住戰局,就必須充分利用這十多天的時間。
吳紹霆來到參謀總部時,何福光正打算派人去都督官邸請他前來。
何福光將大餘縣的偷襲戰詳詳細細的向吳紹霆做了彙報,他對李文範的這次偷襲行動感到很滿意,不可否認大餘縣的這一戰與偷襲宜章縣具有一樣的戰略意義。昨天發來的電報已經證實了江西軍在前線的影響,
吳紹霆聽完了何福光的講述,心神大振,盛讚道:“真是大快人心呀!大餘縣的一戰,重創了江西軍的後勤,也極大的削弱了正面戰場上的戰鬥力。現在看來,粵北的局勢漸漸對我們有利了。”
何福光點了點頭,說道:“沒錯。這一戰最大的意義就是力挫江西軍的銳氣,讓他們再也不敢小看我們粵軍的實力。說來,李文範這員老將還真是有能力。一月一日那天剛打完大餘縣,半夜又在南康遭遇泥石流封堵的路段打了一個伏擊,雖然沒什麼收穫,但起碼拖延了江西軍疏通交通線的進度。”
“當年龍濟光能撐起二十三鎮,想必李文範出力不少呀。”
“情報處今天剛送到一份破譯的電報,是傅良佐發到贛州的。傅良佐讓李純趕緊繞道增援前線,可見江西軍在前線已經感到壓力了。”
“你說的對。我們手裡還有四個團的兵力,一定要在江西增援之前打垮傅良佐和唐天喜,最起碼也要把戰線推到梅關去。這次騎兵團爲我們製造了一個轉機,一定要好好利用纔是。”吳紹霆堅決的說道。
這時,參謀總部通訊室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通訊員接了電話,很快喊了一聲:“參謀長,梅州郵電局的電話。”
何福光快步走了過去,接過話筒問了道:“我是何福光,說。”
幾十秒之後,何福光的眉宇越皺越緊,臉色十分難堪。他放下話筒,步履沉重的走了回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對吳紹霆說道:“李厚基發兵了。”
吳紹霆臉色很平靜,只是在心中漸漸有了幾分焦慮,在他有機會反撲江西軍的緊要關頭,李厚基竟然發兵了,這真是要人命的事。他沉思了片刻,向何福光問了道:“福建那邊具體是什麼情況?”
何福光說道:“上個月月底,福建水師出動的當天,李厚基就奪了孫道人和徐鏡清的兵權。李厚基來到福建這幾個月,並沒有擴編軍隊,僅僅是把現有的部隊進行了全面整頓。除了泉州、南平尚有一些地方勢力,福州、廈門等主要地區基本上已經牢牢掌握在李厚基手中了。到現在,李厚基手裡可調用的兵力有一個滿編步兵旅、三個邊防團和一個滿編加強團。”
吳紹霆喃喃自語的說道:“這兵力不比江西軍差啊。”
何福光點了點頭,嘆聲說道:“是呀,李純背後是段祺瑞的第三鎮,李厚基背後是馮國璋的第二鎮,都是有靠山的。這次打廣東除了湖南的曹錕撈不到便宜,對段祺瑞和馮國璋來說都是一次積累功勳、奠定各自在中央政府地位的一戰,他們當然要不遺餘力了。”
吳紹霆又問道:“這次李厚基發了多少兵?”
何福光說道:“具體的消息還不知道,剛纔的電話是漳州發的急電到梅州,梅州那邊照着急電的內容通知我們,目前只說李厚基的第一旅已經從福州開拔了,福建水師正在從福州向廈門輸送物資。”
吳紹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我們還有一點時間,李厚基要真動手的話,一定會向許崇智發出最後通牒。現在既然許崇智沒有收到通牒,可見李厚基還沒有完全準備好。”
何福光認爲吳紹霆的話有道理,隨後又問道:“都督,我們該怎麼回覆許崇智。”
吳紹霆沉着的說道:“去一份電報到漳州,告訴許崇智只要能堅守漳州,我粵軍第二師十五日之內必會增援。”
“第二師?十五日?都督,許崇智可是知道第二師的情況,你別忘了第二師是在福建被扣留了幾個月。全師只剩下幾百人,團部、師部都不完整,怎麼可能去支援漳州?”
“我要在半個月之內重組第二師。”
“西郊新兵營只有八百在訓士兵,各地預備役司令部雖然有一些兵力,可這些新兵沒有任何作戰經驗,他們必須有老兵的帶領才能漸漸學會戰鬥。第二師的老兵連五百人都不到,讓他們怎麼去帶新兵?如果第二師全是新兵,送他們上戰場那就等於送他們去死,幫不上忙不說,搞不好還幫倒忙。”
“新兵只是一部分,從第一師和第二師抽調現役戰鬥團,填補到第二師去。等第二師各部逐漸成熟之後,可以再調回這些戰鬥團。”吳紹霆用認真的口吻說了道,這一刻他的表情很堅決,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動搖他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