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口雄幸深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在心中控制自己的情緒,說道:“副總統閣下,在下今日前來自然會就貴國元首遇刺事件做出一些解釋,但是目前發生在漢口租界的事情……”
馮國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漢口租界已經沒有你們日本人的事情了。”
濱口雄幸吞了一口口水,耐着性子說道:“是,是,如您所說。事實上在接到南京中央政府的通知之後,在下已經與國內取得聯繫,磋商租界的善後事宜。可是貴國顯然太過唐突,僅僅時隔了一天時間就出動軍隊強行收復租界,於情於理都有不合。”
馮國璋冷笑道:“我們中國軍隊在自己的土地上做事,難道還要向你們交代?”
濱口雄幸臉色陰鬱不止,他沉着氣說道:“在正式會談之前,在下強烈的請求副總統閣下能從國際道義的精神出發,保障我們漢口僑民、外交人員的安全,並且儘快將這些人交由我們公使館負責安置。”
馮國璋面無表情的說道:“你的請求合情合理,不過很抱歉,老夫已經說過,在這個時候我不想談漢口租界的事情。你還需要老夫重複多少遍?”
陸宗輿補充的說道:“濱口公使先生,關於漢口日租界善後問題,等我們元首遇刺事件解決之後,我們必然會專門約談此事。所以,現在還請你能理解!”
濱口雄幸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怒火,面對眼前這個中國人傲慢並且不講任何情理,他簡直覺得自己彷佛置身在毫無文明可言的國度。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說道:“在下希望諸位能明白,我們日本政府對貴國元首遇刺事件已經非常震驚,幾乎調動了所有可以調動的資源在查證此事。可是貴國目前的做法顯然不盡人意,我們日本國民對貴國的處事態度已經顯出了狂躁情緒。如果漢口事件不能得到妥善處理,我相信在日本會爆發一場極大的排華動亂,試問到時候我們日本官方又該如何保障在日華人的安全?”
馮國璋眯起了眼睛,加重語氣問道:“你是在威脅老夫?”
不過一旁的陸宗輿倒是一臉無所謂,甚至還有幾分譏諷的笑意。
濱口雄幸故作嚴肅的說道:“儘管我們日本政府能夠理解貴國目前的情緒,可是正如中國人民每天在使館區進行遊行抗議活動一樣,我們日本國民同樣有愛國的決心。”
陸宗輿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說道:“濱口先生,真不知道爲什麼你一定要在這些毫無優勢的問題上爭執,難道就不能把心思更多的放在解決實質問題上面嗎?
濱口雄幸冷着臉色問道:“您是什麼意思?”
陸宗輿漫不經心的說道:“早知道你們會來這一套,昨天晚上我們元首已經來過一封電報。我們元首的心情到現在仍然是盛怒不止,他特別交代我們,如果日本國內膽敢傷害我大中華民國公民,我大中華民國必以十倍奉還。”
一直沒有說話的於孜縣這個時候開口說道:“日本在華的僑民根據不完全統計已經超過了七萬人,按照我們元首的原話,一旦日本人敢耍陰謀,這七萬僑民一個別想活着離開中國。”他說話時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正在念書的秀才,語氣不帶任何感情。
濱口雄幸一頭一震,驚訝的說道:“你們豈敢!”
馮國璋冷酷的說道:“日本既然連我們國家元首都敢行刺,我們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濱口雄幸身體微微顫抖着,他不得不連續深吸幾口氣來控制自己的情緒,與這些徹頭徹腦的野蠻人外交,真是讓自己抓狂。
“在下一定會把貴國元首的意思,原原本本轉告回國內,在下真心希望貴國的言論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他機械的說道。
“那麼,請問公使先生,你現在到底有沒有我們想談的話題。”馮國璋略帶不耐煩的問道。儘管他也不希望在外交搞得更流氓要挾似的,可是面對日本人總以爲高人一等的態度,自己不得不按照吳紹霆的指示來跟這些人對話。
“是的,”在一番苦苦爭論反而越來越陷入不利處境之後,濱口雄幸只能選擇循規蹈矩的說話。事實上他並沒有得到國內的明確指示,只是在凌晨時收到一封從朝鮮總督府轉發而來電報,外務省只給了一條行事準則,要求自己無論如何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阻止中國在這個時候發動戰爭,現在自己也只能按照這個行事準則來執行了,“我國已經進行了初步肅查,無論是陸軍省還是外務省,都沒有任何直接或者間接的命令,要求中村明浩執行一場破壞中日關係的陰謀行動。再者,前天中午外務省官房長官也公開舉行新聞發佈會,外務省甚至沒有調派中村明浩前往東三省……”
“能說些我們不知道的內容嗎?”馮國璋很直接的打斷了對方的話。
“我們將承認中村明浩的官方身份,但是絕不承認這次刺殺有任何官方聯繫。”濱口雄幸嚴肅的強調道。
“試問濱口先生,你可知道歐洲大戰是如何引發的嗎?一個塞爾維亞民族主義青年刺殺了奧匈帝國的王儲,這個青年同樣沒有任何官方背景,可結果是導致整個歐洲陷入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戰爭。現在,你既然承認了中村明浩的官方身份,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就是我們所要的結果!”馮國璋威嚴的說道,說完,他豁然的站起身來準備結束這次會談。
“請您等等。”濱口雄幸連忙說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馮國璋沒有轉過身來,背對着濱口雄幸整理着自己的衣領。
“對於這次貴國元首遭遇行刺的事情,在下與日本政府都表示非常抱歉,這是不得不說這只是一次意外,再者貴國元首現在平安無事,正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們日本政府非常希望能與貴國修好,避免因爲誤會而造成亞洲鄰邦之間的摩擦衝突。試想一下,中日之間的矛盾衝突,最終得益的還是西方列強,這又是何必呢?”濱口雄幸侃侃而談的說道。
“你想說服我放棄對你們日本的追究?真是好笑,爲什麼濱口先生今日會帶來這麼多可笑的笑話呢?”馮國璋揶揄的說道。
“當然並非如此,只要吳紹霆元首大人願意接受我們日本國的道歉,我們日本國將會竭盡所能爲此次意外提供補償。”濱口雄幸掏出了自己的底牌說道。
“是嗎?你認識刺殺國家元首應該如何賠償?你真以爲這件事就如此簡單?”馮國璋雖然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蔑,不過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他還是回過了頭來。
“在下很清楚,這件事對貴國的影響非常重大,可是也請您相信在下,這的的確確是一次意外。爲此,我們大日本帝國天皇願意發表公開的致歉,同時也爲了竭盡所能的修復中日關係,而通過其他方面的條件交換來達到補償的目的。”濱口雄幸拿出一副真誠的姿態說道。
“我倒是要聽聽這件新鮮事,你們日本國打算如何補償。”馮國璋調笑的說道。他在說這句話時的態度彷彿正要等着聽一個笑話,而不是真心實意願意接受濱口雄幸的說法。
濱口雄幸當然不是傻子,他自然從馮國璋的語氣聽出了一種戲謔,即便他心裡非常不高興,可是自己早已經習慣中方官員的態度,難道在這個時候還有什麼脾氣可以發泄出來嗎?他沉着氣,仔細在心中盤算着說辭,決定先把自己的條件開出來,再看看是否有轉機。
“關於貴國政府提出的歸還日本國在華所有租界,以及取消日本國與前政府簽訂的所有條約,經過外務省的磋商,我們決定接受這些條件,並且在一個月之內完成所有程序,關閉租界管理局,撤回租界的所有官方機關。同時,我們也願意以市場價格將南滿鐵路的經營權出售於貴國。”濱口雄幸一邊說着,一邊認真觀察着馮國璋的臉色。
“真是耽誤時間。”馮國璋譏誚的笑了起來,再次準備轉身離開。
“請允許在下把話說完。”濱口雄幸趕緊又說道。
馮國璋沒有接話,只是側過臉瞥了濱口雄幸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