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午的會議上,除了將上午未能解決的細碎全部擬定下來,之後又討論軍屯運動初期的問題。各部隊將定下來的生產分類和土地做了上報,並且也提前彙報了詳細計劃和方案。
畢竟軍屯運動剛剛開始,能彙報和該回報的東西不多,很快就過了這一環節。
臨街傍晚,會議差不多該結束了,不過衆人還在等待着吳紹霆進行另外一項重要的議題。
雖然之前這個議題並沒有正式公佈在會議議程上,但既然都督府有風聲放出來,事情又拖了那麼久,今天大傢伙好不容易湊到一塊兒,勢必要給出一些明確的話纔是。
吳紹霆好整以暇的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環顧了一眼會議室內的衆人。他沉着聲音開口說道:“自廣東停戰之後,我粵軍遵照國府命令執行番號整編,雖然大的變動已經按部就班的完成了,但是還有一些人事安排沒有到位。”
衆人聽到這裡,立刻聚精會神起來,知道吳督軍要談正題了。
吳紹霆停頓了一會兒,接着又說道:“這幾天我有過詳細的思慮,決定時候先把人事分配清楚。我的意思,第四十九旅旅長由龍濟光擔任,孫武從參謀總部升任第二師副師長,另外請蕭耀南出任第二師參謀長,這三項比較重要的決定。”
他換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此外,黃埔軍校教育長梁鴻楷也會兼任第二師第四團團長,孫繼直從第七團調任第四十九旅副旅長,七團團長由副團長蘇貢接任,原第八團副團長龍靚光調任第五團擔任團長。十三團機炮團還得再斟酌,畢竟要找一個會指揮炮的長官不容易。”
大家凝神聽完了吳紹霆話,好一會兒竟然沒有人有異議。
吳紹霆在做出這樣的調任命令之前,是仔細衡量過團部各方勢力的情況,雖然不能做到十全十美,但最起碼能讓每一方都心安理得。
這時,總參謀長何福光終於在沉默一陣後開口說了道:“吳督軍,龍濟光有岑先生擔保也就算了,可是蕭耀南這人……會不會不太可靠?”
吳紹霆笑道:“可不可靠日久見真章,蕭耀南現在也無處可去,總不能接下來的大半輩子都碌碌無爲吧。我給他提供一處用武之地,他珍惜也好不珍惜也罷,機會一錯再難得。就算他想在我們廣東搞什麼鬼,憑他一個人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何福光只好不多說什麼。
吳紹霆最後說道:“就先這麼決定,明後兩天軍事部會正式佈告調令。不管熟悉不熟悉,既然能走到一起那就是緣分,我不希望收到諸如勾心鬥角、排擠外人的風聲,這種破壞團結的事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
軍事大會散場之後,吳紹霆又與韋汝聰、關仁甫和莫擎宇三位師長談了一會兒軍屯運動的細碎之事,然後才陸續散去。剛剛從會場走出來,沿着走廊返回都督辦公室,在南廳門口遇到了張志誠。張志誠做爲這次參加會議的武器研發專家,昨天會議結束之後已經沒有什麼事了,不過他一大早還是跑到都督府湊熱鬧。吳紹霆看得出張志誠是特意在這裡等自己,知道對方肯定有話要說,於是走上去打了一個招呼。
“志誠,今天又什麼特別的事,你還留在都督府做什麼?”他笑着說道。
“自然是有私事要找你了。”張志誠神神秘秘的笑了笑。
“哦?那你現在說吧。”吳紹霆一點都不見外,反正他跟張小雅已經訂婚,吳張兩家日後必然不分裡外。
“其實也不是我有什麼事,最近我爹跟我妹妹老是煩我,尤其是我那妹妹,早中晚肯定都要跟我說上幾句話。震之你從北京回來都有一個多月了,雖然大家都知道戰後很多事情要忙,可好歹要給點消息纔是呀。”張志誠說道。
聽到這裡,吳紹霆立刻明白是什麼事了,他笑了笑,說道:
“我瞭解你的意思,這段時間確實有些忙,所以很多私事倒是忘在了腦後。這樣吧,過幾天我親自去一趟你家裡吃頓飯,到時候就把該定下來的事都定下來好了。”
“真的嗎?那咱們可就說定了,我中午回去後也好有交代!哈哈。”張志誠笑着說道。
“放心吧,就這麼說定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凌晨,雖然是盛夏天長之時,天邊仍舊灰濛濛。
王長齡在都督府南廳外等了很久,不停的摸出自己的懷錶看着時間。他半夜時突然接到一條線報,看完之後一直猶豫不決,究竟要不要立刻向督軍彙報。等到凌晨四點鐘時,他總算還是來到都督府,找到侍從處主任去通報。如今天色剛亮,時間尚早,吳督軍正在休息之時,若沒有重要之事前來打擾必然是有不妥。
關鍵是王長齡自己也不能確定這條線報算不算重要,畢竟事情還沒有定論,只是初步得到了些許線索。
侍從處主任忐忑的來到都督官邸的臥房,一番周折之後,總算叫醒了吳紹霆。
吳紹霆一聽是王長齡急着要見自己,雖然睡眼惺忪,但心神早已震動了一下。他穿着睡衣走了出來,讓侍從處主任直接把王長齡請到官邸小書房,自己順便用涼水洗了一把臉。
很快,王長齡來到了官邸小書房,在這裡見到了吳紹霆。
“這麼急,是不是刺殺案有什麼線索了?”吳紹霆先一步開口問了道。
“是的,五個鐘點前上海剛發來的急電,情報站查到了一些眉目。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歸根結底上海情報站也沒有真憑實據。”王長齡表情嚴肅的說道。
“先說說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吳紹霆直接的問道。
“北洋政府抓獲的兩名嫌疑人照片已經發往各省比對,上海情報站查看過照片,通過本地線人得知這兩個人都是上海青幫的成員,兩年前上海光復時他們還參加過革命軍。目前線索只跟進到這裡,暫且沒有其他的證據了。”王長齡簡潔的說了道。
吳紹霆立刻皺緊了眉頭,上海青幫的人跑到北京來行刺自己,這是什麼道理?更重要的是這兩個青幫成員還與革命軍有關係,十之**就是會黨內部的人士,爲何他們要對自己下毒手呢?很快,他的腦海中又聯想到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這個人正是上海青幫的大佬,前任上海都督陳其美。
他漸漸明白王長齡爲什麼這麼着急來找自己,雖然現在沒有十足的證據徵明這件事與陳其美有關聯,可是種種跡象都表明與陳其美是脫不了干係。這是一個可怕的信號,革命黨人竟然會拿他開刀,顯然自己已經成爲革命黨的敵人,而且還是必須死的死敵!
如果真是陳其美策劃指使的暗殺行動,吳紹霆絕對不相信是因爲自己與北洋政府握手言和的關係,僅僅因爲與北洋政府握手言和就得置之死地而後快,那蔡鍔、黎元洪等人早就沒命了。更何況廣東戰爭堅持了那麼久,也算是爲二次革命鞠躬盡瘁,革命黨沒理由也沒資格拿這件事來決定他吳紹霆的生與死。
可是,說到是陳其美的話,這個人絕對幹得出來這件事的!去年宋教仁案未嘗沒有他的嫌疑之處,只不過袁世凱的負面實在太招搖了,以至於掩蓋了革命黨內部陰暗的一面。現在疑問就是陳其美爲什麼人要殺自己!
吳紹霆凝神沉思許久,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假設幕後真兇真是陳其美,除非陳其美是因爲個人原因要除掉自己,否則還真扯不上什麼革命陣營的戰略意義。他暫時不敢做出定論,真件事的影響非同小可,自己必須慎重的做出決定。不過他在內心深處給自己埋下了一道狠心的決定,不管這次行刺是誰主使,一定會讓其十倍百倍的償還。
“大人,你看……該怎麼辦?”王長齡等了好一會兒,見吳紹霆一直沉默不語,有些按耐不住的試問了道。
“繼續查,一定要給我查出真憑實據。不行就派人去北京,躺在醫院的那個刺客如果醒不來,無論如何也要抓到其他嫌疑人。這件事非同小可,絕不能就這麼算了。”吳紹霆表情帶着幾分兇狠,十分嚴厲的說道。
“我明白了。”王長齡點了點頭答道。
“查的時候不用忌諱什麼,哪怕弄得人人盡知也無妨。如果真是革命黨內部的陰謀,我不怕跟這些混蛋翻臉。好歹我吳紹霆是廣州首義的領袖,國內都不支持二次革命時我卻堅持打到最後,爲革命就算沒有鞠躬盡瘁也是仁至義盡,萬萬沒想到最後卻讓口口聲聲的‘同志’擺了一刀。不可忍,絕不可忍。”吳紹霆強調的說道。
王長齡看得出來這次督軍大人是真的動怒了,不過換作其他人面對的話,也絕對會是同樣的情緒。如果這次刺殺案真的跟革命黨有關係,那可真是莫大的背叛。
天亮之後,吳紹霆給正在上海招募外籍顧問的朱執信、周震麟發了一封電報,讓朱執信轉道去一趟浙江拜訪宋教仁,打聽一下國民黨對刺殺案的看法。又吩咐周震麟去一趟日本,與胡漢民、李烈鈞等人會上一面,試探一下這些人的態度。
沒過多久,這個消息從廣東不脛而走,上海、天津、北京等地再次關注吳紹霆遇刺案的始末,不過這次人們並沒有再把矛頭指向北洋政府,而是十分驚訝的開始懷疑是革命黨。二次革命在國內的口碑遠遠沒有推翻清王朝的革命那麼響亮,各省老百姓大部分都受到北洋政府政令的影響,將革命黨視爲禍國殃民的亂黨,就算保守一些的人也認爲此事大有不必。因此,當吳紹霆遇刺案有了新眉目時,民間對革命黨的看法再次發生了改變。
不過目下的消息十分混亂和複雜,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中央政府都沒有做出迴應,民間的輿論聲音也僅僅虛有其表。大家都想不通,廣東督軍吳紹霆明擺着是革命人士,爲何革命黨人要自己人暗害自己人呢?
對此,也只有一些官場上知道真實狀況的人才理得出邏輯,而此時此刻這些人各懷心思,有的人黯然傷悲,有的坐等好戲,也有的蓄勢待發。
時隔兩個月之久,吳紹霆遇刺案起起落落,可終究已經形成了一股暗流,一旦流向不對,必然會撞出洶涌的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