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站在書桌後發呆,管家老蔡急忙毒了討尖舊卉一撿起那杆毛筆,雙手捧住,然後直起腰,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
“老爺,這人已到門口,而且揚言,若是老爺不見他。他就賴在門丘不走。老爺,您見是不見?”
連問兩遍,徐世昌纔回過神,沉吟了片刻,擡起手指指腳下的地板,說道:“帶他過來,到這書房裡,等他過來之後,你守在門外,沒有吩咐,誰也不許過來。”
管家老蔡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徐世昌也沒叫來下人,親自動手收拾了一下書桌,然後拉了張凳子靠窗坐了,拿起本《資治通鑑》裝模作樣的看了起來。
不多時,管家老蔡領着兩人走進書房,徐世昌擡頭望去,見那跟在老蔡身後的客人正是那位因爲“國會清算案”而遭到民國政府通輯的北洋政客盛宣懷,至於那跟在最後的那位客人,卻也不是陌生人,而是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
袁克定居然與盛宣懷一起過來了,這讓徐世昌有些驚訝,因爲當初如果不是盛宣懷發起的那個,“倒袁集團”袁世凱恐怕也不會被氣得一命嗚呼,按說袁大公子應該與盛宣懷那幫到袁派不共戴天才是,可是現在看來,兩人的關係似乎還不錯呢,居然一同過來拜見民國前任總統。
雖然心中奇怪,可是這必要的禮節少不了,徐世昌與盛宣懷行得是上下級禮,而袁克定向徐世昌行的卻是晚輩禮。
略微寒暄,雙方各自落座,管家老蔡上了茶水點心,便退出書房,將門關上了,隨後就守在門外。
書房裡就只剩下徐世昌、盛宣懷、袁克定,可以進行密議了。
“杏蒜兄,現在你是民國政府通緝在案並且在逃的人犯,你今日過來見我,不知是否是來投案的?若是,我可以給你說說情。”
徐世昌開門見山,到是沒有給對方留什麼面子。
盛宣懷苦笑道:“菊人,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俏皮話了?投案?盛某在官場上風光了半輩子,怎麼會甘心去那牢裡受罪吃苦?今日登門造訪,只是來與菊人商量件事。”
徐世昌愕然說道:“與我商量何事?莫非,你想投資實業?現在我是個商人,不是政客,也不是官僚,我只對實業感興趣,對於政治,我現在是毫無興趣。”
見徐世昌一上來就將話說死,盛宣懷卻是並不甘心,擡起手指了指坐在身邊的袁克定,說道:“其實,若非袁公子,我也不會趕來武漢,今日我們與菊人商議的事情,也是機密之極。”
徐世昌看了眼袁克定,冷冷說道:“袁公子,你現在是國會衆議員,這是國會對袁項城爲“速定共和,所做貢獻的肯定,也是國民對你能力的信任。你現在不老老實實呆在北京,參與國會事務,卻跑到武漢來,似乎有些不太合適吧。”
其實這話說得客氣,一位國會衆議員跟一個被政府通輯的在逃犯搞在一起,這未免太不象話,雖然早就摸清了這位袁公子的稟性,可是徐世昌還是爲袁世凱而感到悲哀,都說虎父無犬子,但是在這位袁公子身上,徐世昌卻看不到這一點。
袁克定哪裡能猜得透徐世昌話裡頭的真正意思?他還以爲這是徐世昌爲他的前途擔憂。
“多謝徐相提醒,不過晚輩此次來漢,走向國會請了假的,黎議長和湯議長都批准了,旁人自然抓不住晚輩的小辮子。”
袁克定先客套幾句,然後話鋒一轉,將他此次拜訪徐世昌的真正目的說了出來。
“此次來漢,晚輩是來向徐相問計的。前幾天,晚輩聽到風聲,據說趙大總統正打算與俄國政府簽訂一份密約,可是國會卻對此事一無所知,雖然黎議長和湯議長都矢口否認政府正在與俄國政府進行秘密談判。但是晚輩得到的消息卻是非常準確,似乎又不是空穴來風,因此,晚輩有些拿不定主意,想起徐相避居武漢,於是就過來了,想向徐相問計,路上碰見了盛杏稱先生,向他說起此事,於是索性我們一起過來了,今日到漢,先到徐府拜訪,不料下人說徐相去了碼頭,於是我們又趕去碼頭,不想半路碰見了徐相的馬車,於是就跟着徐相回來了
“原來跟蹤徐某的是兩位啊?難怪那個打招呼的人看着眼熟,想必是盛府的下人吧?如果那人一臉兇相的話,徐某還以爲是被歹人盯上了呢。
徐世昌故意做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感慨了幾句,倒是很得“顧左右而言它”的精髓。
但是盛宣懷何等精明,自然不甘心就這麼放過徐世昌,他比徐世昌年長。又一直都同爲北洋集團一分子,現在他復仇心切,當然要拉徐世昌下水,試圖依靠徐世昌的號召力拉攏一幫政治上的失意政客,掀起一場政壇風波。
“菊人老弟,兩年前你被聯合陣線用卑鄙伎倆趕下臺,現在,聯合陣線的那位趙領袖、趙元首打算跟俄國政府簽訂賣國條約,這正是你報仇雪恨的大好機會,你怎可錯過?現在咱們又不是孤軍作戰,副總統和國民同盟都看聯合陣線不順眼,如果以此機會在國會發起一場彈劾案,就算不能將趙北趕下臺去,至少也能使聯合陣線元氣大傷,到時候,國民同盟就能掌握民心、民意,進而掌握國會,未必不能再將你擡上去做總統。”
盛宣懷的話相當直白,也相當露骨,相比稚嫩的袁克定,這個北洋老政客不愧是官場上的老狐狸,一上來就將話挑明,直接拿出了好處,想讓徐世昌上鉤。
但是盛宣懷不知道的是,現在的徐世昌根本就已對政治失去了興趣,而且,由於他不像盛宣懷那樣對聯合陣線”:二二深”自然也就不會專門盯着聯合陣線的小辮子
“杏稱兄,我剛纔已說了,我現在是個商人,不是政客,對政治絲毫不感興趣,別說是選我當總統,便是選我做皇帝,我也不幹。再說了,你們得到的消息到底是否準確,這也值得懷疑,我就不信,以聯合算線和那位趙大總統的手段,他們會泄露政府與俄國秘密談判的機密?。
見徐世昌似乎有些油鹽不進,盛宣懷只好拿出“誠意。”說道:“菊人老弟,這個消息來源是可靠的,因爲這不是從中樞政府傳出來的,而是從俄國那邊傳過來的,是李季高傳來的消息
“李季高?”徐世昌略微有些驚訝。
李季高就是李經邁,前清重臣李鴻章的次子,曾任清廷駐奧匈帝國公使,“戊申革命。爆發的時候他正奉命歸國述職,借道西伯利亞鐵路,但是尚未回國清廷就倒臺了,袁世凱上臺之後便任命李經邁爲駐俄國公使,聯合陣線奪取權力之後,也沒有將他召回國,所以,現在李經邁仍然是中國駐俄公使,他與俄國上層人士很熟,從他們那裡經常可以得到一些普通人得不到的消息和情報。
“若是旁人傳來的消息,未必可靠,但是李季高傳來的消息,這就有九分把握了。菊人老弟,你是北洋的老人,總不能看着北洋就這麼煙消雲散吧?打倒了聯合陣線,就是咱們北洋東山再起的時候
“你不必說了。杏蒜兄,你還沒看明白麼?咱們北洋早就煙消雲散了!別看現在還有一幫人以北洋遺老自居,可是他們是爛泥扶不上牆,他們反對聯合陣線,那是因爲他們沒有被委以重任,沒有當官,你以爲,真有那麼多人不忘北洋麼?再說了,你以爲,聯合陣線當初利用國會將我彈劾,他們今日就會允許別人將他們彈劾麼?你又錯了!而且錯得厲害!如今的聯合陣線,勢力已密佈中樞和地方,你想跟他們玩明的,他們就會跟你玩暗的,你跟他們玩法律,他們就跟你玩槍炮,當年,他們連自己人都敢殺,你以爲,他們不敢殺你麼?”
見盛宣懷鬼迷心竅、執迷不悟,徐世昌只好點破那層窗戶紙,讓對方清醒清醒。
但是盛宣懷已完全被仇恨迷住了心竅,他根本聽不進徐世昌的話,幕且,在徐世昌的話裡,他只注意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菊人老弟,你說聯合陣線連自己人都敢殺,可是指陶成章遇刺案?可是當時的陶成章是國民黨的領袖,聯合陣線尚未成立,此話如何說起啊?”盛宣懷問道。
徐世昌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糊塗了,當年的宋教仁遇刺案一直是件糊塗案,幕後主使到底是誰一直沒有定論,徐世昌個人猜測此案可能與聯合陣線上層權力爭奪有關,但這也僅僅只是他的揣測而已,真要讓他拿出證據,他卻是拿不出來。
“不說了,不說了。杏稱兄。我勸你一句,別再攙和這事,你最好趕緊出國,去南洋避避風頭。克定啊,我也勸你一句,不要被人當槍使,如今的政壇跟前清時候很不一樣了,連我都不敢說能在政壇站穩腳跟,你卻又是哪裡來的信心?”
徐世昌擺了擺手,他還沒糊塗到將自己繞進這個政治旋渦中的地步,現在的他,只想儘快從這個政治旋渦裡抽出身來,躲得遠遠的。
見徐世昌端起茶杯,往眉頭舉了舉,盛宣懷知道,對方是不肯上賊船了,於是只好悻悻站起。與袁克定很不甘心的告辭而去。
徐世昌也沒起身相送,這幫人自己要去送死,他當然要與他們劃清界線,以免到時候清算起來遭了池魚之殃,說實在的,他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很知足,知足者常樂,想拉他去跟聯合陣線作對,那是白日做夢。
管家老蔡將盛宣懷和袁克定送出門去,不久之後又轉回書房,拿來了幾張最新出版的本地報紙。
“老爺,盛宣懷過來了,咱們是不是去武昌警察局說一聲,免得到時候被人構陷。”老蔡說道。
“也好。你去一趟警察局,不過只說盛宣懷過來了,袁公子的事情,若是對方不問,你也不必說,不然,袁項城九泉之下也會埋怨我的
徐世昌點了點頭,拿起一張報紙,掃了一眼,安現那頭版頭條格外惹眼,卻是東三省廢除“鎮守使”設置的報道,根據這個報道,東三省的幾個實力派人物,張作霜、馮德麟、吳俊升、馬龍潭都已被陸軍部任命爲師長,完全失去了對民政和財政問題的管理權。
徐世昌做過東三省總督,當然知道張作霜、馮德麟、吳俊升、馬龍潭都是什麼樣的人物,這些人,從來都只相信實力,也只服從實力比自己強的人,當年徐世昌沒能收服他們,但是現在,顯然那位趙大總統已經將他們收服了。
跟趙北這樣的軍事強人作對,徐世昌想想都直冒冷汗,可是現在,偏偏卻有一幫不知好歹的失意政客、紈絝公子、被人抄了家的富豪、與聯合陣線不對付的國會反對派想跟趙大總統、趙總司令比劃比刮,這簡直是拿雞蛋碰石頭,嫌自己命長呢。
聯合陣線當初扛着那面“憲法”的大旗上臺,但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會遵守憲法,尤其在他們已完全掌握中樞權力之後,他們更不會將法律放在眼裡,他們更相信自己手裡的實力,這一點,至少徐世昌已看明白了。
但是看明白了又能怎麼樣呢?有句話說得好,“難得糊塗”現在的徐世驀就將這句話當成是自己的座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