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口雄幸站在大門口向在場的幾位公使鞠躬行禮,隨後用不太熟練的英文問好道:“各位公使先生晚上好,請原諒我們來晚了。最近中國人在使館區的野蠻行爲實在讓人頭疼,以至於不得不多做一些出行前的準備。”
朱爾典一邊搖着頭嘆息,一邊心不在焉的說道:“哦,哦,誰說不是呢,簡直是匪夷所思。好了,既然人到齊了,我們應該儘快進入正題。濱口公使先生,還有這位竹本先生,你們請隨意坐。”
等到濱口雄幸和竹本公久落座之後,朱爾典才從窗戶的位置走到會議廳中央,示意大門口的侍從把大門關上。隨後,他清了清喉嚨,說道:“今日我請諸位前來會晤,想必諸位應該很清楚是什麼目的。關於之前中國與德國之間秘密盟約的事件,我們一直採取強硬的姿態向南京政府施壓,只可惜效果並不明朗。如今,與我們有合作關係的慶元會議,五天前遭到吳紹霆的逮捕,當然,這原本是我們與慶元會議都有預料的結果。可出乎我們意料的是,慶元會議當中許多成員竟然選擇背叛熊希齡,反過來把罪責全部推在熊希齡身上。”
說到這裡,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憂慮之色,不過在外人看來這份憂慮頗有矯揉造作之嫌。
他接着說道:“也就是說,我們的計劃已經遇到挫折,如果慶元會議不能按照他們承諾的話來進行,這對我們來說會顯得非常被動。在這裡我不得不發出一些感慨,中國的官員簡直讓人難以置信,也許這就是劣等民族的根性所在吧,歸根結底是不能把希望放在他們身上的。我說這些話,目的只有一個,希望諸位能重新考慮對話政策。”
庫朋斯齊把自己的菸斗在茶几上的菸灰缸邊緣磕了磕,帶着濃濃的煙味發出聲音問道:“這幾天我聽說了一個新消息,朱爾典公使閣下似乎決定放棄對南京政府施壓,對嗎?”
朱爾典臉色變了變,他覺得這位新上任的俄國駐華公使簡直有些不懂人情,自己纔剛剛說完開場白對方就直接發問,這明明就是讓人難堪。他咳嗽了一聲,對像木頭一般坐在沙發上的法國公使康德使了一個眼色。
康德遲鈍的反應過來,沉着臉色用帶着法國味道的英文說道:“關於進一步對中國的制裁,我認爲我們現在缺乏很多必備的條件。最關鍵的一點,做爲泄露中德盟約的當事人唐紹儀,前天他在《民國時報》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親口否認了中德盟約的真實性。而我們之前對中國施壓的根據恰恰是來自這一點,如今失去了根據,我們又該如何繼續施壓呢?”
濱口雄幸醞釀了許久英文單詞,在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插嘴說道:“先生們,我認爲我們應該更深入的來看待目前中國的問題。絕不能因爲唐紹儀在一份報紙上寫了一篇文章就斷定中德之間並不存在盟約。換言之,歐洲戰場現在正是水深火熱的地步,國際上任何一絲一毫的風吹草動都能影響整個戰局的發展,試想一下,如果中德之間的確存在盟約,中國與德國正在進行一場鮮爲人知的密謀,這對歐洲的局勢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呢?”
朱爾典眯着眼睛看了濱口雄幸一樣,在他現在看來,但凡是東方人都讓自己感到不痛快。他早就料到日本人不會輕易妥協,總想拿協約國之間的盟約把西方國家拖入一場毫無意義的衝突當中。
“濱口公使先生,我知道你想說的意思,可問題已經顯而易見,在我們缺乏真正的理據之前是很難繼續向中國施壓。最近使館區發生的抗議示威活動你們也應該看得很清楚,我敢保證這絕不僅僅是發生在南京一處的抗議示威,廣州、上海、武漢等等,都有類似的情況發生。這說明我們現在的所作所爲不僅僅是觸怒吳紹霆一個人,而是觸怒了整個中國。這對我們在遠東地區的經濟利益有巨大的影響,而我不能繼續冒險下去。”朱爾典強調的說道。
“衆所周知,唐紹儀現在已經被吳紹霆拘禁了起來,我們甚至都不能確定這篇文章是否真的出自唐紹儀之手。除此之外,如果唐紹儀真的想要澄清這件事,他應該直接與我們協約國公使館聯繫,當面解釋清楚纔是,爲什麼卻選擇了在報紙上刊登一篇文章呢?因此,在中德盟約是否存在的問題上,我們應該繼續保持警惕的態度。”濱口雄幸豪不示弱的說道。
“就算是這樣,只要中國繼續宣稱保持中立的態度,對歐洲戰場不存在任何影響,有沒有這份盟約結果還是一樣。再者,以中國目前的實力,他們遠遠不可能有能力影響到歐洲的局勢,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法國公使康德說道。
“是嗎?您說的真是太好了!”濱口雄幸臉上露出了生氣的表情,他憤怒的說道,“難道在你們眼裡,只要不影響西方國家的利益就能置之不理了嗎?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身爲協約國之一的大日本帝國現在正面臨的困境,吳紹霆對日本的態度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們日本在華的利益從青島戰爭結束之後一直在直線下滑,包括在青島善後問題上,你們又給予多少應有的幫助呢?”
“濱口公使先生,請你別忘了,爲了你們進行毫無意義的青島戰爭,我們大英帝國可是提供了價值兩百萬英鎊的物資援助。包括請你們的第二艦隊前往歐洲參與後勤護航行動,我們大英帝國和法蘭西政府都支付了一筆不小的經費,可是現在呢?你們的第二艦隊已經在中國人手裡了,而我們還秉持着協約國的軍事條約,到現在都沒有追究責任。你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反過來質問我們?”朱爾典同樣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憤怒的反駁道。
“我們正是爲了履行約定,所以纔在中國問題上不能掉以輕心。試想一下,如果中國與德國的的確確簽訂了盟約,而德國人的要求就是希望中國在亞洲牽制我們協約國的遠東力量,今天我們縱容他們,他們必然會變本加厲,到時候外蒙古、西藏,還有印度,還有你們俄羅斯的土地,這些都能成爲中國人進攻的目標。哦,對了,還有香港!”濱口雄幸聲色俱厲的強調說道。
朱爾典臉色瞬間變化,他原本的心思只是希望中國能保持現狀,繼續以中立國的身份對待歐洲的戰爭,畢竟歐洲戰場的消耗正在日益擴大,眼下對中國採取制裁和施壓是一件以本傷人的事。之前他也試圖尋找可以代替吳紹霆的親英派人物,可在中央政府唯一有點實力的熊希齡已經被捕,慶元會議更是衆叛親離,北洋公黨也是完全站在吳紹霆一邊。中國國內對吳紹霆的更是顯而易見,在這個時候如果要反對吳紹霆當選大總統,這就等於是反對全中國了。他擔當不了這個責任,大英帝國目前也沒有這樣的考慮。
至於中德盟約是否真的存在,他現在當然不會輕易下定論,可是即便是存在中德軍事盟約,以英法俄三國目前在遠東的力量,根本無法有效的遏制中國。與其把吳紹霆惹火了,還不如採取懷柔的政策,讓中國堅持中立的名義,了卻一塊心頭之病。
現在濱口雄幸說出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中國會與德國密謀,完成對亞洲地區協約國的牽制,也有可能破壞協約國在遠東地區的殖民地。這一點的的確確有很大的威脅性,先別說協約國在遠東的殖民地爲前線主戰場提供了許多後勤保障,即便沒有後勤保障,也會有損本國的根本利益,這是絕不容許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