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訓政的事情,趙北沒少操心,此次百忙之中將楊度從江蘇召進京,就是叫他來主持此事的,而“訓政促進會”的成立就是往訓政道路邁出的關鍵一步。
見熊希齡突然談起“訓政促進會”的事情,趙北不清楚他的用意,於是先虛晃了一槍。
“熊總長,這事你不去問楊度,卻來問我,是不是問錯人了?”
見總統裝傻,熊希齡只好開始打太極。
“總統鈞鑒。現在有傳聞,說總統解散國會,不是爲了打仗,而是爲了給訓政鋪路,而楊度正是爲總統奔走,現在底下議論紛紛,人心不靖,於公務很是不利。卑職的意思,爲免耽誤國家大事,總統是不是儘快下個手令,叫楊度回江蘇去,別在京裡東遊西逛了。”
這太極打得誇張了些,趙北立刻明白了熊希齡的意思。
熊希齡這是在試探,作爲一名職業政客,熊希齡的政治嗅覺自然很不一般,現在這個時候,總統將楊度千里迢迢從江蘇召到身邊,這用意頗耐人尋味。
實際上,這幾天裡,與熊希齡一樣拐彎抹角的跟趙北打聽“訓政促進會”的高級官員至少有一個加強排,就連黎元洪和湯化龍也來問過,而且問過之後他們也立刻加入了楊度組織的那個“訓政促進會”,開始研究訓政問題,並且很快就成了訓政問題專家。
“熊總長,楊度此次來京述職,我給他了幾天假,現在假期尚未結束,我怎可強令他回江蘇?再說了,法律保障國民言論與行動之自由,楊度想組織個研究訓政問題的組織,這是他的權力,也是他的自由,誰都無權干涉。”
趙北也不將話挑明,熊希齡如果是個聰明人的話,他就能夠從總統的這幾句話裡領會精神,如果不夠聰明,或者反對總統訓政,那麼,熊希齡也就自然不能繼續呆在財政總長的位子上,當初趙北將那個王永江從張作霖身邊調過來,先塞進工商部,再塞進財政部,是有深遠用意的,那個人在財政上也很有一套,而且對於總統的提拔是感恩戴德,比熊希齡這個前清遺老、北洋遺老更值得信任,現在反對趙北的勢力基本上已不成氣候,趙北已用不着在人事調動問題上過分謹慎了。
熊希齡聽總統這麼一說,臉上顯出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連連點頭。
“正是,正是。結社之自由、言論之自由,爲法律所保障,卑職倒是鹵莽了。”
當下心中已拿定主意,回頭就去拜訪楊度,就這個訓政問題好好磋商磋商,免得將來被人排擠下去,財政總長雖然官不大,可畢竟手裡有實權,在這個位子上,可以呼風喚雨。
熊希齡懸着的心放了下去,他不怕總統訓政,就怕總統換人,聯合陣線上臺之後,對整個政界進行了一番徹底的整頓,現在的官場已經與過去的官場很不一樣了,自從北洋倒臺之後,整個政壇大洗牌,各種政治勢力分化組合,最終將這官場變得面目全非,現在國會已被總統解散,那個國民同盟已經無法發揮作用,其中的許多成員開始尋求退路,和他們一樣,熊希齡也在尋求退路,以便爲自己爭取最大利益。
現在局勢已經很明朗了,總統的聲望正隨着戰爭的順利進行而越來越高,如果這個時候有人要請總統訓政的話,沒有什麼人可以阻止,除非總統自己不想訓政。
雖然有傳聞,說楊度鼓吹訓政實際上是出於總統府的授意,但是這畢竟只是傳聞,熊希齡還是需要確認一下,而現在,他趁着呈送財政報告的機會向總統試探,目的也正是爲了確定他的下一步行動方向。
現在,熊希齡的下一步行動方向已經明確了,那就是跟着楊度走,楊度怎麼幹他就怎麼幹,總之一句話,不能被那幫機靈鬼甩在後頭,現在跟過去不一樣了,過去,國家衰落,看不到強國的希望,大家都是在官場上混日子,是去是留倒是不太計較,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國家事業蒸蒸日上,這強國的快車誰也不肯錯過,畢竟,這是青史留名的好機會,更重要的是,越是在這種社會快速變化的時期,佔據高位的人就越是能夠看清國家大政發展的方向,並利用這個超前的眼光爲自己合法的攫取灰色利益。
既然已經弄清楚了總統的打算,熊希齡已是歸心似箭,只想立刻趕去拜訪那位“訓政奇才”,於是很快辭別總統,離開了統帥堂。
熊希齡走後,趙北並沒有立刻離開警衛值班室,而是在窗前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支香菸,認真的將思路理了理。
現在戰爭進行順利,趙北的威望越來越高,放眼國內,已無政治上的對手,只要這場戰爭能夠取得最後的勝利,就沒人可以阻止他進行“訓政”,雖然到時候乾綱獨斷,但是隻要還頂着一個“共和”的名頭,任何反對勢力都掀不起風浪,然後,就看他怎麼改造這個國家和這個國家的國民了。
“訓政”就是總統大權獨攬,雖然現在趙北就是大權獨攬,可是名不正言不順,弄一頂“訓政”的帽子戴在頭上,爲的就是名正言順,堵住悠悠衆口,可是要想堵住悠悠衆口,僅靠這頂“訓政”的帽子是不夠的,還必須拿出實際的利益分給那些有可能因爲“訓政”而利益受損的政客。
總統訓政,那就意味着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總統選舉”一說,那麼,對於那些有實力有野心競選總統的人而言,他們的利益就遭到了損害,爲了安撫這些人,趙北必須拿出一些好處分給他們,當然,必要的大棒也必須準備好,軟硬兼施纔是王道。
總統訓政,也意味着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國會監督”一說,那麼,對於那些希望通過當選國會議員而維護和擴大自己利益的社會上層階層而言,他們的利益也遭到了損害,爲了安撫這些人,趙北也必須拿出足夠的好處分發下去,要讓他們明白,即使國會沒有監督總統的權力,他們的利益也會受到必要的保護。
當然,保護所有政客的利益是不現實的,他們只是趙北拉攏的對象,卻不是趙北依靠的對象,趙北維持統治所依靠的是所有的社會階層,而不僅僅是上層社會,作爲穿越者,趙北很清楚社會底層需要什麼,他更清楚,一旦社會底層覺醒,將會爆發出多麼巨大的能量,這個能量只能由他來進行控制,而爲了控制這個能量,也必須將這個社會利益蛋糕中的一部分利益分給社會底層,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會損害到某些上層人物的利益,那麼這個時候,就必須拿出大棒了。
作爲一名上位者,就必須學會分配這塊社會利益的蛋糕,說到底,這是利益搏弈,趙北充當的就是裁判的角色,爲了不致於引起混亂,他必須公正的對待每一個社會階層。
絕對的公正是不存在的,尤其對於這個正處於急劇變化中的國家而言,要想改變已經延續了數千年的利益分配格局,僅僅使用和平手段是無法達到目的的,任何人都不會甘心放棄已經得到的利益,在這個利益的重新分配過程中肯定會發生對抗,趙北作爲裁判員,他所要做的就是將這個對抗的烈度降到最低程度,避免對國家的發展造成負面影響。
“雖然這個利益重新分配的過程肯定不會是平靜的,但是我會盡量避免使用極端暴力的,希望我能控制住這個社會的改造過程。”
趙北理清了思路,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在菸灰缸裡摁滅了那根只抽了兩口的紙菸,然後整了整軍裝,走出了警衛室。
回到隔壁辦公室,那幾名參謀仍在研究地圖,趙北並沒有加入,而是拿起熊希齡剛纔呈送過來的那份財政部報告,翻閱起來。
還沒有將第一頁讀完,一名侍從室副官就匆匆走進辦公室,跟在他身後的正是張孝準。
“報告總統!剛剛收到空軍偵察報告。根據今天中午的偵察,日本聯合艦隊已護送登陸船隊航行至鹿島海域,初步判斷,日本陸軍增援部隊的登陸地點很可能是大孤山一帶。”
“大孤山?鹿島?”
趙北接過電報,看了一眼,然後走到地圖前,一名參謀已經用紅筆在那座鹿島上畫了一個圈。
鹿島是一座面積不大的小島,位於遼東半島東部海岸,距離大洋河口不過五海里,如果登陸大孤山的話,鹿島就是最好的後勤基地和艦艇錨地,在那一帶,有兩座小島遙遙相望,分別被稱爲大鹿島、小鹿島。
“陸軍部隊進駐大孤山沒有?”趙北詢問一名參謀。
“今天凌晨時分已經進駐一支先頭部隊,不過當時並不清楚日軍是否選擇大孤山作爲登陸場,所以只是簡單的修築了防禦工事,重炮陣地尚未建立。”參謀回答。
“立刻拍電報過去,告訴周道剛日軍增援部隊的登陸地點,提醒他,大孤山守軍只是誘敵之軍,大孤山不必堅守,爭取將日軍主力誘入內陸,然後予以殲滅,即使不能達成殲滅,至少也要重創。”
說到這裡,趙北又看了看地圖,拿曲尺在地圖上量了量,然後擱下曲尺,指了指遼東半島西邊的蓋平和錦州方向。
“再拍電報給錦州,叫陸軍參謀部給蓋平西路縱隊下達攻擊命令,在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發動對蓋平的總攻,一旦消滅蓋平方向日軍,西路縱隊必須立刻抽調精銳趕往東線,增援周道剛的東路縱隊,集中優勢兵力,充分利用我軍裝甲部隊優勢,爭取打個殲滅戰。另外,再命令空軍和海軍,讓他們做好準備,一旦日軍開始實施登陸作戰,立刻出動,前往大孤山方向,參與反登陸作戰,務必在灘頭陣地給予日軍重大殺傷。”
佈置完了任務,趙北又仔細研究了一下登陸場的地形,然後,在大孤山西北方向的五個地點各畫了一個圈。
“這裡,就是最好的戰場,能不能全殲登陸日軍,就看前線指揮官們如何調兵遣將了。”
雖然趙北並不打算干涉前線指揮官的作戰命令,不過他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告訴周道剛,每過兩個小時,就給統帥堂一封電報,告之前線戰況。我要在第一時間知道,中國的國防軍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殲滅日軍登陸部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