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化龍也是因爲王盧考覈案的事情而避風頭到這西山來的,原因很簡單,他就是王盧二人乾股交易的中間人,在這筆交易中,湯化龍的作用非常值得追究,所以,當輿論的矛頭漸漸指向交易中間人的時候,總統一聲令下,湯化龍就向訓政委員會遞交了請假報告,到這西山“療養”來了。
湯化龍也知道,總統的意思是想將他從這個旋渦中解救出來,畢竟,他與王佔元、盧永祥那兩個武夫不同,他是標準的政客,有才幹,有闖勁,所以,總統還是需要他的,而總統之所以那麼急着將王盧二人踢出訓政委員會,實際上也是打算清理一下門戶,讓那些只吃飯不幹活的人滾蛋,而將那些有才幹的人安插進訓政委員會。
所以,此次訓政委員會的“政變”實際上是總統樂於看到的,而湯化龍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而已,只要他能保持低調,這“訓政委員”的帽子他還是能繼續戴下去的,畢竟,現在是總統訓政麼,總統就是法律。
在湯化龍看來,在此次訓政委員會的“政變”裡,訓政委員會裡的一個人扮演了重要角色,那就是黎元洪。
與湯化龍一樣,黎元洪也是訓政委員,但是在訓政委員會召開全體會議的時候,黎元洪坐在總統的身邊,與楊度的地位平齊,而湯化龍則坐在距離總統較遠的地方,所以,在地位上,湯化龍是不及黎元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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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當年確實是黎元洪邀請湯化龍出山協助趙北辦共和的,而且兩人一直在國會裡合作得很愉快,但是這並不代表着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是親密無間的,同樣作爲職業政客,黎元洪和湯化龍都有自己的利益以及與之相關的利益集團,都在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在某些政務上兩人的主張或許會趨於一致,但是在涉及到利益分歧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合作可言了。
就在去年,當湯化龍奉總統命令到西南各省巡視的時候,黎元洪與湯化龍之間就出現了利益的分歧,雲南箇舊錫礦督辦戴戡是黎元洪的人,此人在共和之後一直負責主持滇桂兩省的礦務工作,權力很大,那麼,利用權力之便爲自己謀取利益也就不足爲奇了。
湯化龍雖然也認識戴戡,甚至還通過黎元洪與對方有過書信來往,但是這並不足以使湯化龍對戴戡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際上湯化龍奉命巡視西南各省,其中也有肅清吏治的任務,而戴戡那幫人偏偏碰到了槍口上,不拿辦他們,湯化龍也無法向總統交差,於是,這麼一來二去,戴戡拿下了,而湯化龍與黎元洪之間的利益分歧也就出現了。
戴戡辦了許多企業,黎元洪在那些企業中擁有不少股份,從經濟層面上講,湯化龍拿辦戴戡實際上就直接損害了黎元洪的利益,從政治層面上講,戴戡被拿辦使得那些託庇於黎元洪的政客和商人多少有些兔死狐悲,這不利於黎元洪維持局面,所以,無論從那一方面的利益上講,黎元洪也是要向湯化龍找回場子的。
黎元洪現在不僅是訓政委員會的訓政委員,而且也是聯合陣線的黨魁,自從章炳麟被排擠出聯合陣線的領導層後,黎元洪就是聯合陣線的實際當家人,替總統主持着聯合陣線的工作,而聯合陣線又是目前全國最大的政治集團,依靠這個集團的力量,黎元洪如果想收拾什麼政敵,那是非常容易的,僅僅製造一個輿論,就足夠政敵手忙腳亂了。
而黎元洪對湯化龍的反擊也正是從輿論開始的,不過並沒有直接將矛頭對準湯化龍,那樣太惹眼了,所以,一開始的時候,輿論的焦點在王佔元和盧永祥,而那兩位正是湯化龍的黨羽,不然的話,湯化龍也不會爲他們入股金融企業的事情而穿針引線了。
更妙的是,黎元洪一開始也沒有將輿論鬧向訓政委員會,那樣可能觸怒總統,因此,他最先選擇的突破口是聯合陣線內部的輿論,因爲王佔元和盧永祥不僅是訓政委員,而且也是聯合陣線的成員,是黎元洪的下屬,黎元洪這個黨魁理所當然的有充分的理由去監督兩人的紀律,於是,很容易的,黎元洪對王盧兩人提出了紀律調查,於是,兩人入乾股的事情就此曝光,而且很快被報界知曉,然後,理所當然的,在隨後舉行的訓政委員考覈工作中,王盧兩人就這麼被拋進了政治的旋渦中,並不得不提出辭呈,讓出了兩個訓政委員的位子。
面對黎元洪的凌厲攻勢,湯化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如果不是總統罩着他的話,恐怕他也跟着王佔元和盧永祥滾蛋了,不過即使是這樣,湯化龍仍然不得不暫時在這西山的別墅裡避風頭。
這一戰,湯化龍可算是大敗虧輸,不僅在訓政委員會裡少了兩個黨羽,實力大減,而且威望也受到了削弱,與他收拾戴戡相比,黎元洪的進攻纔算是真正的大手筆。
湯化龍甚至懷疑,即使他不收拾戴戡,他與黎元洪之間也遲早有這麼一戰,畢竟,兩人利益不同,衝突是早晚的事,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可是大總統趙北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不過湯化龍同時也認爲,那位大總統先生肯定不會眼睜睜看着黎元洪將他湯化龍一腳踢出訓政委員會,黎元洪現在是聯合陣線的黨魁,又是訓政委員會裡的關鍵人物,這個人的勢力是越來越大,無論換了誰做總統,都不會對這種局面感到滿意,所以,削弱黎元洪的勢力的計劃很可能已經提上了總統的日程表,目前只差一個機會而已。
當然,在湯化龍看來,目前最重要的不僅在於幫助總統維持訓政委員會裡的力量平衡,而且也必須給黎元洪迎頭痛擊,而這個最好的反擊手段無疑就是那兩個空出來的訓政委員的位子。
有缺員就必須補齊名額,現在訓政委員會裡一共有兩個空位子等人去坐,那麼,湯化龍作爲訓政委員之一,當然可以按照法律規定向總統提名繼任人選。
實際上,現在湯化龍心目中已經有兩個很不錯的人選,一個是王永江,另一個是劉慶恩。
王永江是理財能手,現在中樞和總統最需要的就是理財能手,一旦將王永江塞進訓政委員會裡,無疑將大大加強總統對財政事務的干涉力度,現在財政總長熊希齡不是很聽話,或許王永江可以制衡一下,至於劉慶恩,不僅爲兵工事業立下汗馬功勞,更重要的是,總統夫人是他的外甥女,有這樣一層關係在,只要將他塞進訓政委員會裡,黎元洪的勢力將進一步遭到遏制。
不過這只是湯化龍的初步構想,至於總統會不會同意他的看法,目前還是未知數,而且這其中還有一個困難,也必須考慮到,訓政委員會的十六名成員中,文武各半,而已經辭職的王佔元和盧永祥都是高級軍事顧問,所以,如果再提拔兩個文職人員進入訓政委員會的話,就不能不考慮到這個文武比例問題,雖然在這方面沒有明文規定,但是軍方是什麼態度,湯化龍現在也不清楚。
就在湯化龍思考着關於訓政委員會的“政變”問題的時候,書房裡的電話鈴突然響了,電話是秘書從值班室搖過來的。
“先生,楊皙子過來了,要求立刻見您。您現在見不見?”
“楊度?他過來做什麼?爲什麼不直接搖個電話過來?……先請他在客廳稍坐,我隨後就過去見他。”
聽說是楊度過來,湯化龍有些驚訝,他與楊度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而且楊度也一直表現出一種極強的競爭欲,在訓政委員會裡,湯化龍沒少與楊度起過爭執,說起來,在外人眼裡,他與楊度的關係可是遠不及與黎元洪的關係“和睦”了。
湯化龍很快趕去客廳,見到了楊度,對方開門見山。
“濟武,我此次過來,是來跟你商量一件事的,這件事關係重大,你非幫忙不可。”
“何事一定要親自過來說?搖個電話不行麼?西山又不是不通電話。”
“不行,此事很是機密,用電話說不僅不方便,而且也說不清楚,因此非當面說不可。”
“哦?願聞其詳。”
見楊度如此神秘,湯化龍的好奇心提了起來,於是斥退僕人,與楊度在客廳裡密議。
“昨日美國駐華大使司戴德跑到總統府裡,跟總統進言,希望總統下令與德國斷絕一切外交關係,並在美國對德宣戰之後立即也跟隨美國政府行動,對德國宣戰。”
楊度先神神秘秘的向湯化龍透露了一個絕密消息,這個消息讓湯化龍頗有些吃驚。
“哦?竟有此事?確實?總統怎麼作答?”湯化龍眉頭擰了起來。
楊度嘆道:“總統親口對我講的,豈能有假?美國大使也是好意,可是總統卻一口回絕了美國大使的建議,說中國與德國是友好關係,德國幫助中國建立起了初步的工業體系,是中國的朋友,雖然中國也反對德國濫殺無辜的無限制潛艇戰政策,但是考慮到中國民衆對德國的感情,中國不會對德國宣戰,至少現在不會。”
“總統此話沒錯,連我也對德國很有好感。”湯化龍點了點頭,心中卻在琢磨楊度的立場。
“濟武,你糊塗啊!”
楊度搖了搖頭,這句評價讓湯化龍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個楊度,所有的缺點中,就以這個恃才傲物最讓人無法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