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蔚拿起一根細長的木棍,在軍用地圖上比劃起來,並開始爲衆人做着解說。
“西元1895年,日本擊敗滿清朝廷,並試圖吞併朝鮮,但是由於俄國勢力在朝鮮仍很強盛,日本暫時只能取蠶食之策,就在當年秋天,日本在朝鮮發動事變,殺害親俄派的朝鮮官員,朝鮮閔妃集團失勢,親日派金弘集集團被扶持起來,當年底,日本政府通過親日派集團頒佈所謂的,此舉激起朝鮮百姓憤怒,‘義兵運動’就此爆發,次年,金弘集被殺,朝鮮親日派集團被推翻,‘義兵運動’沉寂下去,各地義軍也就地解散。
西元1905年,日本擊敗俄國,獨佔朝鮮,並於當年強迫朝鮮簽訂,正式將朝鮮變成日本保護國,中國與朝鮮之間的外交關係也就此結束,但是朝鮮百姓不甘做亡國奴,再次組織起義軍,‘義兵運動’復興,從那一年起,直到現在,朝鮮各地義軍蜂起,使日本殖民當局疲於奔命,但是隨着日本軍隊的增派,以及歐美列強對日本殖民朝鮮的默認,朝鮮義軍已是力不能支,現在朝鮮南部地區的義軍已無法立足,正向朝鮮北部山區轉進,而朝鮮北部的義軍力量更爲單薄,如果現在日本軍隊大舉進攻,朝鮮義軍恐怕只能退入我國東北境內了。”
說到這裡,藍天蔚將木棍指向地圖上的中朝邊境。
“我國東北地區自從日俄戰爭結束之後,局勢一直動盪,各地土匪蜂起,社會秩序非常混亂,而此次革命之後,由於大批部隊南調作戰,使得當地局勢進一步混亂起來,而日本政府又妄圖藉此機會一舉吞併東北南部地區,那個‘關外八旗’之所以上躥下跳,其實就是日本政府和軍部的策劃,不過由於美國和英國等歐美列強的反對,日本政府遲遲不敢下定決心實施他們的冒險行動。
如果朝鮮義軍退入我國境內,只會加劇東北地區的混亂局勢,而且,日本也能以此爲藉口繼續在旅大租借地增派軍隊和重型裝備,所以,在我看來,無論如何,目前都不能讓朝鮮義軍退入我國境內,必要的話,我國可以直接向朝鮮義軍提供武器和彈藥,支援他們的反日戰鬥。在這一點上,我與總統的意見是一致的。”
藍天蔚放下木棍,向副官要來一本小冊子,放在地圖之上,衆人定睛望去,卻見小冊子上寫着幾個正楷字:游擊戰。
在場的高級軍官基本上都知道,這本小冊子其實就是趙北親自編寫的,內容主要講述的是如何在敵佔區進行小股部隊的襲擾戰,這種戰術靈活多變,但也小打小鬧,如果沒有正面戰場的配合,終歸是成不了氣候。以前,衆人以爲這是趙北準備在中國的土地上迎擊入侵的外隊,但是現在看來,趙北似乎是打算在朝鮮的國土上先實驗一下這種戰術。
游擊戰對於地形要求較爲苛刻,朝鮮南部地區多平原,那裡展開游擊戰很困難,但是朝鮮北部地區就不一樣了,那裡山區很多,非常符合游擊戰的要求。
“這本小冊子,我現在正式交給朝鮮志士,希望你們儘快將其翻譯成朝鮮文,一旦小冊子成捆的印刷出來,並進入朝鮮境內,那麼,或許用不了多久,日本軍隊就會在朝鮮嚐到游擊戰的滋味了。”
趙北拿起那本小冊子,衝着衆人晃了晃,然後扔到了申桂植面前。
翻譯將趙北的話譯成朝鮮語,不過朝鮮的讀書人許多都認識漢字,即使沒有翻譯,他們也能看懂那本小冊子的內容,現在,申桂植、曹誠煥等人正在傳看那本小冊子。
“請問總統先生,您能給我們多少步槍、多少大炮?”曹誠植用生硬的中國官話詢問。
趙北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向藍天蔚點了點頭。
藍天蔚心領神會,向那幾名朝鮮人說道:“第一批援助朝鮮義軍的軍用物資裡以步槍居多,一共是兩萬杆步槍,其中日製老式步槍一萬杆,俄製新式步槍五千杆,另外的五千杆是各國雜牌槍械,其中的許多都是美國舊槍。目前來講,我們已盡了最大努力,畢竟,中國的國防軍也面臨着武器匱乏的局面,另外,對朝鮮義軍的援助現在只能在暗中進行,我們不可能將大量中國製步槍交給你們,這一點希望你們能夠理解。”
“太感謝總統先生了。總統先生對於鄙國的厚恩,鄙國國民牢記在心。”曹誠植等人再次向趙北鞠躬致敬。
趙北淡淡一笑,說道:“諸位不必多禮。日本是朝鮮和中國的共同敵人,單獨一國與日本對抗,會被各個擊破,但是如果兩國聯起手來共同對付日本,那麼,最終的勝利必將屬於我們。另外,由於伊藤博文被貴國義士安重根先生刺殺身死,現在的日本國內正羣情洶洶,日本軍部更是叫囂要以此爲藉口‘滅亡朝鮮’,正式將朝鮮併入日本,所以,如果諸位不希望自己的祖國淪亡的話,你們就必須儘快行動起來了。我的建議是,你們應該進行一次周密的部署,在朝鮮的北部和南部地區同時發動一場反日大起義,利用我們支援你們的槍彈,給日本殖民者以沉重打擊,消滅那些親日派官員,癱瘓日本殖民當局的基層統治機構,並爭取在己方勢力佔優勢的地區建立根據地,使反日戰爭呈燎原之勢。不要擔心你們孤軍奮戰,你們的背後站着我們,站着中國,站着中國的四萬萬國民,也站着許許多多像你我一樣的愛國者!”
總統的演講讓幾名朝鮮人感動得熱淚盈框,曹誠植也趁熱打鐵,提出了一個在他看來並不算過分的要求。
“現在安重根志士就在貴國的監獄裡關押,總統先生是否可以下令將他悄悄放走,我們把他送回朝鮮,請他做我們的領袖。”
對於曹誠植的這個要求,趙北搖了搖頭,很乾脆的拒絕了。
“很遺憾,我國既已實現共和,那麼,‘以法治國’就成了我國政治家追求的目標。安重根義士視死如歸,這一點,我很欽佩,但是我卻不能以此破壞我國的法治目標,由於伊藤博文遇刺案是在我國司法管轄範圍之下,所以,對安重根義士的審判仍將按照程序進行。不過,我可以向諸位保證,對安重根義士的審判將是公正的,就算他無法做你們的軍事首領,至少也可以做你們的精神偶像。”
趙北的保證讓這幾名朝鮮志士放下心來,衆人又商議了一下具體的分工與合作事宜,然後,這場軍事會議就結束了,朝鮮志士跟着田勁夫先行離開。
等朝鮮人都離開了,黃興才小聲問了趙北幾句。
“總統鈞鑒。此時如此強力的支持朝鮮獨立運動,是否會激怒日本政府?此事是否需要向外務部徵求一下意見?”
趙北搖了搖頭,說道:“克強,我們中國與日本之間的利益衝突是不可調和的,日本現在想擴大在華利益,它絕不會因爲我們的妥協退讓而止步,所謂‘得寸進尺’,我們退一步,則日本進一步,如此一來,我們很快就會無路可退。英國、法國、俄國、德國、美國,這些國家與日本不同,日本離我們太近,日本政府的戰略重點就在東亞大陸,所以,我可以與歐美列強達成妥協,甚至是讓步,但是,我絕不會向日本妥協讓步,這是原則問題,更是策略問題。至於外務部那邊,就讓他們矇在鼓裡好了,這樣的話,將來日本政府追問起來,外務部演戲也可以演得更逼真一些。”
黃興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正打算告辭離去,卻被趙北叫住。
“克強,聽說你們同盟會前段日子有個很有名的筆桿子,叫戴季陶?此人現在哪裡?”
“總統也聽說過這個人?此人是革命之後才加入的同盟會,此後一直在福州,他前幾天從福建跑到北京了,現在借住在黎黃陂府上,黎黃陂很賞識他,打算聘請他做參議院高級政治顧問,剛纔國會舉辦的中秋晚宴上我還見過他。”
“哦?既然黎黃陂想重用他,那麼,我就不跟黎議長搶了。”
“總統突然問起此人,所爲何事?”
見趙北欲言又止,黃興追問。
“也沒什麼。現在我身邊缺個有文才的人,楊皙子雖然文采不錯,可是他現在有另外的事情要忙,所以,我想再找幾個對現代政治較有了解的青年充當筆桿子,把我的一些理論轉化爲文字,啓發國民。”
“原來如此。若總統真想找幾個筆桿子,鄙人倒是可以推薦幾位,那幾位現在正閒得發慌,而且由於沒撈着一官半職,那也是滿腹怨言,整天跟我訴苦,再不就是過來蹭飯,我都快被他們給吃窮了,既然總統身邊缺有文采的人,那幾人倒是挺合適,而且能在總統身邊工作,想必他們也沒有怨言了吧。”黃興笑着說道。
“那好,你趕緊把那幾人找來,我先跟他們談談。”
趙北點了點頭,確實,黃興說得不錯,由於“廣東事變”的爆發,同盟會已經成了所有人避之猶恐不及的政治團體,在這種歧視之下,許多同盟會出身的人都很難在政壇上找到合適的位置,有些怨言也是可以理解的。
現在,總統主動向這些政治上的失意者伸出援手,想必他們都會感恩戴德吧。
現在趙北的嫡系力量還不夠,無論是政治力量還是軍事力量,都需要繼續積累,“廣東事變”之後,同盟會已是殭屍一具,現在,正是趙北擴充政治實力的好時候,而且,從黃興最近的表現來看,就連這個同盟會元老,也意識到了國內政治的劇烈變化,他顯然選擇站在總統這邊。
不放過每一個潛在的盟友,權力就是這麼整合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