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霖眉頭皺了起來,冷冷的問道:“你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明着作對,什麼又叫向中央政府示威?”他當然不是不懂字面意思,可是在他看來,只要向中央政府示威那就明擺着是在跟中央政府作對,這個風聲鶴唳的時刻誰敢如此貿然行事?就算有日本政府在背後撐腰也沒人敢輕易如此!
袁金鎧不慌不忙的說道:“自古以來都有進諫一說,有書諫,有殿諫,也有兵諫。
只聽到這裡,張作霖立刻明白了袁金鎧的意思,當即大喝道:“說來說去,還是要老子造反?都說了多少次了,如果真那麼好造反,老子還會這麼麻煩的去探別人的口風嗎?”
袁金鎧保持着平靜,說道:“師座,兵諫怎麼能跟造反相比呢?唉,如果師座您執意這麼認爲,那索性接下來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以免讓師座誤會我的意思。”
張作霖最討厭別人賣關子,可是偏偏自己按耐不住,他大聲的說道:“那好,你來告訴我,你這個所謂的兵諫跟造反到底有什麼不同?”
袁金鎧強調的說道:“兵諫只是我們對中央政府某一項政令持反對意見的表態而已,又不是對中央政府的所有命令都持反對意見。再者,師座您是明白人,不光咱們二十七師,就連馮將軍的二十八師,黑省、吉林省的各位將軍們也都如此。這已經說明中央政府的這次命令太過分,弄得咱們東三省人心惶惶。”
張作霖板着臉,雖然他心裡認同袁金鎧這番話,可對方還是沒有說到計劃的點子上。
頓了頓之後,袁金鎧接着說道:“那位日本來的中村先生並非只找了我們二十七師,只要在東三省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都一一去拜訪過,不僅如此,他還告訴我月前就去過熱河省,見過姜翰卿。”
薑桂題(1843—1922),字翰卿,又作漢清。安徽省亳州東南藥都姜屯(現亳州市譙城區十九里鎮姜屯村)人。1843年4月16日(清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七日)生於一個貧寒之家。薑桂題少年時體格魁梧,“鄉里兒童望而生畏”,曾因家貧乞討度日,因幼時頑皮,常做錯事,得綽號“姜老鍋”。
張作霖怔了怔,驚訝的問道:“什麼?日本人還找上北方第一集團軍的人?”
薑桂題的熱河軍隊經過北京大本營強行整編之後,已經與直隸省的一部合編爲共和國精英第三十五師,不過師長並非是薑桂題本人,而是他的部將孫子道出任師長。【蝦米文學 ]孫子道雖然是毅軍老將孫萬齡的長子,但自從孫萬齡病死之後,孫子道僅僅是承父輩蔭庇留人毅軍營中,除了之前孫萬齡帶出來的嵩武軍舊部尚且念舊情之外,早已沒有太多的實權。
袁金鎧緩緩的點了點頭,非常認真的說道:“確實如此,說起這件事,當時連我也感到驚訝不已,不過這位中村先生還拿出了姜翰卿的書信,我親自驗過的的確確是他的手筆。姜老幼時貧苦,沒讀過多少書,基本上都是讓幕僚代筆,但落款時必然會親自署名,這點絕不會有錯的!!”
張作霖倒吸了一口冷氣,說到薑桂題這位北洋的老將,他的的確確還是知道幾分的。薑桂題早年曾經深受僧格林沁的器重,得以平步青雲直至成爲北洋六鎮的元老之一,因此內心裡十分感受這份恩情,對前清也頗有幾分忠心。
大革命發生之後,薑桂題礙於前途以及對袁世凱的效忠,不得不聯名逼迫清帝退位,之後便對北洋忠心耿耿。如今老牌毅軍被收編成爲北一集團軍一部,儘管薑桂題表面上什麼都沒說,可誰都知道這“姜老鍋”不會輕易嚥下這口氣。如果日本人說服薑桂題在這個時候造反,這個可能還真不小。但不管怎麼說,薑桂題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當初那股倔脾氣,就算有恐怕只會悶在心裡得過且過。
想到這裡,他立刻問道:“他給日本人的那封信上寫的都是什麼?”
袁金鎧不疾不徐的說道:“其實姜老將軍也沒有打算在這個時候興什麼風、作什麼浪,更何況既然他當初默許了北京大本營對麾下的整編,自己也不會在乎咱們東三省今天遇到的難題。只是唯獨有一點,姜老將軍麾下的第三十五師都是以前毅軍舊部出身,師座您應該知道,在剿滅拳匪、捻匪那兒會,整個民防團練當中就屬毅字營軍紀最亂。讓這些舊軍去剿匪還行,讓他們去跟日本人打仗……嘖嘖,一句話,肯定沒戲。”
張作霖恍然的點了點頭,對於這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儘管薑桂題本人是一員悍將,李鶴年那會兒毅軍也在甲午戰場上露了幾面,可終歸沒成什麼大氣候。再加上年歲漸老的薑桂題有心無力,晚年麾下的毅軍幾乎未曾經過很好的經營、治理,士兵們早已喪失軍人做派,無非是混吃混合湊合日子罷了。
“這麼說,三十五師那邊有情況了?”他立刻問道。
“正是如此,姜老將軍現在也正爲這件事發愁,三十五師在熱河待的好好的,這些士兵根本不想調動,更不像來咱們東北三省跟日本人鬧矛盾。中村先生還跟我說,他已經說服姜老將軍不要違背軍心,同時也提出了關於兵諫的建議。雖然姜老將軍沒有直接答應,可是現在整個三十五師軍心不穩,他也不敢亂來。”袁金鎧說道。
張作霖沉思了起來,他之所以不敢貿然跟中央政府翻臉,一方面是不想背上賣國賊的名號,另一方面也是考慮自己的實力不足以對抗中央政府。可是如果整個東三省能團結起來,再加上北一集團軍內部的反抗,這足以讓吳紹霆感到壓力所在。
“那你說說,該如何兵諫?”猶豫再三之後,他最終還是問了道。
“其實所謂兵諫,正是幫師座解決目前進退兩難的唯一辦法。中村先生對我說,不需要由師座您親自出面,而他本人以及日本領事館會在最短的時間裡聯絡東三省所有將軍,並且聯通第三十五師幾位主要將領,趁着這次春季軍操時發動兵變。當然,兵變的目的絕非造反,考慮到我們東三省目前的實力,以及中國國內的輿論聲勢,這個時候絕不應該跟中央政府發生矛盾。”袁金鎧有條不紊的說道。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那個中村的意思?”張作霖打斷了袁金鎧的話,厲聲問道。
“師座是說不應該跟中央政府發生矛盾這句話嗎?這當然是我的意思,不過我也相信日本人也應該這麼想,否則他們的陰謀詭計太過明顯了。”袁金鎧立刻回答道。
“你繼續說。”張作霖面無表情的說道。
“計劃並不複雜,也並無太大的波折,既然元首大人會親自參加這次春季軍操,那麼到時候來到奉天城必然會入駐在北一集團軍的司令部。到時候由三十五師師部爲主力部隊,以最快的速度控制整個集團軍司令部,拿下元首,我等地方軍只要在外圍控制交通要道,阻止元首大人的親信部隊趕到,預計整個行動只需要一個小時足矣。到時候元首在我們手裡,外圍部隊必然不敢輕舉妄動,隨後我等便聯名發佈通電,宣告此次兵諫的目的,請元首收回成命,還東北一個太平安定。”袁金鎧故意壓低了聲音,把整個計劃都說了出來。
“就這樣?”張作霖擰着眉頭問道。
“就是如此,如果行動順利的話,甚至不會發生任何槍擊衝突,這就是一場不流血的兵諫。”袁金鎧點着頭說道。
“那如果元首不肯答應呢?”張作霖又問道,這個問題纔是最重要的。
“元首一定會答應,因爲他已經看到我們整個東北全軍的態度,甚至連北一集團軍內部都有如此強烈的反戰情緒。如果這樣元首大人還不反省,那他在整個中國人眼中的形象就徹底顛覆了。元首大人現在最想要的是聲望,他絕不會反其道而行之的。”袁金鎧擲地有聲的說道,他的臉色顯得信心十足。
張作霖仔細思考了一陣,他覺得單憑這一點還是很難說明問題,畢竟自己對吳紹霆的瞭解並不多,好歹對方年紀輕輕能執掌大半個中國的軍隊和政權肯定不是一個吃素的人物。
看到張作霖猶豫,袁金鎧接着又說道:“師座,如果你還是猶豫不決的話,那索性就算了,直接遵照中央政府的命令,省的還要如此勞累的傷腦筋。但是關鍵是,師座您一定要理清楚自己心裡的想法,要麼徹底斷了念想,要麼果斷出手,否則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害了手下這麼多兄弟呀。”他是在暗示張作霖,要做決定就要遵循自己心裡的原始想法。
張作霖緩緩的嘆了一口氣,經袁金鎧這麼一說,他一時又覺得自己太優柔寡斷了,完全不像以往爭奪地盤時的殺伐果斷。他覺得袁金鎧的話很有道理,畢竟現在自己內心不服氣的念頭根深蒂固了,如果不能爲自己的利益拼一把,那之前十幾年的奮鬥算是白瞎了。即便最後失敗,以吳紹霆對待陸榮廷、熊希齡的手段來看,也不會傷及性命,大不了就跟遵從了中央政府命令一樣,甘願俯首稱臣罷了。
“那個叫中村的日本人真有這樣的能耐?”他冷冷的問道,他現在越來越覺得日本人可恨,簡直是無孔不入,而且專挑虛的時候來一下子。就算這次承了日本人的幫助保住了東北的利益,他也絕不會感激這些東瀛倭人,畢竟倭人也是在爲自己的利益着想。
“師座,您自己想想,這纔多少天的日子,又有多少日本人來找過您?以他們的辦事效率當然會雷烈風行了。”袁金鎧快速的說道。
“說的也是,現在可是關係他們在東三省利益的關鍵時刻,這些東瀛矮冬瓜可不敢不賣力。”張作霖緩緩的點了點頭說道,他再次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鄭重的說道,“你明天去找一趟這個中村小日本,如果他真能撮合東三省所有將軍,還有第三十五師的那些人聯手發動兵諫,那我也算一份。”
“師座既然下定決心,我自然竭盡全力去辦,這畢竟是爲我們奉系生存的大計!”袁金鎧同樣嚴肅的許下了承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