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總統府,吳紹霆讓鄧鏗、於孜縣二人發佈通知,召集國民共進會在南京的所有成員,於今天下午在丁家花園召開緊急黨務會議。雖然黨務會議太過倉促,不過他相信黨內的所有人已經知道這次會議的原因,因此是不需要太多準備。
之後,他先回到官邸與張小雅、馮雅楠一起吃了午飯,飯後又與宋教仁、岑春渲、何福光以及剛好在南京辦理軍務的許崇智見面,聽取目前政府和軍隊當中有關共進會的最新動態,順便也討論了關於應付這次政黨危機的辦法。
宋教仁認爲理應與孫中山正面會談,雙方共同協商處理問題的辦法。畢竟政黨本來就是政治意見組織,既然黨內有不同意見者出現,政黨是無權強留這些人的離去,換句話說這幾天申請退黨的成員都是合情合理又合法。
岑春渲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既然這是合情合理又合法的事,中華國民黨爲什麼要跟我們談?他們巴不得把我們共進會鬧得四分五裂才滿意。照我說,在這個時候根本不是考慮合情合理或者合法的問題,而是黨內的凝聚力是不是出了問題。如果單純是政治意見不同,這些人退黨也算好事,他們走他們的,反而能讓咱們共進會更有純度。可如果是因爲黨內成員不信任政黨,這纔是嚴重的問題。”
宋教仁沉默了一陣,艱難的猶豫起來,之後說道:“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只怕……”
吳紹霆平靜的說道:“漁父兄,此時關乎共進會的前途大事,若有什麼好建議不妨直說出來,無論好不好都是一個新思路。”
宋教仁這才說道:“我做過一些權衡,如今我們共進會是執政黨之一,而震之你又是大執政官以及未來大總統的最佳人選,所以下面的同志只知坐享其成,反而漸漸失去進取之心。前天我與樑卓如細談過此事,就連樑卓如都認爲應該適時的對政黨進行改革,他們進步黨這幾天也在召開黨務會議,重新制訂全新的黨政剛要和政治主張。”
吳紹霆點了點頭,這一點他絲毫不反對,說道:“漁父兄一言中的,此事大可列入下午的黨務會議議程。”
宋教仁繼續說道:“不過,我認爲我們不能把目光僅僅侷限於現在,從政黨政治的學問上來看,進步黨也好,北洋公黨也好,中華國民黨也好,這都是屬於政治意見有分歧的組織,在大選中更是競爭對手。”
吳紹霆一時沒聽明白宋教仁的意思,問道:“漁父兄,你的意思是……”
宋教仁說道:“站在國民共進會的立場上來看,我們必須爭取更多的國會席位,成爲掌握優勢的執政黨纔是。與其增加不必要的競爭壓力,我們何不將競爭力轉化爲自身的實力,這樣在國會則更有影響力了。”
岑春渲臉色有了變化,試問道:“漁父,你莫不是說讓我們跟中華國民黨合併?”
一直沒有說話的何福光、許崇智二人怔了怔,當即精神了起來,兩個人齊齊把目光轉向宋教仁,等待宋教仁的回答。很顯然兩黨合併是一件極其敏感的事,這其中牽扯到多方面的政治利益,無論如何都是不能小視的。
宋教仁吸了一口氣,鄭重的說道:“沒錯,我正是有這樣的想法。其實我仔細研究過中華國民黨的政治主張,他們所提出均權、均地的理念真是民主精神最直接的體現,這是打破封建餘孽最有效的政治途徑。我相信未來十年之內,這個理念會越來越深入人心,得到更多人民的支持。我們這些從政者的畢生夙願,不就是爲了推行民主政治,爲大中華的每一個人謀福利、謀平等、某自尊嗎?”
岑春渲擰起眉頭詢問的看向吳紹霆,吳紹霆心裡有些奇怪,宋教仁不是資產階級政治代表,什麼時候突然偏向無產階級革命思想了?他鄭重的說道:“漁父兄,你說的確實有道理,可是你似乎忽略了一點,中華民國完成了統一大任並不代表資產階級革命的大功告成。我們雖然成立了中華民國,完成了國家統一,可是還沒有恢復我們大中華的國家獨立、主權獨立,列強仍然把我們當作弱國,仍然在通過各種手段訛詐、榨取和竊奪我們的國家權益。如果我們不能將革命進行到底,現在談均權、均地有什麼意義?還不是一紙空談。”
宋教仁怔了怔,似乎有所覺悟,不過很快又恢復堅持的說道:“可是恢復國家主權的獨立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日本從明治維新到廢除種種不平等的條約成爲新興列強,這期間也經歷了許多過程,而其中民主化的政治環境同樣是必不可少的因素。”
吳紹霆緩緩的搖了搖頭,語氣極爲認真的說道:“漁父兄,民主化也是相對而言。日本真正能夠崛起的原因那是因爲他們發動了兩次決定國運的戰爭,而這兩次戰爭都是在高度集權的情況下才能順利的熬過來。我們不能因爲孫逸仙提出了合符民主發展的政治主張,反而忽略了合符國情的重要性。”
岑春渲贊同的說道:“沒錯,民主只是政治追求,可我們不能因爲急於求成而不理會國家現階段的實際情況。中華國民黨提出的均權、均地,這兩點能迎合廣大老百姓的期望,可是眼下中國大部分老百姓有誰懂得什麼是政治?什麼又是民主?老百姓的思想得不到開化,就算我們把權力交給他們,他們又能如何去行使?”
宋教仁陷入了沉思,他雖然認爲岑春渲和吳紹霆說的有道理,可冥冥之中又覺察到吳紹霆對高度集權的釋義有些偏差,到底是中央集權還是大總統一人集權呢?
這時,許崇智站出來說道:“雖然許某隻是一介武夫,不太懂政治上的道理,可是要讓我們國民共進會跟中華國民黨合併,這簡直太沒有意思。我們國民共進會辛辛苦苦在國內打拼,結果因爲中華國民黨暗中耍了一些小動作就擔心不已,要通過合併來消除競爭力,難道我們國民共進會就這麼沒有信心?”
何福光深思熟慮的說道:“合併也要看此事結果是否有利,就目前看來,如果我們跟中華國民黨合併反倒是讓中華國民黨撿了大便宜,他們從縣省諮議局的地位一下子攀升到國會的級別。反過來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是藉助孫先生的名聲提高實力,還是藉助中華國民黨的政治主張來豐富自己?要說名望,霆帥的名望不夠大嗎?要說政治主張,他們中華國民黨能有主張,我們國民共進會難道就沒有?”
吳紹霆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對宋教仁說道:“漁父,首先一點,我們不說什麼大道理,黨內絕大多數人是不會贊同合併的。”
宋教仁長嘆一口氣,他說道:“我也預料到這件事不能輕易而言,所以一開始我纔有諸多憂慮之處。索性罷了,就當我沒有說過,可是到現在爲止我們依然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下午的會議又該如何討論呢?”
吳紹霆不動聲色的說道:“不管怎麼說,漁父兄你先前的話其中有一點我很贊同。政黨政治的表現形式就是政黨爲主體,在國會大選裡面政黨不管是爲了政見還是爲了黨內成員,都應該爭取最大的利益,利用合法的條件消弱競爭對手。我們姑且把中華國民黨當作目前的競爭對手來看,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一方面是整頓黨務,提煉現階段我們國民共進會的政治主張,另外一方面是遏制競爭對手,儘可能的壯大本黨聲勢。”
岑春渲應道:“此話不錯,不僅要提高我們共進會自身的力量,也要想辦法擊敗競爭對手。中華國民黨能向我們下手,我們豈能坐以待斃。”
宋教仁雖然覺得耍手段打擊競爭對手有所不妥,可是聽完岑春渲的話又有醒悟,中華國民黨能這麼做,難道國民共進會就要束手就擒?政治上的角逐也是一個戰場,在戰場上就沒有對敵人的同情。他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這兩點就是我們下午主要的議程,時間不多,我們一定要儘快做出一手準備來。”
下午兩點鐘,吳紹霆等人乘車前往丁家花園,國民共進會在南京的兩百多名成員早已到場等候。丁家花園目前是國會辦公地,不過這段時間國會正在進行新的大選,參議院和衆議院早已經沒有正常公務處理,所有議員都在忙碌着新的競選。會場是早上才安排佈置的,幾個小時的時間略顯倉促,不過好在國會很多會場都是現成的,略加布置簡單的也能應付。
吳紹霆等人到場之後,僅僅做了十分鐘的副總裁會議,然後便正式宣佈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