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總統府,統帥堂,小禮堂。
小禮堂裡沒有燈光,唯一的光源來自於牆上掛着的那幅白『色』棉布,上面正放映着電影畫面,光影閃爍中,趙北臉上的笑容是實實在在的。
趙北正在看電影,與他同坐小禮堂觀看電影的基本上都是總參謀部的軍官和他們的衛兵,至於電影內容,卻也不是什麼歐洲滑稽戲,而是記錄片,戰爭記錄片。
準確的講,這是一部關於遼東中日戰事的戰爭記錄片,是上午剛剛由遼東前線送到北京的,利用的交通工具是一架輕型轟炸機,爲了裝載那整整一箱的電影拷貝,轟炸機不得不進行了一些必要的改裝,拆去了飛行坐椅,飛行員實際上是坐在木箱上駕駛飛機的。
這些戰爭記錄片是前線的隨軍記者用攝影機拍攝的,其中不少都是戰地上的實戰景象,雖然是無聲電影,但是電影畫面的內容確實是讓人愉悅的,看着熒幕上的那些垂頭喪氣的日軍戰俘和那成堆成堆的日製步槍、山炮,小禮堂裡的每一名觀衆都會心的『露』出了笑容。
整整一箱記錄片,趙北率領部下從下午一點鐘開始觀看,直到現在,已是下午五點,卻還沒有看完,但是衆人沒有任何疲勞感,能夠坐在後方的小禮堂裡看到前線的戰況,所有的軍人都很興奮,他們再一次領略到了科技進步給軍事技術和軍事戰略所帶來的深遠影響。
終於,隨着小禮堂電燈的亮起,所有的記錄片都被播放完畢,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立即站起來,所有的人都將目光轉向總統。
在衆人的目光中,趙北站了起來,環顧四周,然後用幾句話結束了這場特殊的軍事會議。
“請政宣委抓緊時間將這些影片資料整理出來,配以合適的音樂,然後複製足夠的電影拷貝,交給民間的電影公司去放映,要讓全體國民都看到前線將士浴血奮戰的勝利,告訴國民,這場戰爭,中國必勝!另外,再由外務部轉交一些拷貝給各國駐華公使館,讓外國公使也看看,這場戰爭到底哪一方會獲得最後的勝利,這有利於儘快結束戰爭。現在,我宣佈,這場軍事會議結束。”
趙北帶着幾名衛兵走出小禮堂,回到了他的那間總統辦公室,雖然他想立即開始處理公務,但是剛纔的那場電影確實讓他心『潮』澎湃,一時竟是靜不下心來去處理公務。
雖然開戰之前趙北就對勝利深信不疑,可是那畢竟只是紙上談兵,而現在,通過工業時代的先進技術,他終於很直觀的看到了這場戰爭的景象,這確實足以讓他心情激動,畢竟,這一切都是他領導的,歷史已經被他改寫得面目全非,已是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至於以後的歷史會怎麼發展,趙北卻是需要仔細的琢磨琢磨。
“侍從室,馬上派人去外務部,請外務總長過來,告訴他,總統需要知道最近歐洲局勢的發展情況。”
琢磨來琢磨去,趙北還是決定先看看歐洲那邊局勢發展的怎麼樣了,於是拿起電話,讓侍從室派人去外務部將外務總長接到統帥堂,以便總統諮詢。
自從奧匈帝國皇儲在薩拉熱窩遇刺身亡之後,趙北就特意關照過外務部,讓他們密切注意歐洲的局勢發展,隨時向總統彙報,雖然前天外務部剛剛派人向他彙報過,不過現在,趙北還是決定督促一下外務部的工作,這也是總統的份內事。
壓下電話,趙北揹着手,繼續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衛隊長秦四虎則站在門口,看着總統在那裡走來走去。
“四虎,你馬上派人去楊度那裡,告訴他,我將在今天晚上接見訓政促進會的代表,請楊度準備一下,屆時,他也是要發言的。”
“是!”
趙北命令一下,秦四虎馬上叫來一名衛兵,低聲叮囑幾句,然後便打發那名衛兵趕去楊度那邊。
“四虎,你再派人過去,請黎元洪過來一趟,我有話跟他講。”
這話說完,趙北猛然醒悟,黎元洪現在就在國會大廈善後,一個電話就可以過來,似乎用不着衛兵去接,於是急忙擺了擺手,示意秦四虎不必照辦,轉過身去,正準備給黎元洪那邊打個電話,那電話鈴卻突然響了起來。
拿起話筒,裡頭傳來侍從室女秘書的聲音。
“總統先生,軍情局派了一名科長過來,您現在方便接見麼?”
“叫他過來吧。”
趙北壓下電話,卻將叫黎元洪過來的事情暫時擱在一邊了,軍情局突然派了一名科長過來,一定是有要緊的事情,趙北決定還是先專心處理此事。
不多時,那名科長跟着侍從室副官走進總統辦公室,不是別人,正是以前在侍從室做過副官的陸裕光,自從去了軍情局後,因爲辦事老練,很受局長田勁夫器重,於是很快被提拔上去,做了科長,而且軍銜也被提升爲中校,前幾天,田勁夫、金照坤這兩位軍情局的大佬先後離開局裡,去了外地,現在,軍情局的主要工作實際上就是由陸裕光主持。
見了總統,陸裕光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將手裡的一份公文呈了上去。
趙北接過公文,翻看了幾眼,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情我已知道了,我沒特意吩咐軍情局去偵察此事,你們能夠主動進行偵察,這很好,我很滿意。”
陸裕光問道:“既然總統已經知道熊成基四處串聯的事情,那麼爲何不下令立即採取行動呢?”
趙北將公文擱進辦公桌的抽屜裡,然後走到窗前,望了眼底下的花園,嘆了口氣。
“陸中校,在你看來,熊味根現在四處串聯,是爲了什麼事情?”
“應該是爲了訓政的事情。”
陸裕光謹慎的回答,訓政的話題太過敏感,軍情局也沒敢將這個話題公然寫進遞呈總統的那份偵察報告裡,但是現在既然總統詢問,陸裕光也不能迴避這個話題,他很清楚總統的『性』格。
“熊味根反對總統訓政,但是以他目前的力量,顯然是蚍蜉撼樹,他心裡也清楚,他不可能與我正面對抗,所以,他才需要拉攏那些政客,但是遺憾的是,基本上沒有人願意與他合作,而且甚至還有人立即出賣了他,我的情報也是來源於此。陸中校,在你看來,這樣一個人,有必要值得我大動干戈麼?”
趙北看了陸裕光一眼,發現這名特務頭子正在搖頭。
“總統鈞鑒。像熊成基這種人,冥頑不靈,絕無改造之理。總統的心情,職部理解,當年正是熊成基介紹總統加入光復會的,也正是他與總統並肩作戰,共同領導了安慶反清起義,對於革命、對於共和都是有功勞的,總統不忍對他採取嚴厲措施,這一點,職部很理解,但是考慮到此人的威望,職部還是建議,總統應該採取必要之措施。”
見陸裕光這樣理解自己的“『婦』人之仁”,趙北心裡有些好笑,沒錯,他確實不打算對熊成基採取“熱處理”的方式,但是原因卻不是陸裕光認爲的那些,趙北之所以遲遲沒有對熊成基採取果斷措施,並不是因爲他是革命功臣,而是因爲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一個憲政理想主義者。
憲政理想主義者,在這個時代可不多見,宋教仁算一個,熊成基也算一個,趙北已經派人刺殺了其中的一位,他不想再採用那麼激烈的手段對付一個走在時代前列的理想主義者,這些人的主張雖然不符合現在這個時代,但是他們的理想確實也曾經是趙北所追求的。
只是,時代不允許他們實現這個理想,他們的這個理想距離這個時代的中國確實太遙遠了,現在,畢竟還是1914年。
如果換了別人來做總統搞訓政,趙北一定會第一個站出來反對,但是如果由他來做總統,並實現訓政,那麼任何人都沒有理由來反對,因爲趙北是歷史的穿越者,他能洞察未來,這個理由已經足夠了。
但是這個理由卻不能對任何人講,也正因此,趙北被熊成基誤會很深,以致於兩人已走到反目的境地。
對於熊成基現在的做法,趙北是理解的,如果換了是他,他也一定會做出與熊成基一樣的選擇,也正因此,趙北並沒有立即下令對熊成基採取必要措施。
只是陸裕光並不理解趙北的心思,他誤以爲趙北不對熊成基採取措施是因爲“『婦』人之仁”,而且似乎也顧忌熊成基“首義英雄”的稱號,所以,陸裕光決定犯顏直諫,無論如何,也要說動總統下達必要的命令。
“總統鈞鑒。雖然熊成基目前實力單薄,但是不可以此掉以輕心,此人號稱‘首義英雄’,又是總統進入光復會的介紹人,如果此人果真有什麼不利於總統的行動,屆時恐怕會有一批人跟隨,在職部看來,還是應未雨綢繆纔是,僅僅派人盯梢是不夠的。另外,根據偵察,今天上午,熊成基去了一趟楊王鵬寓所,兩人談了些什麼,目前還不清楚,不過考慮到楊王鵬的身份背景,還是不可掉以輕心。”
見陸裕光堅持,趙北笑了笑,說道:“派人盯着他就行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採取非常手段,最近一段時間裡,所有與熊味根有過單獨接觸的人都必須盯起來。陸中校,政治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有的時候,單純的肉體清除並不能解決問題,反而會引來麻煩,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候。”
說到這裡,連趙北也有些懷疑自己是否是“『婦』人之仁”,當年派人刺殺宋教仁時,他甚至沒有多少猶豫,現在,卻對一個過了氣的革命英雄如此悻悻相惜,這卻是有些讓人費解。
唯一的解釋,似乎是趙北現在已經坐穩了江山,像熊成基這種毫無實力可言的革命偶像已經不能對他造成威脅了,留着這些政治上的反對派,甚至可以營造出一種言論上的自由氣氛。
當然,趙北並不會真的“『婦』人之仁”,如果熊成基真的採取什麼行動反對他訓政的話,那麼,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採取斷然措施。
權力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裡,局面也必須控制在自己手裡,這是趙北寬容反對派的基本前提,這種寬容是有條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