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整,北京,大前門火車站,一號站臺。
一號站臺是客貨兩用站臺,也是設施最完善的站臺,站臺可容千人,而且擁有一座旋轉式調車臺,北京站的列車編組全靠這個站臺。
現在,一號站臺戒備森嚴,普通的民用列車全都轉去其它站臺停靠,這座站臺即將迎來一列專列。
如果僅僅只是專列過來,戒備措施也不可能如此誇張,實際上,現場戒備的士兵和警察更多的任務倒不是保護那列專列,而是保護一位大人物,準確的講,是保護民國的總統先生。
就在半個小時之前,民國大總統趙北就秘密的趕到了這大前門火車站,隨同護衛的警衛室立即接管了一號站臺的警戒任務,在站臺附近和周遍地區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沒有警衛室的同意,就連一隻耗子也休想靠近站臺。
爲了防止驚動任何人,就連火車站管理方也沒有被告之總統過來的消息,警衛室對外發布的消息僅僅只是“保護政府官員”。
即將進入站臺的並不是一列普通意義上的專列,而是一列運送機器的火車。
這些機器都不是普通機器,而是清一色的軍工機械,這些機械中,少數是從德州兵工廠拆運過來的,多數則是從其它各省的兵工廠拆運過來的,雖然都是舊機器,但是性能還是很不錯的。
當然,這些軍工機械並不是運到京城的,而是運往關外,運往瀋陽城,那裡即將建立一座兵工廠,爲東三省的駐軍提供可靠的後勤保障。
這也是中樞“四年工業發展計劃”中的一個重要項目,之所以現在才正式實施,主要是因爲各省兵工廠前不久纔剛剛完成設備的更新工作。
東三省地區以前也有兵工廠,其中規模較大的就是吉林機器局,該兵工廠建成於1887年,機器設備大部購自德國,少數購自英國、美國,每年所需經費爲庫平銀十萬兩,全盛時期擁有職工近千人,每年可造黑火藥十餘萬公斤,各式槍彈兩百萬顆,炮彈銅殼一千餘顆,並曾製造出小火輪和炮船數艘,以及全套銀元機鑄設備,這樣一個工廠,或許在工業發達國家算不了什麼,可是對於當時的中國而言,尤其是吉林而言,其地位相當之重要,因爲該廠製造的軍火多數都提供給吉林駐軍使用,後期也爲黑龍江駐軍提供軍火,清軍全靠這些軍火與俄國軍隊對峙。
不過吉林機器局並沒有繼續發展下去,1900年,“庚子國變”,沙皇俄國藉口圍剿義和拳,佔領了該廠,隨後立即炸燬了火藥廠,並將整座工廠洗劫一空,當年底,當清廷吉林將軍長順好不容易與俄國伯力總督交涉之後,纔將銀元分廠索回,但是大部分機器設備和廠房仍由俄軍控制。俄軍對吉林機器局的佔領一直維持到1907年,當清廷最終從俄軍手中收回全部廠區的時候,昔日的兵工廠已失去了製造軍械的能力,迫不得已,清廷只能將之改造爲外語學堂和師範學堂,徐世昌接任東三省總督之後,利用吉林機器局的部分廠房組建了一個吉林軍械分局,但是由於該廠設備盡散、廠區分散,已由一個可以製造軍械的工廠變成了一座軍械倉庫,僅僅只能用來儲存軍械和軍用物資。
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瀋陽兵工廠”才得以勾勒出了一個輪廓,本來,考慮到東三省的俄國勢力與日本勢力,有人曾建議將兵工廠設在山海關,但是經過認真權衡之後,重工業部和兵工署否決了在山海關建立兵工廠的建議,而是決定將兵工廠直接設在瀋陽城裡,以利用那裡便利的鐵路交通網運輸軍火和原料,至於日本和俄國的威脅,這也在兵工署和重工業部的考慮之中,爲了安全起見,這座瀋陽兵工廠從一開始設計藍圖就考慮到了迅速搬遷的需要,一旦局勢不利,這座兵工廠可以在幾天之內就完成搬遷,同時,爲了降低可能的損失,瀋陽兵工廠的機器設備都採用其它兵工廠淘汰下來的舊機器,不要求該廠能夠製造先進武器,只要能夠保障步槍和彈藥的生產就可以了,除此之外,該廠生產的唯一重型武器就是迫擊炮。
必須承認,瀋陽兵工廠即使建立起來,也只是一座普通規模的兵工廠,完全無法和漢陽兵工廠那樣的大廠相比,但是對於目前兵工事業幾乎爲零的東三省地區而言,這座兵工廠的建立無疑具有重大意義,更爲重要的是,這也是中樞首次直接出面對東三省地區進行重工業投資,這可以看作是一個風向標,中樞政府確實已經對東三省的重工業投資採取支持立場了。
今天,運送最後一批軍工機械的專列就將在北京站停靠,爲了顯示中樞政府對此工業建設的重視,民國大總統趙北親自趕到火車站,打算利用半個小時的時間與隨車趕來的那些技術工人和他們的家眷進行一番親切的交談,噓寒問暖,畢竟,這些技術骨幹都是從關內挑選出來的,許多人甚至是從廣東、福建過來的,以後,他們將在白山黑水的東三省紮下根,這都是爲國奉獻的人,總統接見他們,就是爲了鼓舞士氣,表彰模範。
九點零五分,專列準時進站,並在戒備森嚴的一號站臺停靠,車上的人這才被告之,總統將在候車室接見他們。
專列乘客之中,職位最高的當然是兵工署署長劉慶恩,這位劉署長也將在瀋陽呆上一段時間,親自主持兵工廠的建設,力爭儘快完成工廠的機器安裝與調試。
劉慶恩也與其他人一樣,都是在進了火車站之後才得知總統已在車站等候他們,雖然有些驚訝,不過劉慶恩倒不似其他人那麼激動,畢竟,總統經常與他見面,而且說起來,他跟總統還是親戚,只是可惜,今天總統過來並未帶着夫人,劉署長也就只好打消了看看外甥女的主意。
見到劉慶恩,總統倒是非常高興,一番叮囑之後,沒忘了從軍裝口袋裡摸出一張草圖,交給劉署長。
“老劉啊,你看看,這是修改之後的草圖,你好好研究研究。”
劉慶恩看了眼草圖,點了點頭,便將那草圖裝進了公文包,既沒有發表意見,也沒有問任何問題,因爲他很清楚,這張修改之後的設計草圖是絕對的軍事機密,目前來講,也就他和總統兩個人知道,就連陸軍部、陸海軍聯合參謀部都不清楚。
接下去,總統在劉署長的陪同下一一接見了隨車過來的那些軍工技術專家和他們的家眷,現在的中國,雖然已建立起了許多專門的技術學校,可是技術人員仍是彌足珍貴,任何一個有技術專長的人,都是這個國家的寶貴財富。
沒等接見完所有的技工,外務總長伍廷芳就派了一名助手急匆匆的趕到一號站臺,帶給總統一個消息。
“總統先生,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與日本新任駐華公使小幡酉吉先生聯袂造訪外務部,請求拜見總統,不知總統現在是否方便?”
本來伍廷芳打個電話更方便,可是總統短暫視察火車站,既沒有發通告,也沒有派人接管火車站,所以,爲了保密起見,伍總長只好派了個助手跑一趟。
“日本新任駐華公使這麼快就過來了?日本政府倒是很着急的樣子,而且與英國公使一起過來,這到底是想幹什麼?”
諸多疑問等着解答,趙北也無心在火車站久留,與技術骨幹們合影留念之後,便帶着隨從匆匆離開火車站,返回了總統府,然後一個電話搖去外務部,吩咐伍廷芳將英國公使和日本公使帶到總統府面見總統。
等英國公使朱爾典和日本公使小幡酉吉趕到國賓館的時候,趙北發現兩人都是一臉的沮喪,而且,日本公使的左臂上還纏上了黑紗。
伍廷芳走到總統身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總統先生,剛剛從日本國內傳來消息,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日本明治天皇去世。不過日本公使和英國公使過來,卻不是爲了此事。”
“明治天皇死了?消息確實?”
趙北忍不住問了一句,然後扭過頭去,看了眼日本公使左臂上纏着的黑紗。
明治天皇,日本近代歷史中最爲關鍵的人物,作爲“明治維新”的偶像,對於日本人而言,明治天皇的去世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
作爲一名歷史的穿越者,趙北很清楚,明治死後,日本的“大正時代”就開始了,而這個時代被日本人稱之爲“大正德謨克拉西”,這是一個日本憲政派勢力大發展的時代,如果不是“大正時代”時間太短的話,日本的軍部很可能無法完全控制政府,那樣的話,或許世界近代現代史就會很不一樣了。
在這樣一個新時代,面對這樣的新局面,中國與日本的關係會怎樣發展呢?
趙北坐在沙發上,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日本公使,再看看同樣面無表情的英國公使,雖然總統先生現在的表情也很僵硬,但是並不妨礙他的思維。
現在,趙北已開始琢磨如何利用日本的“大正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