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本公久雖然是在場四人當年紀最輕的一人,可是同樣知道察言觀色,他發覺熊希齡三人的態度看上去很熱情,可實則還是一種虛情假意的情緒,甚至都不算遵守標準的禮節。泡-()同時他也覺得熊希齡一副不慌不忙的樣,顯然是要掌握這次會談的主動權,心下漸漸的拿定了主意。他微微的笑了笑,拿起茶杯捧在手裡,不過卻沒有喝茶,而是開口說道:“在下今日造訪有些不合時間,只怕會有不方便的打攪。因此請恕在下冒昧,不如就直接展開正式的話題吧。”
熊希齡與林長民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露出了一絲欣然的表情。
唐紹儀輕微的咳嗽了一聲,調整了一下坐姿,拿出外交家嚴謹的樣說道:“雖然這次會面是我們雙方一拍即合的意願,不過不管怎麼說,我們有必要在正式談話之前強調一下,日本國目前面臨的問題顯然要比我等面臨的問題要嚴重。所以,我希望竹本先生不要像你的前任上司那樣不識時務。”
竹本公久呵呵的笑了笑,他知道唐紹儀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於是順從的連忙說道:“請唐部長閣下放心,在下現任的長官濱口閣下一直標榜着溫和日外交政策,那麼在下自然要秉持這一政策堅持到底。”
唐紹儀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就好。之前竹本先生在信函裡跟我們提及關於青島戰爭的善後問題,事實上,我與吳執政談話時也一直在強調,應該理性的對待濱口公使的溫和外交政策,千萬不要因爲一時的得失而遮蔽了長遠的目光。外交可不是兒戲啊。”
竹本公久贊同的說道:“唐部長閣下之言可謂真理。”
唐紹儀接着說道:“不過,很顯然,一場局部戰爭的勝利已經讓我們的吳執政迷失了方向,甚至到了盲目的信心膨脹。所以關於青島戰爭的善後事情,只怕會有一定的難度。我倒是有一個建議,正如前天晚上濱口公使先生與吳執政所談的那樣,如果貴國真有誠意索回戰俘,那就儘快籌備這筆贖金吧。”
不等竹本公久回答,熊希齡沉吟的說道:“唐部長的話所言極是。我知道竹本先生這次來找我們就是希望便宜的處理此事,可我不得不說,青島戰爭是你們先挑起來的,現在嚐到惡果,理應付出一些代價。我們能做的,也是儘量保證給你們一個體面,同時爭取更合適的贖金價位。”
竹本公久沉默了一下,隨後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們日本國爲熊部長閣下提供的幫助只怕也會有限。”
熊希齡皺了皺眉頭,語氣不悅的說道:“竹本先生,我希望你先弄明白一件事,我們的合作不僅僅是侷限於青島戰爭的善後,而是日後更長遠的日外交關係。如果日本國一步都不肯退讓的話,那我們可真的沒辦法談下去了。”
竹本公久認真的說道:“我相信熊部長閣下、唐部長閣下是明白事理的人,我們日本國目前最關注的問題還是在這四萬名戰俘身上,對於諸位閣下來說這或許是一個小問題,可對於我們日本全國上下這可是極其重要的大問題。因此,如果閣下能幫助我們解決這個難題,我們日本國一定會感恩戴德,到那個時候就能名正言順並且不遺餘力的幫助閣下。”
熊希齡與林長民低聲的議論了一陣,隨後又與唐紹儀交換了一下意見。
竹本公久耐心的等着三人談話結束,接着不疾不徐的補充道:“關於青島戰爭的問題,在下同樣有一個不錯的建議,希望能借此改善彼此的難處。”
熊希齡眼前一亮,立刻問道:“是嗎?你且說來聽聽。”
竹本公久沉着的說道:“我們日本國首相大隈閣下已經做出承諾,如果部長閣下能夠促成國無條件歸還所有日本戰俘,並且將日本海軍第二艦隊的‘衝島’號、‘見島’號、’八雲’號、‘磐手’號、‘常磐’號五艘軍艦交還,我們願意以撤銷漢口日本租界做爲報答。”
熊希齡看向唐紹儀,唐紹儀仔細沉思了片刻,隨後微微的頷首示意。
對於慶元會議這些治派政客們來說,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獲得政治資本。因爲以吳紹霆爲首的軍事派政客從南北對峙開始,就活躍在正式的政治舞臺上,這幾年的連連征戰爲軍事派贏的了不少聲望和資歷,這也是爲什麼一個年不過而立的軍閥能成爲執掌國家的領袖。雖然吳紹霆收回了青島主權,又打贏了青島戰爭,已經在國內甚至世界奠定了極大的威望,可正因爲如此,治派才更需要爭取資本來與之抗衡。
用戰俘和軍艦交換漢口租界,這看似不是很划算,可對治派來說卻是極其重要的一筆。一來可以繼青島之後收回漢口,鞏固國家主權利益,極大的提高國民自信心,二來把軍艦送回去也是減少軍事派的實力,真正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竹本先生,你應該是瞭解我們吳執政的脾氣,若是能多增加國家的軍事力量,那是很難讓他退讓的。這件事並非像我們現在所說的那麼簡單。”林長民意味深遠的說道。
“這一點,在下自然是明白的。我也知道做爲華民國的民主政治家,三位閣下同樣是堅持民主精神,並且會不遺餘力的對抗專政和獨裁。華民國目前的現狀與我們日本國有很相似的地方,所以我們日本國是十分理解和願意幫助貴國政府走向真正民主政治改革的道路。”竹本公久冠冕堂皇的說道。
“既然如此,我希望竹本先生在除了漢口租界的交換條件之外,還能給與我們更多的幫助。這不僅僅是爲了華民國的民主改革道路,同時也是改善日目前關係最快、最有效以及最牢固的辦法。”熊希齡強調的說道。
“那麼,請允許我冒昧的向閣下求證,閣下的意思是不是指消除吳執政官在國家的影響?”竹本公久表情嚴肅的問道。這是他今天前來最想弄清楚的問題,雖然之前在與慶元會議派書信往來時,熊希齡或多或少有提及到皮毛,但都是含沙射影的言論,甚至都沒有明確的字眼。而得到熊希齡的親口應證,將會導致日本對華外交政策的重大改變。
“事實上這件事對竹本先生來說不必得知,”熊希齡故意說道,“不過,爲了能讓日本國知道我們的努力,我還是可以向竹本先生透露一些內容。”
“不瞞閣下說,這件事對在下來說很重要,也直接關係到我們日本國支持閣下您的態度。”竹本公久毫不隱瞞的說道。
“那好。如今國民大會正在緊張的籌備當,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一個月之內就會正式召開南京政府的第一次國民大會,到時候就會選舉正式的華民國大總統。從梧州執政府開始,吳紹霆的所作所爲早已經顯示出軍閥的本性,甚至在遷徙南京的這短短几個月內,獨斷專行的作風愈演愈烈。我們華民國成立短短數年,然而經歷的磨難實在太多太多,有了袁世凱的前車之鑑,不得不讓人多一份謹慎。”熊希齡慢條斯理的說道。
“如果在下猜測的不錯,閣下您打算利用國會大選來遏制吳執政官的勢力,若有可能甚至還會阻止吳執政官當選。”竹本公久直接的說道。
“誠如竹本先生所料,雖然吳執政現在地位斐然,可爲了華民國的前景,我們必須防範於未然。此次國民大會或許希望渺茫,可我相信總得有人站出來做這些事,最起碼也要給世人一個驚醒纔是。”熊希齡慷慨的說道。
“在下十分佩服閣下的氣魄以及捍衛民主的決心,”竹本公久在自己的臉上顯出了一股敬佩之意,只不過誰也看不出來這是真情還是假意。他繼續說道,“我們日本國同樣相信,爲了保證睦鄰友好、改善日關係,吳執政的很多主張都不符合這一層意思。在這方面,我相信我們日本國一定會給與更多支持和幫助。”
林長民呵呵的笑了笑,有一種不置可否的意味,他說道:“總是口頭上說說是沒用的。從前有很多人都以爲我們這些民主派人士只會靠嘴巴來辦事,這才使得我們國始終無法得到理想的政治環境。再者,從前清到民國,你們外國人同樣是說了那麼多話,可真正實施起來的又有多少呢?”
熊希齡和唐紹儀都點頭贊同林長民的話,他們之所以抱着信心與竹本公久見面,當然是希望獲得日本真正意義上的支持,而不是幾句客套的支持言論。
竹本公久微微笑了笑,不疾不徐的說道:“閣下請放心,正如熊部長之前再三強調的那樣,這次不僅僅是友邦的民主社稷問題,同時也是改善日關係的重大事件。在下可以向諸位保證,我們日本國一定會竭盡所能的協助諸位完成此次計劃。在下也可以先行透露一些外交消息,相信這樣能表示一番心意。”
林長民問道:“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