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的又一輪炮擊開始了,持續了整整五分鐘,共和軍前沿陣地被炮火硝煙籠罩,嗆得人喘不過氣來。不過清軍也未趁機再發起衝擊,趙北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藍參謀長已過江,並已在歸元寺設立前敵參謀處!”田勁夫趁着硝煙未散,快速衝到前沿陣地,跳進散兵坑,拍了拍衣領上的泥土,又道:“氣球隊也過江了,正在充氣,馬上就能執行校射任務。”
“走,去參謀處!”趙北離開散兵坑,帶着參謀向歸元寺方向前進。雖然現在清軍的機槍和步槍不再輕易開火射擊,但爲了穩妥起見,他們仍是匍匐了很長一段路,在一個又一個散兵坑邊繞來繞去。
摸出前沿陣地,趙北上馬,帶着衛隊馳向歸元寺。
等趕到歸元寺的時候,藍天蔚正與幾個參謀聚在一起更改作戰計劃,幾張方桌並在一起,上面鋪着一幅繳獲的大比例尺軍用地圖。見趙北趕來,藍天蔚迎上說道:“總司令,我軍第一次全面進攻受挫,第一梯隊和第二梯隊均未能佔領預定目標。”
“現在第二梯隊在哪裡?”趙北走到桌前,放下馬鞭,看了看那幅軍用地圖。此次漢陽之戰,他親自指揮第一梯隊進攻漢陽,楊王鵬則指揮第二梯隊向漢陽城西的十里鋪、徐家灣一帶推進,保護第一梯隊的側翼,並分兵一部,呈扇形展開,撲向琴臺方向,進行火力偵察和戰術牽制。
“第二梯隊進攻十里鋪失利,已退守七裡廟。清軍在黑山設立炮兵陣地,策應十里鋪,對我攻擊部隊威脅很大,我軍仰攻數次均被擊退,未能拿下黑山。說到底是缺少大炮,現在我軍大炮都集中在漢陽一線。”藍天蔚指着地圖說道。
“琴臺方向呢?”趙北又問。
“尚未傳回消息。北洋軍的炮火太猛烈了,雖然炮彈被咱們炸了一些,但彈藥車上還有一部分,而且又從兵工廠補充了一些舊炮,炮兵實力仍很可觀,再加上北洋軍機關槍多,正面進攻很難奏效,我軍傷亡很大,已經出現逃兵。”
“琴臺不必攻了,馬上叫他們撤回來,先拿下漢陽再說。目前我軍有多少部隊過江了?”
“約六萬人,其中四萬人有新式步槍,剩下的都是*土炮。”
這一路西征,共和軍招降納叛,沿途饑民、會黨紛紛投軍,革命軍實力大增,已由出發時的五萬人增加到現在的九萬,雖然武器嚴重不足,但士氣很高,按照趙北的命令,佔領武昌之後,那些沒槍的人就留在武昌城,整頓秩序,捉拿“滿清走狗”,打擊奸商,並製造土炸彈,而過江攻擊漢陽城的只有六萬人。
本來趙北也是打算一鼓作氣拿下漢陽的,但等推進到漢陽城近郊,這才發現遇到了北洋軍,而且所有的戰略要地都在清軍控制之下,顯然,清軍對於漢陽的重視程度不比共和軍低。
漢陽之戰,恐怕是共和軍成軍以來遭遇的第一場硬仗。
“派人通知‘楚觀’炮艦,重新駛到漢江、長江交匯處,用炮轟擊漢陽沿江清軍營壘,調動清軍回防,注意提防龜山上的北洋炮兵。靠近漢口時要格外注意,不要把炮彈打到租界,咱們不能給列強武力干涉的藉口,如果漢口敵軍不開火,我艦就不開火。另外,如果那些外國軍艦還要干涉,也不要與他們衝突,避開就是。”趙北不甘心的說道。
現在戰鬥正酣,偏偏漢口沿江一帶站滿了觀戰的平民,其中不少還是洋人,好象在他們看來,這是在演戲一樣,而且無論長江還是漢江,都有外國小軍艦往來穿梭,曾幾次堵在主航道上,阻止革命軍的炮艦駛進漢江轟擊清軍,若不是它們的存在,那些北洋軍根本就不可能渡過漢江進入漢陽,漢陽之戰也不會進行得如此艱難。
這個時代的革命,真是步步艱辛,趙北算是徹底理解辛亥革命時期那些革命者的顧慮所在了,明明知道國家的主權正在遭到踐踏,可偏偏對此有心無力。
“這是硬仗,我們輕敵了。北洋虎賁,名不虛傳。”藍天蔚嘆道,雖說他曾在北方擔任軍職,但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北洋軍的實戰能力。
“沒那麼誇張,北洋軍就是裝備好些,基層軍官素質高些而已。”趙北搖了搖頭。“說到底是咱們彈藥不足,部隊擴充太快,訓練也跟不上,尤其是基層軍官的素質很成問題,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打仗。”
參謀們默然,共和軍的許多基層軍官是從士兵提拔起來的,革命熱情足夠,但多數都對軍事指揮一竅不通,對於上級軍官傳達的命令也不能很好的貫徹和執行,打仗完全是靠一股勇氣,再加上北洋軍比共和軍早渡江一個小時,多數戰略要地都控制在他們手中,這仗當然難打。彈藥問題更嚴重,雖然武昌拿下後補充了一些步槍和大炮,但子彈不多,平均每杆槍只有幾十顆子彈,只能用在戰鬥最激烈的地方。
趙北拿起鉛筆在地圖上畫了一條線,說道:“改變原定攻擊方案,從漢陽炮兵陣地調一些野戰炮去七裡廟,建立炮兵陣地,第二梯隊就地挖掘工事,就在七裡廟設立阻擊陣地,留下一半部隊守衛,其他的部隊調回東邊,與第一梯隊會合,集中兵力進攻漢陽,充分利用我軍炮艦的火力優勢,爭取在天黑前佔領漢陽,然後發動夜襲,進攻龜山北洋軍炮兵陣地,拿下城北大校場和琴臺,爭取將北洋軍殲滅在兵工廠之外,最大限度保護工廠設備。”
命令一道一道傳下去,參謀們騎馬奔向不同方向,一些人還必須換乘船隻,通訊設備的匱乏直接影響了戰鬥力的充分發揮。
這當子工夫,氣球隊已經將一具巨大的氫氣球升上了天空,依靠兩根系留索控制,飄在百多米的空中,整個戰場都可以望見。
這是一具英國造氫氣球,是共和軍氣球隊目前唯一的氣球,用於炮兵校射,氣球下的球筐可載六人。這原本是北洋軍的裝備,太湖秋操時特意調撥到湖北新軍,讓南方新軍部隊長長見識,黃泥港起義後就成了共和軍的戰利品,只是由於氫氣罐不多,所以一直沒有派上用場,漢陽攻堅戰打響,爲了給炮兵指示目標、修正彈道,才由趙北批了條子,允許升空作戰,爲了提高效率,趙北特意爲它配備了一部野戰電話,電話線直接通到參謀部。
趙北和藍天蔚仰起頭,望着那具氣球,都沒有說話。如果有遠程重炮,炮兵陣地就可以就近設在氣球下方,座標可以及時傳達到炮兵指揮官手裡,那樣的話,就能最大限度降低步兵的傷亡了。
“等仗打完了,咱們首先要弄幾門重炮,遠程重炮。其次,是無線電臺,越多越好,最好能夠裝備到團、營一級單位。”良久之後,趙北纔將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
“那隻能向外國購買了,咱們自己不能造啊。”藍天蔚嘆道。
這時,傳令的參謀們陸續返回指揮部,各部已接到新的命令,開始重新集結,收攏成一個拳頭,準備對漢陽城發起致命一擊。
但琴臺方向卻遲遲沒有傳回消息,正當趙北打算親自去琴臺看看時,那名去傳令的參謀狼狽不堪的回到指揮部,一臉的硝煙,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也在臉頰上。
“總司令。我軍對琴臺實施戰術牽制的前鋒部隊拒絕撤退,正集中兵力攻擊琴臺清軍,誓將琴臺一舉拿下!”參謀捂着臉說道。
“什麼?拒絕撤退?”趙北頗感不快。“琴臺方向只是火力偵察!漢陽沒拿下,琴臺就是腹背受敵,現在強攻琴臺,那是拿士兵的生命開玩笑!琴臺的指揮官是誰?多少兵力?”
藍天蔚向一名參謀望了一眼,那參謀翻開筆記本看了看,說道:“指揮攻擊琴臺的是鄧剛,兵力兩千人。”
“鄧剛?”趙北悶哼一聲,擡起手指了指那參謀臉上的巴掌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耳光是鄧剛打的?”
那參謀摸了摸臉頰,說道:“職部去傳達撤退命令,鄧剛卻認爲琴臺守軍不多,可以一舉拿下,對於職部的勸告非但不予理會,反倒給了職部一記耳光,撂下一句‘貪生怕死’,就帶着部下發起衝鋒,結果遭到北洋軍機槍掃射,龜山炮兵也開炮轟擊。”
“哼哼!好一句‘貪生怕死’,好象共和軍裡就他一個大英雄大豪傑一樣!”趙北從桌上抄起馬鞭,鐵青着臉正了正軍帽。“我去琴臺看看。秀豪,你留在這裡統籌全局。田勁夫,集合衛隊!”撂下這句話,便大步流星走出歸元寺,在衛隊的護衛下向琴臺方向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