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從夢中驚醒過來,睜眼一瞧,才發現這不是在做夢,那窗戶真的叫風給吹開了。薄紗般的窗簾正在風中搖曳,從窗外飄來的夜雨很快就將那有簾淋溼、淋透,窗下的地板也很快變得溼淋淋的。黎元洪摸索着摁下了牀頭櫃上安裝的電鈴,幾秒鐘後,一名侍從走進了臥室,擰亮了吊燈,隨後來到黎元洪牀前。
“總統先生。”
侍從有些慌亂,一開始並沒有發現那扇被風吹開的窗戶,不過很快他也注意到了那搖曳的窗簾和飄過來的那冰冷的雨點。
於是,不等黎元洪有所指示,侍從已走了過去,伸手將窗戶關上,但是沒等他拉上窗簾,那漆黑的夜空中卻突然出現了一道亮光,緊接着就是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是在打雷麼?”
侍從的身後傳來了黎元洪的詢問,侍從轉身,點了點頭。
“是的,總統先生,外頭是在打雷。”
“這個季節打雷,這天氣有些怪異啊。”
黎元洪從牀上坐起身。在侍從的幫助下穿好鞋,走到窗邊,向外頭望去,又看見了幾道閃電,並聽見了雷聲。
“總統先生,您還需要安眠的藥物麼?”
侍從爲黎元洪披上一件呢子大衣,然後詢問。
“現在幾點了?”黎元洪問道。
“凌晨兩點鐘。”侍從回答。
“那就不睡了。你給我拿些紅茶來。順便,再把昨天晚上外務部送來的那些文件拿到書房去。”黎元洪說道。
“是,總統先生。”
侍從點了點頭,立刻退出臥室,並叫來另外幾名男女侍從,守在臥室內外,聽候黎元洪的吩咐。
紅茶很快送到了黎元洪的手上,不過他並沒有立即趕去書房處理公文,而是捧着這杯熱乎乎的紅茶小在臥室裡來回踱着步子,思考着目前的國家局勢。
“多事之秋啊。”
這恐怕是黎元洪對目前國家局勢的最真實看法,身爲民國總統。掌握的信息遠比普通國民多。沒有人比黎元洪更清楚目前國家所面臨的危急形勢,表面上看,新一輪的經濟衰退似乎只是重複去年的經濟頹勢,但是黎元洪卻很清楚,這一輪的經濟衰退遠比報紙上報道出來的更爲猛烈,過去二十多年中,國家經濟快速發展所積累下來的一些問題集中爆發出來,雖然在經濟危機中,無論富人還是窮人,都遭遇到了危機,但是相比之下,窮人的日子更爲艱難。在這種情況之下,“革命”的叫喊可不止是一些記者的擔心小而是事實,現在擺在政府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麼等社會底層發起革命。要麼由政府出面主持一場自上而下的改良。
相比革命,改良所帶來的破壞很但是改良的難度卻比革命高,畢竟,破壞總比建設容易,改良的實質就是在兩個對立的社會集團之間尋求平衡點,但是這個平衡點卻不好把握,能夠實現改良的社會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一個強有力的中樞政府。
雖然對趙北存在少許敵意,可是黎元洪也不得不承認,趙北關於“社會革命”的理論是有些道理的,人類社會本來就是在自身的革命中尋求進步的道路,這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爲轉移,任何膽敢阻止人類社會前進的人和勢力都將被這股社會力量無情的摧毀和粉碎,螳臂當車是不足取的。只有順應社會前進的需要,國家和社會才能安定。
可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明年黎元洪的總統任期就到了,最多再過半年時間,他黎元洪就是一介布衣了,雖然可以享受前任總統的待遇,在政治與經濟上享受一些特殊照顧,可是畢竟已經不是總統了,在這種情況之下,怎麼可能指望黎大總統去實行社會改良或者社會革命呢?
所以啊,現在黎元洪的心也靜了下來,他已決定不攙和這社會改良或者社會草命的事情,只要能將這總統任期幹滿,就已經讓他心滿意足了,只要在他的任期裡不發生什麼暴力革命事件,他就是一個基本合格的總統,雖然現在一些記者已經將他稱之爲“危機總統”了。
“歷史大勢啊,難以捉摸,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在天意麪前,人的力量是渺小的。”
黎元洪嘆了口氣,端着那杯紅茶,穿着睡衣,準備趕去書房辦公,可是沒等他走進書房,一名值班秘書就匆匆走到他跟前,神色相當古怪,或者說緊張過度。
“總統先生。剛纔接到警察局的電話,一支來歷不明的國防軍部隊突然出現在正陽門大道上,全副武裝。正向北邊前進,現在已到長安街了,沿途警察局都已被接管。”秘書小聲說道。
“他們想幹什麼?”黎元洪一時竟有些發愣。
秘書提醒了一句:“或許該問問總參謀部。”
黎元洪一凜,急忙將茶杯塞給秘書,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話簡,搖通了總機。
“我是總統黎元洪,給我接總參謀部。”
“總統先生,總參謀部的電話線路不通,我們已派人前去檢修,但是檢修人員被士兵扣留。”
“什麼?那,總參謀部的那些人在哪裡?扣留電話局工作人員的軍隊又是哪部分的?”
“我們也不清楚,或許總統先生可以詢問國防部。”
“快接國防部!”
很快,黎元洪的話筒裡就傳來了國防部值班軍官的聲音。
“總統先生,我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我們馬上就派部隊趕去總統府,防止出現突發情況。”
“必須儘快將部隊調過來!”
黎元洪氣急敗壞的壓下話筒小揹着手在電話機前走來走去,這時,更多的人聚集到了總統先生的臥室外頭,都站在走廊上,等候消息,其中不乏總統先生的幕僚。
“都別站在這裡!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另外,把饒漢樣給我叫過來。”
黎元洪支走了多數人員,只留下幾名秘書和幕僚,並打發一名幕僚去找饒漢祥,但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有人建議黎元洪立刻離開總統府,但是黎元洪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留守總統府,畢竟,他是總統,這個時候不能落荒而逃。
“副總統在畢裡?”
黎元洪突然必熾;副總統,前任副總統張塞病故!後,繼任副總統人選魄刪定,由於各方意見高度一致,所以,譚延閨毫不費力的被黎元洪任命爲副總統,這一任命也得到了國會的批准,現在,諄延田就是這民國的副總統,一旦黎元洪不能行使總統職權,就由謂延閨接任臨時總統。主持中樞政府。
於是侍從們又慌忙去找副總統,但是找來找去沒有找到,最後才弄清楚了原因,原來,就在昨晚,副總統應邀參加英國使館的一場商務交際會議去了,直到現在還沒回來,副總統夫人也一同跟了過去。
這下黎元洪更急了,於是立即派人去英國使館找副總統浮延目。他打的如意算盤是,一旦形勢危急。他就立即辭職,而將總統權力移交給譚延閘,以求全身而退。
就在總統府裡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那夜幕中突然傳來幾聲槍響。而且距離很近。於是,總統府裡頓時陷入一片恐慌。
很快,總統府衛隊就派人來報告,一支國防軍部隊突然包圍了總統府。以保衛總統府的名義斷絕了一切內外交通,從那幾聲槍響開始,民國總統黎元洪實際上就是籠中之鳥了。
“豈有此理!去問清楚,是誰的部隊,竟敢包圍總統府。你們告訴他,這是武裝叛亂!”
黎元洪大發雷霆,暴怒之下,拿起電話想與國防部說話,但是話筒裡卻是一片死寂,顯然,電話線已被人從總統府外頭切斷,現在。就連電話也打不通了。
“怎麼辦?怎麼辦?”
黎元洪無計可施。後來還是幕僚提醒他,總統府裡還有一臺無線電收發報機,可以試着與外界取得聯繫,此時黎元洪已無主意,全聽幕僚指揮。
沒等電臺的天線架好,總統府衛隊已派人來報告,那支包圍總統府的國防軍正規部隊隸屬於國防軍暫編們步兵團,正是黎元洪前段日子從安徽調到首都執行警戒任務的,而當時,這個調兵進京的主意就是幕僚長饒漢樣出的,部隊的番號也是饒漢祥選的。
其實,暫編步兵團只是一支臨時拼湊起來的混編部隊。官兵雖然都來自安徽,但是平時分駐各地。甚至還編有守衛鐵路橋的部隊,這個步兵團的團長叫蔣甫之,是個無名之輩。以前只是一個營長,率部抵京之後,才被黎元洪提拔爲團長,現在,指揮部隊包圍總統府的就是此人。
“忘恩負義之徒!”
這就是黎元洪現在對蔣甫之的評價,由於他要求與蔣團長直接對話的建議被對方毫不客氣的拒絕,現在的黎元洪也是隻有惱火的份,總統府衛隊雖然也有幾百人,可是缺乏重武器,而根據目前的觀察來看,包圍總統府的暫編步兵團已在總統府門前架起了野戰炮。那炮口有的朝外,有的朝內,這明擺着是既不讓人進總統府,也不叫人出總統府。
黎元洪的火氣再大,也無法扭轉目前的這個局面,這擺明了是一場兵變。但是到底是誰發動了這場兵變,現在黎元洪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他曾經懷疑是趙北策劃。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兵變。但是當他明白包圍總統府的部隊的來歷之後,他又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對方不願意對話,黎元洪也不可能知道他們到底歸誰指揮,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寄託在那部無線電收發報機上,不過報務員們忙了半天,既沒有聯絡上總參謀部,也沒有聯絡上國防部。就連京畿衛戍司令部也無法建立聯繫,這進一步加重了總統府裡的惶恐情緒。
就在黎元洪手足無措的時候小一名秘書突然走進房間,將那臺電子管收音機打開,裡頭傳出了播音員的聲音,現在不是播送時間,但是收音機裡卻在搖送。
“根據總統命令,首都從現在起執行宵禁,所有在外逗留人員都將被軍方扣押,直到天亮。無論市區發生何種情況,市民務必呆在家中,不要外出。重複一遍,市民務必呆在家中,不要外出。
這條短訊重複播放,聲音冰冷,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這更使黎元洪驚慌起來。
“這是假傳命令!這是政變!這是叛亂!”黎元洪叫喊起來。
就在黎元洪謾罵叛亂部隊的時候,讓人望眼欲穿的幕僚長饒漢祥終於趕到總統府,這使黎元洪非常驚訝,因爲包圍總統府的部隊口口聲聲禁止任何人出入總統府的。
“戀僧,你是怎麼進來的?叛軍讓你進來的?。黎元洪問道。
饒漢祥沒有正面回答黎元洪的這個問題,而是說道:“請大總統務必留在總統府,西山那邊發生了戰鬥,趙振華試圖發動兵變,推翻現政府,目前交戰仍在繼續,不過政府軍已壓制了叛軍火力,相信天亮之後就能解決叛軍。”
“趙振華髮動兵變?他在西山發動兵變?以他的威望和影響力,如果他真想發動兵變,爲什麼不直接在動呢?偏偏要在西山那邊扯旗造反。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黎元洪先是一愣,但是隨即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於是反問饒漢祥。
“小趙振華怎麼想,我們現在確實猜想不透,不過目前事態緊急,還望大總統儘快調兵平叛,請大總統立刻向天津衛戍司令部拍發電報,請他們立即調遣海軍陸戰隊緊急增援首都,務必在天亮之前趕到。同時,也請總統在天亮之前錄製一卷錄音帶,繾責武裝叛亂,並號召國民齊擊叛軍,一旦錄音帶錄製完畢。我將立即送往電臺播送。”
饒漢祥並沒有順着黎元洪的思路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提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個時候,黎元洪就算是再糊塗也該明白過來了。
“你”是你,對不對?這總統府是你調兵包圍起來的。對不對?”
黎元洪問的這兩句“對不對”將站在他身邊的那些幕僚和秘書嚇了一跳,衆人齊唰撈將目光挪向饒漢祥的臉。卻見那張臉的表情非常古怪,既可以看見興奮,也可以看見緊張,但是卻看不見哪怕一點點的悚,疚。
這就是黎大總統一向器重的幕僚長,或許,他現在不是在爲黎大總統賣命,但是他到底是在給誰賣命呢?恐怕也不是那個趙總司令。,如欲知後事如何,支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