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陽光灑在原野上,由於晴好天氣已經持續了一些日子,因爲春雨而變得泥濘不堪的道路也像那原野一樣被太陽曬得硬邦邦的,風一起,那灰濛濛的沙塵揚起,遮天蔽日,與那不遠處的森林所煥發的綠色生機形成強烈對比。
道路硬邦邦的,方便了部隊的行軍,也方便了逃難的平民,現在,這條塵土飛揚的道路上擠滿了人羣,從東往西走的多數是軍人,從西往東走的多數是平民,無論是軍人還是平民,都是面無表情,行色匆匆,隨身的行李也是沉甸甸的,所不同的是,軍人扛的是武器與裝備,平民扛的是食物和衣服。
這裡是新尼古拉耶夫斯克,一座位於中西伯利亞南部地區的城市,雖然沒有什麼象樣的工業,但是由於那條西伯利亞鐵路就從這裡經過,因此,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就成爲了東西方交通的重要樞紐,通向這裡的公路網也較爲發達,現在,這條擠滿了難民和增援部隊的道路就是一條從東邊延伸到新尼古拉耶夫斯克的公路。
現在,俄羅斯帝國沙皇政府已經遷到了新尼古拉耶夫斯克,不僅那位尼古拉二世沙皇陛下現在就在這裡,而且忠於沙皇的俄國軍隊的總司令部也設在新尼古拉耶夫斯克。
雖然連吃敗仗,接連丟掉了葉卡捷琳堡、車里雅賓斯克、秋明、鄂木斯克,而且部隊損失極爲慘重,但是目前來講,沙皇軍隊仍舊具備一定的實力,而且從中亞地區和遠東地區陸續增援過來的部隊仍在繼續抵達新尼古拉耶夫斯克,準備保衛沙皇制度、保衛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因此,在許多當地人看來,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很可能爆發一場激烈戰鬥,爲了躲避戰火,平民不得不緊急疏散,那些增援新尼古拉耶夫斯克的部隊則部署在城市周遍的戰略要地,準備迎擊俄國臨時政府的軍隊。
昨天,俄國臨時政府的空軍已經對新尼古拉耶夫斯克進行了轟炸,並拋灑了傳單,敦促沙皇軍隊投降,這引起了混亂,所以,今天天一亮,出城的平民更多了,能走的人基本上都已離開了城市,剩下的都是無法離開的人,尤其是沙皇政府的官員和他們的家眷,爲了顯示沙皇陛下固守新尼古拉耶夫斯克的決心,城防司令部已經下達了死命令,任何沙皇政府官員都不許擅自離開崗位,擅離職守者一律視爲逃兵,立即槍斃,甚至不必經過軍事法庭的審判。
在這種恐慌與死亡威脅面前,沒有多少人能夠保持冷靜,一些驚慌失措的沙皇政府官員最終還是選擇了逃走,但是卻不敢從鐵路離開,於是也混進難民隊伍,化裝成平民,帶着家眷從公路上逃走,不過現在公路上已經設了哨卡,這些逃走的沙皇政府官員一旦被查獲,將被軍隊就地槍斃,屍體也會被懸掛在路邊,以警告那些心存僥倖的人。
“啪!”
又是一聲清脆的槍響,然後,又一名擅離職守的逃官被忠於沙皇陛下的軍隊給槍斃了,屍體像一隻破爛麻袋一樣倒在了路邊,並被士兵們野蠻的拖走,同時被押走的還有那些哭哭涕涕的家眷,至於他們會被怎麼處置,說法不一,有的說這些人也會被軍隊槍斃,但是有的人則說只會槍斃男人,女人則會另派用場,用她們那雪白的肉體爲士兵服務。
槍聲過後,一輛美國製造的卡車從東邊駛向西邊,卡車的車斗裡裝滿荷槍實彈的士兵,而且都是清一色的東方面孔,緊跟着這輛卡車的是一輛中國製造的轎車,車上坐着一位大人物,不是別人,正是那位遠東軍團的總司令張宗昌。
看了眼不遠處那具剛剛倒下的逃官屍體,張宗昌將腦袋從車窗裡探了出去,掃了眼那些正被士兵們押走的逃官家眷,幾秒鐘後又將腦袋縮了回去,臉上頗爲失望。
“看上去,這俄國的漂亮女人都在莫斯科那邊呢。”
張宗昌嘆了口氣,接過身邊副官遞過去的那根紙菸,塞進嘴裡,任由副官拿火柴點上。
“司令,您說這次去見沙皇,沙皇會賞些什麼寶貝呢?”副官問道。
張宗昌斜了副官一眼,然後擡起手,給那副官腦門來了記爆慄,罵道:“沒出息的東西!老子辛辛苦苦將你從山東叫過來,不是叫你盯着別人手裡的寶貝的,是叫你保護老子的!把老子保護好了,要什麼東西沒有?昨天剛賞你串項鍊,怎麼,現在又惦記着沙皇賞下來的寶貝了?”
“舅爺,您老人家教訓的是!”
副官連連點頭,接着左右開弓,輕輕給了自己幾記耳光,然後就閉緊了嘴巴,直到汽車停下,也沒有再說話。
張宗昌率領車隊進了新尼古拉耶夫斯克,先在遠東軍團司令部裡接了幾個人,然後又帶上幾輛卡車,徑直趕去沙皇政府駐地,那裡同時也是沙皇陛下現在的行宮,戒備森嚴,等到了地方,張宗昌不得不下了車,解除武裝,並帶領部下徒步趕去皇宮。
到了皇宮,張宗昌這才發現,在皇宮前等待沙皇陛下接見的達官顯貴很多,公爵、伯爵遍地都是,而且人人神情沮喪,許多人正在交頭接耳的說着什麼,但是張宗昌卻是一句話也聽不清楚,他有心走近聽聽,可是一見他這個遠東軍團司令過來,別人就立刻停下話語,張宗昌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耐心的等待沙皇陛下的接見,畢竟,是宮廷掌燈官兼皇家預言家拉斯普廷叫他過來的,說是沙皇陛下要接見他,並獎勵他的英勇作戰行爲,而且還要接見他帶過來的那些得力手下,提拔他們,重用他們,讓他們爲沙皇陛下繼續英勇作戰。
因此,張宗昌這次過來,不僅帶上了他的幾名山東老鄉,而且還將當年跟他一起在東三省闖蕩江湖的那些有過命交情的朋友也叫了過來,其中甚至還有幾名日本和朝鮮的浪人,這浩浩蕩蕩幾十號人,氣勢也是十足,不怕沙皇陛下不高興。
不過左等右等,都不見沙皇派人來叫自己去覲見,張宗昌頗爲奇怪,而且他也注意到,那些等候在這裡的俄國貴族似乎也沒有人被召見,這確實讓人有些納悶,與前幾天的景象完全不同。
正納悶時,張宗昌老遠望見那個契恰科夫從皇宮那邊趕了過來,於是急忙迎了上去。
“怎麼樣?拉斯普廷怎麼說?沙皇陛下什麼時候召見我們?”張宗昌問道。
契恰科夫搖了搖頭,小聲說道:“你先回去,在遠東軍團司令部等候消息,拉斯普廷會親自跟你解釋的。”
張宗昌無奈,只好帶領衆人離開皇宮,趕回遠東軍團司令部,坐等拉斯普廷過來,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個上午,直到午飯過後,拉斯普廷才化裝成一名軍官趕到了遠東軍團司令部,與張宗昌見面。
一見面,拉斯普廷就是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
“親愛的張,恐怕我們都要被出賣了,你,可能會被趕出軍隊,我,可能會被貴族們殺死。”
一聽這話,張宗昌大驚失色,急忙追問緣由。
拉斯普廷哀嘆了半天,纔將今天上午在皇宮裡發生的變故講給張宗昌聽。
“就在今天上午,一幫貴族闖進皇宮,給沙皇陛下帶去了一個口信,那個口信是英國領事代英國首相傳達的,根據那個口信,英國首相想與沙皇陛下做筆交易,如果沙皇陛下同意立即退位並且結束戰爭的話,那麼英國政府將說服意大利政府接受沙皇陛下及其家人的避難申請,從此以後,沙皇陛下和家人可以在意大利定居,並且每年都可以從意大利政府領取一筆由英國皇室秘密提供的年金,足夠沙皇一家日常開銷之用。親愛的張,英國展示的是一個魔鬼的誘惑,普通人肯定抵擋不住這個誘惑,我曾以爲,沙皇陛下不是普通人,可以抵禦任何誘惑,可是我現在必須承認,我錯了,而且錯得厲害,沙皇居然被這個魔鬼的誘惑打動了,他居然起了退位的心思!沙皇一旦退位,俄國的這場內戰就會立即結束。”
拉斯普廷這麼一講,張宗昌反而鬆了口氣,說句實話,他纔不管沙皇退位不退位呢,就算現在沙皇退位,張宗昌大不了調頭就回國去,倒是不必像拉斯普廷那樣驚慌失措,畢竟,現在想殺拉斯普廷的貴族還有不少,一旦沙皇政府倒臺,拉斯普廷這個俄羅斯的“罪人”肯定會被憤怒的俄羅斯人幹掉。
“那麼,沙皇已經答應跟英國政府做這筆交易了?皇后怎麼說?”張宗昌急忙追問。
“奇怪就奇怪在這裡,過去,沙皇陛下總是對皇后殿下言聽計從,可是這一次,無論皇后殿下怎麼爲沙皇陛下鼓勁,可是沙皇陛下卻始終無法掙脫這個魔鬼的誘惑,雖然沙皇陛下告訴英國領事,他會在明天或者後天正式答覆英國政府的這個交易提議,但是在我看來,他是心動了,他是妥協了,他居然想退位。”
拉斯普廷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確實,他一直以爲他能將沙皇完全的掌握在手心裡,但是現在他才發現,控制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尤其是當這個人手裡掌握着權力的時候。
說來說去,拉斯普廷不過是沙皇身邊的一個寵臣而已,他的權力來源於沙皇,一旦沙皇對他不信任了,那麼,拉斯普廷也是失寵了。
雖然文化不高,可是拉斯普廷也知道,在俄羅斯有一個傳統,一旦沙皇的寵臣失去權力之後,這個寵臣很快就會死去,這使他非常驚恐,也正因此,他纔會專門趕到張宗昌的司令部,向這位遠東軍團的中國將軍尋求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