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四川的袍哥人家坐在涼亭裡做着白日夢,渾然不~軍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五十多門山炮、野戰炮都脫去了炮衣,夜幕中仰起了炮口,只待一聲令下,就可對州城發動第一輪炮火急襲了。
蔡柳林站在一門德制野戰炮邊,胸前雖然掛着一架雙筒望遠鏡,但卻沒用,只是眯着眼睛,朝那對岸的州城眺望,夜幕沉沉,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些燈籠在黑暗中依稀可辨,那是炮兵最好的目標指引。
在白天,共和軍的氣球偵察已經摸清楚了對岸清軍的營壘底細,詳細的標在了炮兵指揮部的地圖上,就是閉着眼睛,也能炸清軍一個人仰馬翻。
嘲笑了一番清軍的愚蠢之後,蔡柳林提着一盞馬燈在炮兵陣地上巡查了一圈,督促士兵將掩體和緩衝坡修得更結實,順便還去兩翼的步兵陣地看了看。
雖然從會黨那裡得到的情報表明,州清軍基本上沒有象樣的炮兵,但也不可掉以輕心,掩體仍要按照作戰條例佈置,而且由於大炮中夾雜了不少舊式架退炮,炮後的緩衝坡也是必不可少的,有了這個緩衝坡,可以將這些舊式大炮的射擊速度提高至少一倍,不過剛剛下過雨,地面泥濘不堪,工事和緩衝坡的修築進度受到影響,已經比預定的時間慢了二十分鐘。
回到炮兵陣地,蔡柳林在一門德制野戰炮邊停了下來,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炮管。
作爲一個畢業於安慶武備學堂的新軍軍官,蔡柳林很清楚管退炮的優勢所在,射速還是其次,關鍵是準確度高,可以在炮架不動的情況下,以壓倒性的火力覆蓋敵軍陣地,而不必像架退炮那樣打一炮就必須恢復一次炮位,不僅費時費力,而且毫無準確性可言。
只有管退炮才能實施彈幕徐進射擊,這種掩護步兵衝鋒的炮兵戰術能夠有效降低步兵傷亡,在技術進步面前,任何保守思想都是軍隊的大敵,當年日俄戰爭,俄國野戰炮兵就是在這上頭吃了虧,所以現在各列強中就以俄國最重視炮兵建設,不過由於國力地關係,卻也是力不從心。
相比俄國的國力,中國的國力更是羸弱,反映在炮兵建設上,就是管退炮的數量不足,國內仿製地質量不佳,國外進口的優先配給北洋軍,至於炮彈,更是慘不忍睹,化學工業的落後使得黑火藥依然是炮彈裝藥地主力。
這種狀況必須改變!總司令的決心是不可動搖的,漢陽兵工廠的大炮分廠雖然已經復工,但是目前除了迫擊炮外並不製造其它大炮,僅以炮彈製造爲主要任務,原本打算研製的57毫米山炮也被總司令喊停,現在正在全力研製一種新式山炮,這種炮兼具山炮和野戰炮的優點,射程遠,俯仰角大,重量輕,如果研製成功的話,很可能成爲一種新的炮兵武器。
但這僅僅只是一個發展藍圖。能不能實現還是一個未知數。畢竟中國技術落後。缺乏人才。從來沒有自行設計過現代化武器。技術、經驗、資金都成問題。這自行研製管退炮地計劃確實有些不自量力地味道。
蔡柳林很喜歡管退炮。尤其是那幾門從北洋軍接收過來地新式德制野戰炮。不僅射程比中國仿製地遠。而且炮上裝得是瞄準鏡。而不是表尺。這進一步提高了大炮地命中率。當然。作爲共和軍整軍計劃地一部分。總司令一向強調製勝地關鍵不僅在武器。而且在操縱武器地人。如果訓練紮實。即使用性能平平地武器。也能打勝仗。對於這一點。蔡柳林深信不疑。當初黃泥港起義。總司令只帶了兩門滬造山炮。就策動了兩萬新軍起義。此事堪稱傳奇。就像總司令一彈炸開安慶城門一樣。被人編成故事。傳揚很廣。別人或許以爲是誇大其辭。但蔡柳林不這樣想。因爲當時負責指揮那兩門山炮轟擊秋操新軍營壘地炮兵指揮官就是他。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小小地排長。
也正因爲在黃泥港起義時地出色表現。蔡柳林博得了趙北地賞識。從一個炮兵排長被提拔到營長、團長。而現在。他是旅長。建**第二軍獨立炮兵旅地旅長。此次西征。部隊所有地野戰炮和多數山炮都編入獨立炮兵旅。歸蔡柳林指揮。直轄於總司令部。算是戰略預備隊之一。雖然該旅總共只有五十多門大炮。士兵也只有一個團地規模。但卻是西征部隊中火力最強大地旅級單位。
自從入川以來。獨立炮兵旅還沒打過象樣地仗。沿途地關隘不是被迫擊炮轟開地。就是被步兵地爆破筒炸開地。州之戰纔是該旅遭遇地第一場真正意義上地大戰。雖然清軍沒多少大炮。有點殺雞用牛刀地味道。但這也正好發揮炮兵所長—————用最猛烈地火力震懾敵膽。在最大限度上降低步兵傷亡。
“火力就是一切!”。這是共和軍炮兵部隊地口號。同時也是總司令趙北地口頭禪。
前幾天炮彈沒運上來。炮兵只能望着對岸地清軍營壘乾瞪眼。可現在不同了。炮兵陣地後地山坡下就是一座野戰彈藥庫
的炮彈堆成小山,而且彈體裡清一色裝填着苦味酸或邁特,威力強勁,雖然口徑不大,啃不下永固工事,但對付一下清軍那種土木工事和磚瓦房還是綽綽有餘的,唯一的不足之處是彈體材料不是鋼,而是鑄鐵,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威力和射程,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現在漢陽鋼鐵廠產量提不上來,製出的鋼優先供給槍廠,只能先委屈一下大炮了。
“砰!砰!”
“唰——————唰——————”
兩顆綠色信號彈從山後升了起來,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蔡柳林從軍裝口袋裡摸出掛錶看了一眼,晚上八點整,正是約定好的攻擊時間。
“做好開火準備。
高爆彈,信管瞬發。”蔡柳林向一名參謀簡單的下達了命令。
一聲哨響,炮兵陣地靜了片刻,隨即又熱鬧起來,炮兵們將堆在大炮邊的炮彈豎了起來,用毛巾將彈體擦拭乾淨,然後小心的推進了炮膛,黑暗中只能聽見炮膛與彈體的輕微撞擊聲,以及炮長的口令聲,沒有人廢話,也沒有人閒在一邊,所有的人都按部就班完成自己地工作,裝炮彈、調信管、定表尺,一絲不芶,馬燈那微弱的光亮是他們工作時的唯一光源。
“第一輪炮火準備,目標,城西清軍營壘!急速射,每門炮五顆炮彈,自由射擊。”蔡柳林一邊向參謀下達命令,一邊舉起望遠鏡,向對岸的城市眺望。
命令傳達完畢,陣地上頓時靜得詭異,彷彿雷暴到來之前地一剎那,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齊唰唰將目光投到陣地後方的一根旗杆上。
“高爆彈,瞬發,裝填完畢!”參謀跑回蔡柳林跟前,立正敬禮。
“預備——————放!”蔡柳林猛地一壓右手,站在他身後的那名士兵雙手快速輪換,拉着一根繩索將一盞綠色的燈籠升上了旗杆。
“轟!轟!”
“咚!咚!”
幾乎就在燈籠離開地面的那一瞬間,所有的大炮都開了火,炮管的長度不一樣,使得它們的炮聲也各有特色,不過無論是野戰炮還是山炮,那粗豪的嗓音喊出來地都是毀滅的咆哮。
伴隨着強烈的閃光,陣地瞬間被大量硝煙籠罩,一時之間什麼也看不清,不少士兵還咳嗽起來,這五十多門大炮裡,有一些還使用栗色火藥,這種早已被列強軍隊淘汰的火藥至今仍在中**隊裡大量裝備,雖然它比黑火藥好一些,但濃煙仍是它的致命缺陷。
在無煙火藥和栗色火藥的強勁推力下,五十多顆炮彈飛上天空,以不同高角的拋物線跨過長江,向對岸的清軍營壘撲去。欺負清軍沒有象樣地炮兵,共和軍的炮兵旅就將陣地設置在了江邊,使得士兵們可以近距離看見炮彈開花。
片刻之後,對岸的清軍營壘突然爆發出數十朵“死亡之花”,烈焰伴着巨響,此起彼伏,烈火與閃光中,一些木頭碎片飛上半空,整個州城的西城一帶,頓時變成修羅地獄,無論是城牆上下,還是城裡城外,很快就亂成了一鍋粥。
蔡柳林和他的士兵們沒有閒情逸致欣賞對岸地混亂,而是專心致志的調整射擊諸元、裝填炮彈、猛烈開火,每一門炮都連續射擊了五顆炮彈,當管退炮停止射擊之後,架退炮卻還在繼續開火,直到打完額定地炮彈。
“第二輪炮火準備,目標不變!榴霰彈,信管空炸,每門炮五顆炮彈,自由開火!”蔡柳林又下達了新的命令。
清軍營壘再次陷入一片火海,那些僥倖逃過第一輪炮火打擊地清軍士兵正抱着頭在軍營中亂竄,冷不防彈從天降,每一顆炮彈幾乎都是在頭頂炸開,每炸開一顆炮彈,就飛出數百顆石榴子大小的鐵彈,暴雨一般撲面而來,讓人躲無可躲,即使蹲在壕溝裡也沒用,中者非死即傷,清軍營壘之中頓時一片鬼哭狼嚎,滿目淒涼。
“咚!咚!”
城牆上地清軍炮兵開始還擊,但那些老掉牙的前膛炮射程不足,實心鐵彈往往飛到長江上空便失去力量,紛紛落進江裡,濺起浪花,根本不能壓制住對岸的共和軍火力,只有兩門架在城頭的舊式後膛炮可以將炮彈打過長江,但火力實在微弱,也沒有給共和軍造成任何損失,而且由於炮口焰暴露了炮位,很快遭到炮火反制,立刻啞巴了。
在蔡柳林的指揮下,獨立炮兵旅按照參謀部制定的炮擊方案,用了二十分時間,將北城一帶城牆內外的清軍營壘從西到東用炮火犁了一個來回,猛烈的炮擊不僅給清軍造成重大傷亡,而且也將沿岸一帶的防禦工事炸得七零八落,兩座火藥庫也被點燃,爆炸伴着熊熊烈火,將那江面映紅。
雖然在軍事強國看來這場炮擊不值一提,但四川清軍卻不會這樣認爲,對於他們來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煉獄,這就是敵我力量對比懸殊的最好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