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汗流浹背,正是正午時分,眼看着就快到午飯鐘點。
正在修築野戰工事的士兵們立刻放下手裡的工具,在軍官的帶領下走向炊事班,領取他們的午飯。
午飯很簡單,就是高粱米飯、豬肉燉菜,無論是飯還是菜,都是拿大行軍鍋煮的,雖然調料簡單,但是在經過重體力勞動之後,所有的人都吃得很香。
與其他人一樣,蔣翊武也吃得很香,雖然米飯不是他最愛吃的大米,但是就着那碗香噴噴的豬肉菜湯,這胃口也是不錯,而且還分了一小勺辣椒油,往湯裡一拌,直吃得渾身是汗,不停的舉起水壺,往喉嚨裡灌着涼開水,而且與其他人一樣,也是赤膊上陣。
這裡是鎮江堡,正當面就是汲河,渡過汲河,再往東北方向走上幾十裡地,就是鴨綠江了,鎮江堡距離國境線的直線距離也就那麼幾十裡地,毫不誇張的說,這裡就是國防第一線,也是整個鴨綠江防線的南端。
之所以不緊挨着鴨綠江佈置防線,主要是爲了躲避日本海軍的炮火,雖然鴨綠江上有一支中國海軍的分遣艦隊“野鴨部隊”,但是相比強大的日軍海軍,那支艦隊的實力太弱小了,一旦日軍派遣軍艦進入鴨綠江,那麼中國的陸軍部隊就可能在鴨綠江邊遭到炮火轟擊,所以,乾脆主動將防線後撤幾十裡,此舉未必沒有當年春秋時代晉文公“退避三舍”的用意,其目的是使敵軍失去戰術上的某些優勢。
至於防線以東的中國平民,也都被疏散到了防線後方,在國戰面前,家園是顧不上了,而且爲了疲敝敵軍,防線以東地區也實行了“焦土政策”,絕不留一間房屋、一口水井、一棵樹木、一條道路給日本軍隊使用。
蔣翊武和他的戰友們現在正在修築的野戰工事正是國防工事,只不過這支部隊的多數官兵並不是中國軍人,而是來自於朝鮮半島的朝鮮人,這支部隊就是那支所謂的“大田部隊”,“高麗獨立軍”的下屬支隊,最高指揮官是朝鮮人趙七,蔣翊武只不過是部隊裡爲數不多的中方軍事顧問之一。
“大田部隊”在安州戰役中損失很大,原本是打算分散突圍到朝鮮半島南部地區打游擊的,但是就在突圍命令下達前的一刻,一支中國國防軍的騎兵部隊突然衝破日軍防線,將大田部隊從安州包圍圈中救了出來,然後帶往鴨綠江畔,並在隨後隨同中國軍隊主動撤退到鴨綠江右岸,進入了休整時期。
利用這個休整時期,大田部隊一邊補充兵員、物資,一邊奉命進抵鎮江堡,開始修築鎮江堡以東地區的野戰工事,爲迎擊日軍進攻做準備。
鎮江堡野戰工事並不是一線正面工事,這處工事羣只是作爲側翼陣地所在,真正的主陣地還是在北邊的山區,自從兩年前,中國中樞『政府』開始實施國防工程計劃之後,那裡就逐漸修築起了兩處築壘地域,配合山區的那些縱橫交錯、四通八達的坑道羣、坑道網,一條堅固的國防線就這麼建立起來了,但是僅靠正面陣地還不夠,所以,現在鎮江堡與其他邊境城鎮一樣,都在忙着修築野戰工事,日軍一旦越過鴨綠江,就將在這條國防線上遭遇頑強抵抗,至於中國軍隊,那些儲備充足的物資足以支撐長期作戰。
其實早在大田部隊還在安州城與日軍作戰的時候,鎮江堡的地方『政府』就已經按照中樞命令開始召集居民在城外挖掘戰壕了,但是由於缺乏經驗,挖掘出來的戰壕是一條一條的直線,這不符合軍事作戰要求,因此,當大田部隊進駐之後,就開始對這些不合格的戰壕進行修整,而且增加了交通壕和防炮掩體,並且弄來了帶刺鐵絲網。
正對鎮江堡的鴨綠江對面就是義州,那條從朝鮮半島南部地區直通瀋陽的國際鐵路就從鎮江堡經過,自從中國國防軍主力撤出朝鮮之後,大田部隊就奉命用炸『藥』摧毀了江邊兩岸的鐵路和橋樑,日軍如果渡過鴨綠江,就必須徒步前進。
但是鎮江堡側後方向的鐵路和橋樑仍舊可以通車,援軍和物資可以源源不斷從後方的鳳凰城輸送到前線,這對於防守方非常有利,而且,就在鎮江堡火車站,兩列裝甲列車就在那裡休整,一旦戰鬥開始,裝甲列車隨時可以投入戰鬥,爲前線部隊提供強大的火力支援。
也正因此,大田部隊的所有官兵都對即將到來的防禦作戰信心十足,不像在安州那樣,隨時都會陷入後勤斷絕的恐慌,目前的主要麻煩在於兵員補充,到鎮江堡休整已經兩天時間,但是補充到部隊裡的新兵只有兩千多人,其中還有不少是中國的革命衛隊,對於這種情況,司令趙七很不滿意,他不希望這支部隊的“朝鮮『色』彩”被沖淡,因此,他已經親自帶着人趕去圖們江畔,準備在那裡召集朝鮮僑民參軍,至於大田部隊的指揮權,目前實際上是由副司令孫嶽掌握。
孫嶽本來是“高麗獨立軍”副司令,但是他並沒有隨同部隊開進朝鮮,在部隊渡過鴨綠江之前,孫嶽就留在了鳳凰城,專門負責爲“高麗獨立軍”提供後勤保障,當安州陷入日軍包圍中時,孫嶽就奉命移駐鎮江堡,當大田部隊趕到這裡之後,他就被任命爲大田部隊的副司令,以取代原來那位重傷後送的朝鮮副司令。
但是孫嶽威望不足,只能依靠朝鮮軍官團控制部隊,爲了督促部隊,孫嶽只好將中國軍事顧問派到一線陣地,蔣翊武也就這麼趕到了一線陣地,並且直接參加了野戰工事的施工,算是以身作則。
說句實話,蔣翊武對孫嶽的“官僚作風”有些意見,在他看來,僅靠坐鎮司令部是不可能提高個人威望的,只有參加一線行動,才能真正掌握部隊,縱然士兵以朝鮮人居多,但這並不是孫嶽躲在司令部的藉口,中國人、朝鮮人,現在都是日本的敵人,現在講究的是團結,而不是刻意的強調兩國軍人國籍上的區別。
蔣翊武與孫嶽不同,他在大田部隊裡威望很高,這一方面是因爲他的朝鮮話說得已是很不錯,另一方面則是因爲他曾在安州與部下浴血奮戰,對於這位中國軍事顧問,部隊裡的朝鮮官兵都對他很佩服。
也正因爲佩服,所以現在吃午飯的時候,一幫朝鮮軍官特意拿出珍藏的泡菜,請蔣翊武長官一同品嚐,菜雖不多,不過一片心意,蔣翊武倒也沒有客氣。
午飯很快就結束了,蔣翊武決定讓官兵們多休息半個小時,趁着這工夫,他帶上幾名中國軍官,趕去鎮江堡司令部,向副司令孫嶽彙報部隊的情況,並順便看看鳳凰城那邊的野戰炮送過來沒有。
蔣翊武小腿有傷,不能長距離走路,只能騎馬。
到了司令部,孫嶽仍在與參謀們吃飯,飯菜說不上豐盛,不過比陣地上好一些,四菜一湯,還有留聲機播放音樂,倒也是苦中有樂。
從衛兵那裡得知副司令正在吃午飯,蔣翊武也沒有去打攪,就與那幾名中國軍事顧問在司令部旁邊的火車站裡轉悠,向調度室打聽什麼時候還有軍火送過來。
巧得很,就在五分鐘後,一列軍列就進了火車站,隨車送過來的不僅有軍火輜重,還有一批從後方調過來的見習軍官,他們都是剛剛從各個軍事院校畢業的下級軍官,到鎮江堡來,就是來入隊實習的,而且領着他們下部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國平。
張國平現在不僅是獨立騎兵師的師長,而且也是鴨綠江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司令部設在鎮江堡北邊的土城子,不過這次他過來鎮江堡卻不是從土城子過來的,而是從鳳凰城那邊過來的,他去鳳凰城,一則是將麾下的騎兵部隊帶去鳳凰城,準備投入遼東半島決戰,二則卻是奉命接應一批見習軍官,也正是他現在領到鎮江堡的這批實習軍官。
張國平下了火車,看見蔣翊武正與幾名軍官在火車站上晃悠,蔣翊武也看見了他,於是急忙上前打招呼。
問明蔣翊武來意,張國平擡起手,指了指火車,說道:“這批軍火倒不是全都運給你們的,土城子那邊也需要軍火支援,不過你們最需要的野戰炮倒是可以優先交給你們。對了,這些見習軍官就交給你們了,他們在軍校的時候,主攻的是政治與宣傳,你們可以將他們編入部隊中,專門從事宣傳工作,上陣打仗用不着他們。”
“宣傳?這可是朝鮮部隊,會說中國話的官兵可是鳳『毛』麟角。”
蔣翊武嘴角一挑,笑了起來,有的時候,總參謀部也是會幹些不着調的事情,現在大田部隊最需要的不是宣傳幹部,而是一線指揮官,在安州作戰的時候,部隊的基層指揮官損失很大,許多排、連現在都是提拔老兵做排長、連長。
張國平也是一笑,說道:“你想得到這一點,難道總參謀部就想不到這一點?告訴你吧,這些見習軍官都是居住延邊的朝鮮族人,從前清同治年間起,他們住在中國境內已有幾代人的時間,他們的朝鮮話說得比你可流利多了,早在幾年前,中樞就謀劃好了,專門招募了一批朝鮮族軍官,送去軍校深造,現在他們畢業,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蔣翊武這才明白中樞和總參謀部想得比他深遠,於是呵呵一笑,用朝鮮話與那幫朝鮮族見習軍官打招呼,見蔣翊武居然會講朝鮮話,那幫見習軍官對他的好感頓時提升了起來。
蔣翊武前頭領路,帶着那幫見習軍官趕去司令部面見副司令孫嶽,至於張國平,則不慌不忙的在火車站拍發電報,詢問土城子那邊的戰備情況,現在鴨綠江戰雲密佈,他的這個戰區最高軍事長官確實是忙得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