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方城白狼的撤退,豫南境內大受打擊,也受到很大削弱的匪衆們紛紛就好像遭到獵鷹追捅的兔子一樣,從江北軍留出的那一個小小的口子裡倉惶西竄。大股的股匪短短几天裡就在豫南消失了蹤影。江北軍剩下的事情就是在豫南在做進一步的清剿,將江北系統在豫南的政策空前嚴厲的推行下去。在最北面的張志鶴作戰軍也迅速的挺進豫中,先在那裡佔領地盤了。而北軍的反應就慢了許多。等到張志鶴已經率領兩萬多人的軍隊開進豫中,組建地方政權的時候,他們還在沙河汝河一線高臥呢,這個臨近年關天氣冰天雪地的時候,也的確不是北洋軍願意出動的時候。他們在豫北地方,袁世凱又正式免了趙倜河南都督的職務,以齊燮元接任。他們幾個師正按照劃分的地盤加緊收刮,準備過個肥年呢。
張志鶴挺進豫中之後,江北民政部門的救濟款和救濟物資也跟上來了。大殺大砍過後,這種收攬人心的做法也是題中之義,雨辰在簽字撥款的時候頗爲大方,由於軍事行動比想象的順利花費要少,這個救濟費用就很寬餘了。他相信在大致清除河南匪患,將地方無政府的局面穩定下來之後,到了明年,河南就應該是自己穩固的前進基地了吧。
有人得意,自然也有人失意。河南現在最失意的人當然莫非是在江北軍的打擊下損失慘重的白狼白大復漢軍總統領了。他帶着殘兵敗將在冬天裡向西流竄,繞過洛陽直奔潼關附近山地,準備翻山進入陝西,一路上凍餓流散,但是沒有人敢於稍作停留。江北軍兇猛的火力,敏捷的作戰動作,還有強悍的戰鬥力,已經在他們的心目中成爲了一樣不願意碰觸的惡夢。只要白狼還在咬着牙齒堅持。他就不相信,江北軍能在短短時間內就清除乾淨河南盤根錯節了上百年地地方勢力!只要讓他到山陝,聯絡那裡的刀客重新讓隊伍恢復元氣,他還是要回河南來鬧個天翻地覆!人死鳥朝天,是漢子的在這個世上不就是爭個出人頭地?只要不死,就還有的是機會!
在南陽的歐陽武支隊司令部,那一場張兆甲一羣軍官引起的風潮。在面上已經完全平息下去了。新來的軍官已經完全到任,原來歐陽武委任地代理軍官也全部回到了師部原來的崗位上面。因爲豫西局勢比較穩定,贛一師二旅已經調回武漢填防。現在歐陽武就指揮着贛一師第一旅和湖北第一混成旅在豫西一帶撫綏地方。他加意拉攏豫西的地方勢力,在他看來,雨辰總要留人安定豫西的局面吧!現在河南是特殊的軍管情況,只要自己在這裡。把根扎穩了。局面萬一變化,誰說自己沒有自成體系的機會?現在要做地,無非就是忍和等。等有些人開始犯錯誤…………但是自己能夠等得到這一刻嗎?
他揹着手站在牆壁上掛的地圖前面,久久的凝視着豫西這一塊地方。要是自己能夠真正的有一塊地盤,那該是多麼好的事情啊!當初李協和不珍惜江西那麼完整的好局面,被湖北地利益衝昏了頭腦。滿心思的想爲什麼同盟會爭取更大的實力。哼,真是愚蠢!要是同樣的機會放在自己的手裡面,絕對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至少也會是個浙江現在的局面!雨辰還要哄着他們!只是這個機會,到底要到什麼時候纔會來到?
他背後突然響起了花鎮彷參謀長的聲音,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恭謹:“師長,宛西公平團的人今天在糧商公所設宴,現在出發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您看是不是…………?”
歐陽武轉過身來笑笑,微微點了點頭:“咱們這就走。和地頭蛇打交道去!”他大步地走過了花鎮彷地身邊。突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如錦,咱們好好幹,不怕沒有出路!”也不等若有所思的花鎮彷說話,就自己走了出去。
河南的局勢,雖然被吳採的鐵腕掃蕩過一輪。但是這個江北軍和北洋軍直接面對地重鎮省份,卻遠遠未到最終安定下來的時候。
北京的北洋公所,也就是南北大戰中充作大本營的地方,這個時候卻沒有當時緊張肅殺的氣氛。反倒是張燈結綵,高朋滿座。今天又是一個盛大的宴會,就象何燧當初離京的時候南北袍澤大會一樣。這個會議是專門歡迎安蒙軍凱旋歸來的。北軍在這個地方策劃了對安蒙軍的綏遠事件,緊接着引發了幾十萬軍人血灑疆場,但是偏偏又選在這個地方歡迎安蒙軍歸來,世界上面的事情當真是諷剌得很。
何燧站在場子的中央,周圍圍滿了一臉好朋友狀的北軍將領,連李睿周圍都滿滿的都是人。薑桂題老將軍還是羅鍋着他的腰,穿着一身整齊的大禮服招呼着客人。人物還是一樣,只是站在自己身邊的,少了那個忠誠樸實的孫裳參謀長。想到這裡,何燧就有馬上離開這個熱鬧的會場的意思。他總覺得,彷彿自己一回頭,孫裳就會朝自己爽朗的笑着:“司令,祝你遠征庫倫馬到成功!”
他身後突然被人輕輕一拍,圍在他身邊的幾個北洋軍的旅長團長識趣的走開了,何燧回頭一看,就看見一個三十多歲,體形清瘦,穿着中將大禮服的軍官含笑看着他。看何燧不認識自己的樣子。那個軍官笑道:“何司令,久仰大名了,我是蔡松坡。”他嗓音有點嘶啞,看來嗓子略微有點問題的樣子。
聞名已久的軍界老前輩!他的最得意的學生就是咱們江北軍總參謀部的作戰處處長!聽說他是北軍才撤銷的大本營副總參謀。對蔡松坡這樣的人物,連在這個場合一直神情淡淡的何燧都馬上一個立正,啪的用力敬禮:“鬆坡先生,我纔是對您久仰大名了。您是咱們軍界的兩大前輩泰斗之一,一直想聆聽您的教誨,沒想到卻在這裡碰上您…………”
中國的軍人,誰不希望自己是蔣百里和蔡松坡教出來地?何燧一直覺得自己的軍學知識還遠遠不夠,對他的恭謹頓時又加了三分。
蔡鱷哈哈大笑。拉着何燧的手道:“何司令,你的字是灼然吧,我們這點虛名,在你這個百般艱難的情況下仍然光復庫倫的民族英雄面前,可是什麼都算不上呢。說實在地,我對灼然你是又佩服又羨慕啊。今天聚會過後,你在北京還有一段時間耽擱。咱們倆好好談談。對外蒙那邊的兵要地理,我也留心很久了,就是一直沒有實地考察。一直想寫一本關於我國邊防部署的小冊子,你這個在塞外走了一圈的英雄過來幫忙,真是個好機會。”
何燧一邊客氣的笑,一邊朝蔡鱷道:“鬆坡先生的大作。將來在下一定是要拜讀地……只是我們這次應該馬上就回江北,在北京沒有幾天耽擱,鬆坡先生有什麼要垂詢在下的,請寫信過來,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蔡鱷一愣:“你不知道…………”說了一半他就收住了話。何燧有些警醒,正想想辦法追問到底什麼事情的時候。就聽到門口的司禮官高聲的唱名:“民國陸軍部部長,陸軍上將,勳二位,段祺瑞將軍到!”場中的人紛紛整理自己地衣服,蔡鱷和何燧對望一眼,也走了開去。這就是今天的戲肉了,段祺瑞代表袁世凱向何燧頒發勳三位和寶鼎勳章。何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軍服,站直了身體。李睿等人也走了過來在他身後排成了一列。
就見門口走進來一個光頭戴着軍帽,穿着陸軍上將大禮服的清瘦中年人。臉上盡是剛愎的神色。眉毛極濃,一個大鼻子安在刮骨臉的正中。這就是現在替袁世凱掌握着北洋軍全軍,當年北洋三傑現在還在臺面上的唯——個重要人物,段祺瑞段合肥了。後人對他的評價是政略長過軍略,自己立身還算正直清白底下的人包括那個安福國會都是非常不堪。性子剛愎嚴厲。不太能容人的人物。他身後還站着一個白面書生一樣地高級軍官,也不過才三十出頭,滿臉自高傲地神色,應該就是他身邊最受信任的小諸葛徐樹錚了。
他冷冰冰的目光在場中一掃,不少北洋軍官剛纔都在高聲談笑,這時卻噤若寒蟬。場中一下安靜得出奇。只有薑桂題不怕他,湊上來笑道:“怎麼?終於過來頒勳章了?什麼時候也給老頭子我鬧一個?”段祺瑞嚴剛的臉色稍微鬆動了一點:“老嫂子,別鬧了,今天是很正式的場合。我是代表大總統來地。”他眼光一轉,就看到不卑不亢站在那裡恭候穿着江北軍算是比較樸素的黃色中將軍禮服的何燧。這個打出了好大威名的將領,果然是年輕得出奇!
段祺瑞和他的隨從們大步的走到了何燧的面前,兩人的眼光對撞了一下,竟然是誰都板着臉沒有說話。場中的氣氛一下凝固了起來。半晌段祺瑞才一笑,他笑起來鼻子有些歪斜,這點笑意也是在臉上一掠而過:“何燧將軍,恭喜你光復庫倫,安定蒙古的戰績!我代表袁大總統,特地在今天爲你授勳三位和寶鼎勳章,希望你將來繼續忠於民國,爲民族再立戰功。”
他微微轉身,自然有穿着大禮服的隨從將感狀和勳蘋盒子交在他手中,他親手將盒子打開,將勳三位的標記和寶鼎勳章,親自別在了何燧的胸口。然後再將感狀遞上。何燧雙手接過。再朝段祺瑞先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再行了一個幅度很小的鞠躬禮,兩人在頒發勳章的過程中都是板着臉,一點歡欣鼓舞的樣子都沒有。徐樹錚站在段祺瑞的身後,更是一臉微微帶着冷笑的表情。等儀式結束,早已等候了許久的軍樂隊頓時高奏樂曲,北洋軍那些圍觀觀禮的將領也發出了一陣雜亂無章的歡呼喝彩聲。在一直冷眼旁觀李睿看來,這實在是一場足夠諷剌的鬧劇。雙方前幾個月還打生打死,安蒙軍爲了自己的生存在苦苦奮鬥,在北洋軍兵力的威迫下艱難的克復了庫倫。現在居然又是北洋給何燧頒發勳章!
歷史有的時候,當真就是一出誰也想不到的拙劣喜劇。
段祺瑞打量着神色呆板地何燧,放緩了聲音:“灼然老弟,你們安蒙軍現在正陸續趕來,就先駐在南苑那邊。部裡面我已經關照了,給養供給絕不會缺乏你們的…………過些日子孫黃二位先生也要北上,你可以好好和這兩位聊聊…………就這樣吧,我部裡還有事,先走一步。等會還有筵席,你要盡興。”他轉頭看見薑桂題正一臉滑稽的站在旁邊打量着他們,又朝他勉強笑道:“老嫂子。你今天可要陪好灼然老弟,這麼多南北袍澤在這裡,大家可要盡歡而散啊。”說完就朝何燧微微一點頭,帶着隨從從正門飛快的離去了。
這位陸軍部長,當真是來得突然,去得也匆忙。何燧心裡面卻只是在琢磨着他最後那幾句話。和孫黃二位先生好好聊聊?安蒙軍不是等集合齊了,就從津浦路回江北麼?北京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他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多呆,這個事情又有什麼變數了?他身後的李睿也是一臉沉思地表情,看來也是想着段祺瑞的話。
薑桂題卻笑得老臉皺在一起的走過來牽起了何燧的手:“今天還有筵席,給咱們何燧何司令賀喜!大家不喝醉的。我老頭子可不會放你們走!”
面子上面足夠熱鬧的宴會一直到十點左右才散席,這些北洋軍官們當真是喝了個盡歡而散。何燧雖然有部下爲他擋酒,也喝了個半醉。當他和李睿坐在朱漆紫繮地馬車上面朝南苑駐地行去的時候,他默默的把身上今天才得到的勳章摘了下來,隨手朝座上面一扔。李睿已經是有些醉意朦朧了,笑道:“怎麼不想要這些東西?你不是最重視軍人的這些榮譽了麼?“何燧沉默着,半晌才低低道:”這上面有孫參謀長血的味道…………”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只聽見馬車輪子骨碌骨碌地滾過這夜間民國首都街道的聲音。北方的夜色,仍然是那種濃重的化不開來的樣子。
李章雲皺着眉頭匆匆的從江北巡閱使署門口走了進來,門口的衛兵看着他來了。都端槍向他行禮。李章雲眼睛裡面可半點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想着自己的心思走了進去。他來這裡,無非就是來找雨辰談事情的。在門房的承啓副官忙走在他前面,引導着他轉向花園那個地方。李章雲有些奇怪:“怎麼?巡閱使現在沒有在辦公室裡面辦公?”
那承啓副官笑道:“司令今天上午接待了美國領事庫柏先生,中午百里先生又過來了。兩人一起吃地午飯,正在花園裡面遛彎呢。要不是李廳長您來了,我還真不敢去打擾司令地休息呢。”
李章雲一笑,跟着那個承啓副官幾個轉折就來到巡閱使署的小花園,冬天這裡也實在沒有什麼景緻。不過兩個正在散步的人似乎也不介意,只是專心的在談自己的事情。
“袁世凱今天已經又電報過來了,安蒙軍已經在北京集結等待你地宣慰,對你把行營設在天津也沒什麼意見。並表示他很願意在天津和你展開會談,你什麼時候正式通電北上?”
聽着蔣百里關心的問這個事情,雨辰正想回答,無意中一擡頭看到李章雲站在花園的邊上,他朝蔣百里笑道:“一羽先生準是又來和我嘮叨最近花錢的事情,百里兄,你先歇着,回頭我再和你談這個事情,這次北上,你是我的首席隨員,借重仰仗的地方很多,要辛苦你了啊。”蔣百里一笑,朝李章雲遠遠的打個招呼,自己轉身離開了。雨辰幾步迎上了李章雲,執着他的手笑道:“一羽先生,外面天氣冷,我們進屋子裡面談。”
李章雲和他並肩朝雨辰的小會客廳走去,皺眉道:“庫柏先生又來了?是來接你北上的吧。就準備這幾天動身?還要做什麼準備不要?”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完全跟雨辰捆在了一起,對雨辰到北方那個險地,也難怪他關切擔心。雨辰只是笑着不說話,將他迎接進了自己的小會客室,又親手替他點燃了一支雪茄,才笑道:“一羽先生,你的公事也忙得很,無事是不會登我這裡的三寶殿的,又準備責備我什麼了?我洗耳恭聽。”
李章雲一笑,然後就擺出了一副鄭重的神色:“自然是有事纔來找你,這次兩件事情,我一件一件的說吧。第一,你現在花錢太沒數,你的特別費,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雨辰一愣,自己那賣油田的2000萬美圓,摺合大洋8000萬左右的款子,經過這幾次作戰行動,就花得差不多了?自己在心裡一盤算,雖然這筆款子都是專款專用,花在江北軍身上,幾次大的作戰動員,加上購置武器,還有馬鞍山那幾個工廠前期巨大的投入,現在似乎是沒剩多少了。也許只剩下一千五百萬左右了吧,具體數字自己還要查一下。他在那裡和李章雲一起皺起了眉頭。
就聽着李章雲在那裡說話:“墨西哥那裡還沒正式投產,就算明年出油,前期投入成本一折算,你明年從那裡拿到的,最多不過五六百萬美元的樣子。也許要到後年,那塊的收入纔會大大增加。咱們江北明年的預算收入是一萬四千二百萬元,雖然咱們政務費用花得不多,但是你現在在蘇皖贛鄂四省開始試行六年義務教育,提高公教人員待遇,還計劃修一條從海州出發,連接徐州和河南信陽的鐵路,這前期投入也是非常大的,怎麼樣都是個不夠!咱們的預算收入恐怕不能爲江北軍撥出半點來。現在又加上了豫南這個包袱,不僅不能給咱們財政提供多少收入,咱們只怕還要倒貼!明年江北軍要是還象今年一樣做幾次的大動員大行動,除了光復銀行多發票子之外,怕是支撐不下來了。”
雨辰嗯了一聲,沉吟着對李章雲道:“今年花了六千五百萬,明年照你的算法,我手頭不過三千五百萬元的戰費…………一羽先生,你照明年增發三千萬光復票的計劃,對咱們的經濟和財政會照成什麼樣的影響寫份報告給我,我來斟酌一下。明年實在不行,那鐵路暫時先不修了…………這個你多費點心,誰讓您是咱們江北系統的大管家呢?”
李章雲嘿了一聲,沒有就這個問題再談下去了。他突然臉上不再有談公事的那種神色,看起來象一個慈祥的父親了,口中也換了稱呼,看着雨辰的眼睛道:“小雨,你上次讓小媛回上海等你並且準備一下,你去北方之前,會先到上海和她舉行訂婚儀式…………女孩子現在在上海開心得和什麼似的,和她的媽媽整天忙着這個事情,上海的名流幾乎都打了招呼,你已經準備好這個事情了嗎?”
雨辰一怔,神色突然變得有點說不出來的那種味道。他的眼神越過了李章雲,似乎看着一個遙遠得幾乎不存在的身影上面,真的離你太遙遠,也太久了啊…………願願。
他無聲的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又想起了李媛穿着護士服精心照顧他康復的樣子,還有自己忙碌之後,巡閱使署花廳裡那閃亮的燈光,滿桌精心準備的菜餚,還有在那裡癡癡等候的一個女孩子。
他看着李章雲,微微的點了點頭:“這次我會經過上海的,我會和小媛正式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