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知道岑春渲之所以在這個時候唱反調,不是因爲與宋教仁有矛盾,恰恰是因爲對方站在自己的心思上在考慮事情。他一直都想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發展,在廣東實力更上一層樓之前,儘量避免與外交發生矛盾衝突。
在《中華民國正式約法》的通電這件事上,他確實認爲不能忍,一旦忍下這口氣,不僅自己苦心籌備了一年多的國民共進變得毫無意義,更重要的是在氣勢上被北洋壓了下去。退一萬步來說,他就算可以忽略國民共進會和廣東氣勢這兩點,繼續埋頭隱忍,只求一朝爆發徹底把北洋打死,但正如自己所預料的那樣,《中華民國正式約法》只是袁世凱走出的第一步棋,緊跟着而來必然還有第二步。
這袁世凱的第二步,一定會比第一步更讓人不能容忍。因此,無論如何都要見招拆招,甚至還要防守反擊,絕不能讓北洋壓迫南方的陰謀計劃得逞。
“大家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不錯,袁世凱做了一件足以令國人髮指的蠢事,我中華民國自此以後已經再無民主共和之言。這件事我一定不會沉默不語,明天我會親自與各省督軍取得聯繫,爭取達成聲勢上的共識,聚集衆力向北洋政府施壓。袁世凱進逼一步,我便回敬他兩步!!”吳紹霆熱血沸騰的大聲說道。
“震之,好樣的,就是要這樣。我們一定要讓袁世凱付出代價!”宋教仁興奮的附和道。
衆人散去之後,吳紹霆獨自一人在辦公室沉思了一陣。
沒過多久,辦公室的房門被敲響,鄧鏗走了進來。
“怎麼了?”吳紹霆問道。
“雲公有事要單獨請見霆帥。”鄧鏗說道。
吳紹霆很快猜出岑春渲還是在爲剛纔的事情來找自己,他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向鄧鏗點頭示意請岑春渲進來。
很快,岑春渲再次出現在辦公室,此時他臉上的神色已經不再是先前的鎮定,而是顯得有幾分憂慮。吳紹霆請岑春渲坐下來,開門見山的問道:“雲公,你是不是對我剛纔的決定有異見?”
岑春渲也不含糊其辭,說道:“霆帥,難道你真打算立刻就作出反應?”
吳紹霆攤開雙手,不置可否的說道:“這又有什麼不好嗎?”
岑春渲皺了皺眉頭,連忙加重語氣說道:“霆帥,現在外面的輿論到處都拿我們廣東與北洋做對比,看上去我們廣東區區一省能與整個北洋集團平起平坐,可真正算起來這未必是好事,畢竟真正不計後果的拼起來,我們仍然是打不過袁世凱。這次袁世凱拋出正式約法,必然是做足了應對準備,在這個時候我們更應該小心應對,而不是針鋒相對。”
吳紹霆若有所思片刻,隨後輕鬆的笑道:“聽雲公你這麼說,彷彿我們廣東又要跟北洋集團開戰了似的。這次正式約法的出臺,必然會傷了不少人心,諸如進步黨和一些小軍閥,對他們來說甚至可能是滅頂之災。袁世凱之所以拿正式約法做文章,而不是直接對付所有反對勢力,這就說明他仍然投鼠忌器。試想一下,假如因爲這件事再次開戰,到時候袁世凱手下會有多少人支持?南方督軍們又有多少人依舊會袖手旁觀?”
岑春渲堅持說道:“霆帥,這可不是單憑臆斷就能決定的事。南方的政治局面大有不同,唐繼堯、陸榮廷、劉顯世這些人可是說變卦就變卦,幾乎不可信。萬一他們嘴巴上是一面,背地裡又是另一面,吃虧的那可就是我們了。”
吳紹霆篤定的說道:“雲公放心,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廣東不應該做這個出頭鳥。不過有兩點希望雲公記心,其一,袁世凱這次擺明是在針對我們國民共進會,所以才步步緊逼,炮製正式約法穩固他的地位,在這一點上如果我們不及時做出反應,反而會讓袁世凱的氣焰更加囂張;其二,戰爭是誰都不想看到的結果,我不是戰爭狂人,自然會竭盡所能去避免。”
岑春渲聽到這裡,還想再說什麼,可是他看到吳紹霆凌厲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突然一堵,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在這件事上吳紹霆已經打定主意,只怕絕不會輕易再做改變。雖然他很是憂心,不過好在也有釋然的地方,顯然吳紹霆是有分寸的人,在對方意識裡是有一道底線存在的。
“唉,”他微微吐了一口氣,隨後又問道,“那霆帥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真的要與其他督軍聯繫嗎?這些人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們的話不可盡信,否則只怕會誤導了霆帥。”
“雲公放心,我還不是三歲的小孩。更何況我從來沒想過能拉攏這些人站在一起。我只不過是藉助這次電詢製造聲勢,讓袁世凱知道我廣東對他的陰謀東不會坐視不理。他出什麼牌,我們就回敬什麼牌,倒要看誰能沉得住這口氣。”吳紹霆聲色俱在的說道。
五月底,吳紹霆陸續與幾位南方督軍取得聯繫,其中包括陸榮廷。
他並沒有把這些電聯看得那麼重要,這個年代越是位高權重的人越是口是心非。
在回覆電報裡,除了陸榮廷態度含糊,措辭似是而非之外,唐繼堯、劉顯世、熊克武,還有陝西的陳樹藩、浙江的朱瑞,幾乎都對袁世凱頒佈的正式約法感到不滿,其中也不乏措辭激烈者。除此之外,吳紹霆也特意聯繫了湖南督軍湯鄉茗、江西督軍李純和福建督軍李厚基,這些都是北洋集團的內部人物,但卻不是一心一意向着袁世凱的人。
在三人當中,李純和李厚基回電極短,僅僅只是一句話,表示他們會堅持擁護民意決定。這個“民意決定”一詞顯得十分玩味,乍得一看還以爲李純和李厚基是站在袁世凱一邊,擁護參議院、國會這兩個民意機構通過的《正式約法》。可是仔細斟酌,又似乎是在暗示着民間的反應,國內輿論是什麼意思,他們便擁護這個意思。
不管怎麼說,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李純和李厚基內心深處,多多少少對袁世凱這個決定有所不滿。不過一方面考慮到同是北洋集團的利益陣營,另外一方面正式約法不管如何,對他們個人的利益並不多大的損害,因此纔是這樣模棱兩可的態度。
至於湯鄉茗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老狐狸,雖然他的地位是袁世凱一手扶植起來的,可在湖南省內奠定實力基礎那還是自己一步一步打拼得來。因此他更願意在湖南自成一派。在回覆吳紹霆的電報裡,他的長篇大論了一番,把《正式約法》的利與害做了詳細陳情,最後信誓旦旦的揚言,一切以吳督軍馬首是瞻!
吳紹霆可沒有任何得意,他知道湯鄉茗這是在故意慫恿自己站出來,巴不得廣東與北洋再打上一仗,然後對方這個夾道南北中樞的湖南省必然能大撈一筆橫財。
除此之外,北方的進步黨也傳來了激烈的聲浪,梁啓超、熊希齡、張謇等人早已按耐不住,紛紛向總統府提出抗議。不過他們的聲音僅僅熱議了一時,很快就被袁世凱打壓下去。袁世凱之所以能讓參議院和國會通過自己的《正式約法》,自然已經是在進步黨和國會內部威逼利誘了一批人物,除了高層的梁啓超等人之外,進步黨下面早就是一盤散沙。
如今的形式已經十分清晰,各界大部分人對這次正式《中華民國約法》的頒佈都有碎言,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真正敢站出來抵制袁世凱肆意妄爲。南方几個督軍的心理其實只是不痛快,但他們根本不相信什麼約法、憲法、法律,因此正式約法對他們的約束力不足輕重。除了進步黨這些官僚大失所望之外,實力派人士對此看法並不嚴重。
但是吳紹霆看得出來,無論是南方軍閥,還是北洋團體,他們都在等待一次激烈碰撞,以此來改變目前國內的現狀。在這些人眼中,來完成這次碰撞的人選不外乎就是吳紹霆和袁世凱兩人。雖然頒佈正式約法只是前奏,各方勢力忍不住做好了準備,把自己的決定擺好位置,等待着推波助瀾、煽風點火的機會。
吳紹霆可不是一個講規矩的人,與其讓別人煽風點火,還不如由自己來掌握主動權。
五月二十九日,他秘密舉行了一次新聞部和軍事部的聯合會議,策劃了一次輿論事件。
到了六月一日早上,《廣東民報》、《廣州週報》、《粵商報》等積分在南方影響較大的報紙同時刊登了一篇採訪文章。兩天前吳紹霆邀請了幾位關係不錯的記者和國學院的學者,將這段時間與各省督軍聯絡的內容做了詳細描述,並站出來全力支持這些督軍反對袁世凱踐踏共和民主之法度。
採訪文章一經刊登,十天之內傳遍了大江南北,一時又成爲了轟動。
在民間看來,原來各省軍政府已經在籌劃抵制正式約法的準備。而對於當事人的幾位督軍來說卻是十分尷尬,他們萬萬沒料到吳紹霆會來這一手,把一些私底下的言論公開出來,推他們到風頭浪尖上來當擋箭牌。
尤其是湯鄉茗,在看完報紙內容之後,立刻就爆出了粗口。
吳紹霆並不在乎這些督軍的反應,真心反對袁世凱的自然不會緊張,虛情假意的人由得他們自食其果。他不怕得罪這些督軍,對於這些掌握地方實權的人來說,一世的仇恨永遠不會大過一時的利益,只要有利可圖,這些人永遠都會笑容可掬。
沒過多久,這份報道傳到了北京。
當天段祺瑞就在陸軍部發了一通脾氣,大罵湯鄉茗這個吃裡扒外的傢伙。
幾分鐘後,總統府侍從處就派人來陸軍部,請段祺瑞趕緊前往總統辦公室議事。
段祺瑞知道大總統一定是要拿這件事問話了,他不敢怠慢,匆忙準備了一下隨後動身前往懷仁堂總統辦公室。來到辦公室時,楊士琦、陸建章、張一鏖還有黎元洪等人已經到場,讓段祺瑞感到奇怪的是,大總統袁世凱的臉色並沒有不好看,相反顯得很輕鬆。
“芝泉,你來了。人都到齊了。”袁世凱平靜的開口說道。
“大總統,今日的報紙您可曾看了?”段祺瑞連忙先問了一句。
袁世凱沒有說話,只是向自己的辦公桌上面點了點頭示意,只見面前桌子上正攤開一份今日的《順天日報》,很顯然剛剛讀過這份報紙。
“大總統,湖南那邊真是不可靠譜,我看有必要換一換人了。”段祺瑞雖然心裡更加疑惑,但仍然按照自己的意思先說了道。
一旁的楊士琦冷笑了兩聲,不過他只是眯着眼睛沒有說話。
段祺瑞心頭一涼,看來自己是悟錯了袁世凱的意思。
這時,袁世凱很輕鬆的吐了一口氣,好整以暇的說道:“芝泉,你可知道吳紹霆發這份採訪文章的用意是什麼嗎?”
段祺瑞尋思了一陣,然後說道:“這必然是吳紹霆對大總統頒佈正式約法做出的反應,他想號召南方各省軍政府聯手來對付咱們!”
【聽說縱橫改全勤了,我打算衝擊1000元全勤。當然只是預期之中,能否堅持日更一萬還有懸念,不過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