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陽光,滾燙的沙土地面,同樣灼熱和滾燙的還有那重型榴彈炮的炮管和炮膛。
五大三粗的炮兵們光着膀子,披着白布,頂着鋼盔,穿着涼鞋,在這午後的炎炎烈日之下擡着炮彈和彈‘藥’筒,奔走於炮位與彈‘藥’堆放點之間,一顆顆沉重的203毫米高爆榴彈被炮兵們喊着號子用送彈杆推進炮膛,然後是片刻的沉寂,接着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響。
“轟————”
“轟————”
……
炮彈出膛而去,帶着嘯叫以極高的速度飛上西南面的天空,並將在若干秒鐘之後重新落回地面,而到了那時候,靈敏的慣‘性’引信將在瞬間引爆炮彈彈體裡的高能炸‘藥’,產生巨大而兇猛的膨脹力,衝破鋼鐵彈體的強力束縛,並以極高的速度將炮彈撕成大大小小的碎片,這些碎片以同樣的高速四下橫飛,兇猛而無情的掃‘蕩’周圍的一切,與此同時,強大的衝擊‘波’將完成彈片沒能完成的任務,那就是徹底摧毀目標。
這就是中國造L1937“南蠻”式重型榴彈炮的基本作戰過程,這種身管較長的重型榴彈炮實際上是一種加農榴彈炮,它的‘射’程很遠,威力很強,是陸軍炮兵手中最有破壞力的重型武器,唯一的不足之處在於移動不便,拖動這種榴彈炮需要履帶式重型拖車,而大炮的陣地修築也要藉助推土機之類的重型工程機械,所以,這種重型遠程榴彈炮無法跟隨陸軍裝甲部隊進行快速突擊,在進攻作戰中基本上很難找到發揮戰鬥力的機會,倒是在防禦作戰中很有用處。
現在,這處中國陸軍的炮兵陣地就在執行防禦任務,用猛烈的炮火支援前線步兵防禦敵軍的進攻,由於這處炮兵陣地建在一處幹河谷中,而這處幹河谷的海拔在海平面以下二十九公尺,因此,這處炮兵陣地的代號是“29”,共有L1937式203毫米重型遠程榴彈炮四‘門’,FT1927式75毫米反坦克炮兩‘門’,G1927式47毫米雙管高‘射’炮兩‘門’,基本上是一個炮兵加強連的實力,實際上,這裡的最高戰地指揮官就是一名上尉連長。
此刻,連長就坐在距離一臺履帶式推土機不遠的幾口空彈‘藥’箱上,面前架着一部遠程無線電臺,正通過前線步兵指揮官傳過來的座標不斷的調整榴彈炮羣的‘射’擊諸元。
“29,29攻擊座標×××,×××急速‘射’,急速‘射’”
“29,29攻擊座標×××,×××持續開火,持續開火”
……
連長沒戴鋼盔,只是戴了部耳機,左手託着一本筆記本,右手拿着只鉛筆,將前線步兵指揮官傳過來的炮擊座標記在筆記本上,然後將那一頁撕下,‘交’給一名站在身邊的參謀,由他趕到炮位協調調整火炮‘射’擊諸元。
“轟————”
“嗖————”
“轟————”
“嗖————”
……
在炮兵陣地上是聽不到前線的炮彈爆炸聲的,只能聽到榴彈炮開火時發出的轟鳴,以及轟鳴中夾雜的那種炮彈高速飛行時撕裂空氣的嘯叫聲,由於重型榴彈炮的炮口暴風非常強烈,噪音也非常強烈,‘操’作大炮的炮兵們都在耳朵上戴了耳罩,以保護聽力,在調整‘射’擊座標的時候也不必將耳罩取下,炮長只需要接過參謀遞過去的紙條,掃一眼座標方位,然後就可以立即修正‘射’擊諸元了。
在29號陣地上看不見前線陣地的硝煙,這裡本就是幹河谷,地勢低,前方和後方都有山脈阻擋視線,所以,對於炮兵們而言,這場戰鬥是非常枯燥的,他們所需要做的唯一工作就是往炮膛裡推送炮彈和彈‘藥’筒,然後再一拉發火繩,一次炮擊任務就算是完成了,然後再重複以上動作,基本上,這種工作與在工廠的生產流水線上做裝配工並無本質區別,只有炮長的工作稍稍複雜一些,實際上,29號炮兵陣地上的多數炮兵都曾經在工廠裡做過工人,他們基本上是應徵入伍的,不是志願兵,而是義務兵,其中的許多人已服役了至少兩年時間,對軍隊的生活已經完全適應了,而且就像當年在工廠裡做裝配工一樣,他們對現在的這些單調乏味的工作也非常適應,相比之下,倒是農村來的兵需要較長時間才能適應軍隊裡的生活和紀律。
炮兵們比前線的步兵要安全一些,炮兵陣地遠離前線,很少有什麼來自地面的威脅,尤其是像29號陣地這樣的遠程火力支援炮兵,他們的大炮‘射’程要遠遠超過一線炮兵,除非敵軍遠程炮兵能夠‘弄’到準確的方位,否則的話,29號陣地就基本上不必擔心遭到來自地面的炮火壓制,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天空中的威脅,敵軍的飛機確實值得警惕,不過在己方已完全掌握了戰區制空權的情況下,這種擔心倒也多少有些杞人憂天,高‘射’炮的存在實際上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作用,實際上很少有開炮的機會。
今天的炮擊從天不亮的時候就開始了,當時英國軍隊發起了今天的第一次攻勢,這是一次反攻,英軍的目標很可能是已經掌握在中國陸軍手中的巴勒斯坦小鎮納布盧斯,雖然英軍的攻勢並不很猛,但是前線的步兵指揮官還是召喚了遠程炮火支援,29號炮兵陣地的‘射’擊也是斷斷續續,上午打了一百多顆203榴彈,中午休息了一個小時,吃過午飯之後,又按照前線步兵指揮官的要求打了一百多顆炮彈,現在彈‘藥’庫裡的儲備基本上用去了一半,連長已經向後方兵站發出了補給請求,目前補給車輛正在趕來的途中。
“連長,連長補給車隊到了”
一名站在路口值勤的班長跑到連長身邊,向他報告補給車隊過來的消息,同時也帶給連長另一個重要消息。
“連長,連長跟着補給車隊一起過來的還有幾輛小車,可能是大官過來視察的。”
“嗯。知道了。”
連長只是點了點頭,繼續翹着二郎‘腿’完成了一個新的炮兵‘射’擊座標的修正,將紙條遞給參謀,接着將電臺‘交’給另一名參謀值班,然後纔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穿上軍裝,戴上那頂國防軍沙漠‘迷’彩戰鬥帽,跟着班長往幹河谷的上坡處趕,那裡就是陣地彈‘藥’庫,挖了幾個坑,再用僞裝網一蓋,而旁邊就是一條炮兵們臨時修築出來的簡易道路,供車輛上下,由於坡不太陡,卡車也可以輕鬆上下,而當連長帶着班長趕到上坡處的時候,第一輛運送炮彈的卡車已經下了坡,正在幹河谷裡尋找停車的地方,隨車而來的輜重兵們已經跳下車,正站在一邊瞧那邊的榴彈炮開火‘射’擊。
趁着第二輛卡車駛下坡之前,炮兵連長已搶上坡去,定睛一瞧,果然看見幾輛軍用越野小車停在公路邊,車邊站着幾名高級軍官,而且看軍銜都不是小人物,那軍銜最高的是位上將,掛的是總參謀部資歷章,顯然,他是從三軍總參謀部趕到這巴勒斯坦前線來的。
“國防軍炮六師一團二營一連連長項國強歡迎長官蒞臨29號陣地視察”
炮兵連長帶着班長趕了過去,在那幾名將軍、上校面前立正、敬禮。
“項國強,我們不需你陪同,你回到陣地去指揮,我們隨便走走看看,沒有命令給你。”
那名上將軍官回禮之後,也沒客套寒暄,直接打發炮兵連長回了陣地,去接收炮彈。
等炮兵連長走後,這名上將軍官對站在身邊的一名炮兵中將說了幾句話。
“老沈啊,你可以安心退役了,你們炮兵是後繼有人的,像項國強這樣的青年軍官,未來會接過你們這些老傢伙的炮筒的。”
“呵呵。你現在也別揶揄我,我還沒到退役的時候呢,至少要等我打完了這一仗再說退役的事情吧,現在啊,我可是雄心萬丈呢。”
炮兵中將笑了笑,其他軍官也都湊着趣,其中的一些軍官還是第一次到前線來,這心情自然更是愉悅。
這名與炮兵中將開玩笑的上將軍官正是中國三軍總參謀部的參謀總長藍天蔚,而那名炮兵中將就是中國炮兵元老沈尚濂,此次趕到29號炮兵陣地視察,其實是藍天蔚的主意,沈尚濂只不過是陪同上級領導一起過來罷了,29號炮兵陣地,其實沈尚濂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他對這裡的情況已非常瞭解。
藍天蔚與沈尚濂開着玩笑,邊說邊走,就沿着這條早已乾涸的小河的河岸由南向北行走,走到29號炮兵陣地的炮位後方的時候,他們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看幹河谷裡的炮兵們向西南方向開炮,即使距離炮位較遠,將軍們還是感受到了那強大的炮口暴風。
“這裡距離納布盧斯多遠?”
炮聲中,藍天蔚問沈尚濂。
沈尚濂說道:“十五公里,本來我是打算將炮兵陣地再往前挪挪的,但是戰區參謀部擔心後勤線可能會暴‘露’側翼,所以最終沒有批准我的建議。”
“納布盧斯現在三面環敵,隨時可能易手,戰區參謀部的考慮是正確的,實際上,中樞和總參謀部都認爲目前我軍戰線拉得太長,應該適時收縮防線,納布盧斯是否有必要堅守,目前還在兩可之間。”藍天蔚說道。
沈尚濂問道:“至少應該先攻克耶路撒冷吧?那座城市的象徵意義不是其它城市可以比的,佔領了那裡,對於整個戰局具有相當重大的戰略意義,歐戰的時候,阿拉伯聯軍正是在佔領耶路撒冷之後才真正控制住中東地區戰略全局的。”
藍天蔚沒有直接給出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而是淡淡說道:“是否攻克耶路撒冷,這不是由總參謀部決定的,這個決定權在總統手裡,就看總統怎麼決定。”
“總統遠在北京,不知此地情況,還望藍總長用電報將此處戰況詳情轉告總統,以便總統儘快下達總攻命令。以我軍目前後勤保障之充分,一口氣衝到蘇伊士運河卻也不是難事。”沈尚濂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藍天蔚笑了笑,說道:“你們不要太忘乎所以,現在英國海軍的襲擊艦已經在印度洋上大開殺戒,我國海軍不過是勉強應付,疲於奔命而已,這後勤線拉得確實太長了,中樞之所以決定收縮防線,也正是因爲這個情況。另外,總統倒是不必通過我的電報知道這裡的戰況,現在總統已經在中東了,過兩天就會到前線視察。”
“總統已在中東?什麼時候過來的?現在哪裡?”沈尚濂吃了一驚,急忙追問。
“與我一起過來的,都是乘飛機從印度轉道而來,現在,總統就在伊拉克。這件事你也不必大肆聲張,你們幾個知道就行了。”藍天蔚小聲說道。
沈尚濂沒有再問什麼,他也知道,總統突然不聲不響的跑到中東前線,這顯然說明中樞對這裡的戰鬥非常關心。
藍天蔚換了個話題,問道:“空軍第一戰鬥機大隊現在駐地在什麼地方?我打算過去看看。”
沈尚濂一愣,隨即明白過來,藍天蔚這是在打探趙啓文的駐地,作爲戰區參謀部的重要成員,沈尚濂是知道趙啓文的身份的,說句實話,當從戰區司令周道剛那裡聽說總統的長子就在巴勒斯坦前線的時候,沈尚濂確實是吃了一驚的,尤其是當他聽說趙啓文的身份是一名空軍戰鬥機飛行員的時候,更是對“將‘門’虎子”有了新的認識。
沈尚濂知道趙啓文的身份背景,但是另外那些軍官未必知道,所以,當藍天蔚突然問起趙啓文所在部隊的駐地的時候,沈尚濂便將藍天蔚拉到一邊,告訴了他一個消息。
“藍總長,你是在問啓文的部隊駐地吧?他所在的第一戰鬥機大隊現在就駐在安曼,不過啓文本人不在安曼機場,而在後方總醫院的療養站養傷,你要去見他,我派人帶你過去。”
“什麼?啓文受傷了?傷得重不重?爲什麼沒有人向總統報告?”
藍天蔚吃了一驚,急忙追問。
沈尚濂說道:“藍總長不必擔心,啓文傷得不重,只是小‘腿’骨折。戰鬥機大隊裡知道啓文身份的人沒幾個,雖然大隊長知道,可是啓文特別叮囑過,不要告訴總統,也不要告訴周司令,所以,連周司令也不知道啓文受傷住院的事,其實我本來也不清楚的,不過昨天我去了趟療養站,看見啓文,這才知道他受傷的事情。”
藍天蔚這才鬆了口氣,說道:“請爲我準備一輛車,再派個副官,等我們視察完了前線,我立即趕去療養站,不親眼看看啓文的傷勢,我是放心不下的,啓文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總統雖然讓他上了前線,可是心裡有多牽掛,我也很清楚。”
“是,我立刻叫副官准備一輛半履帶裝甲車,現在英軍仍在派遣小股部隊滲透到我軍後方和側翼,在公路上埋設地雷,還是坐裝甲車安全些。”
沈尚濂點了點頭,很是理解藍天蔚的想法,實際上,沈尚濂的兩個兒子也在國防軍服役,一個在海軍,另一個在陸軍,雖說“將‘門’虎子”,可是畢竟這父子連心,打仗的事情卻也不是其它的事情可以相比的,爲國捐軀固然光榮,可是如果能夠毫髮無損的從戰場載譽歸來,卻更讓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