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又再一次見識了雨辰的手腕。在舉國上下一片合作建國、相忍爲國的聲音當中,他對北洋在陝西的行動進行了忍讓,在聯合組閣的問題上包容了最多的方面。似乎這支從上海起兵時就一直在張牙舞爪的猛獸,突然就收斂起了他的爪牙。這種跡象甚至連以前一直認爲雨辰想搞獨裁而對他百般警惕的人物們都懷疑自己對他的看法是不是有什麼錯誤,也許這個年輕的權力者真心追求的真是所謂的什麼共和國家、民主體制?他們在感嘆自己的好運氣,同時又想利用雨辰的軟弱表現攫取更多的利益。只有張季老等寥寥幾個人吃過雨辰先下手爲強和後發制人兩種手段交替運用的虧的人物,纔在這段時間並不上躥下跳,老實地觀望風色。最後結果果然如他們預料,北洋的前總理趙秉鈞涉嫌謀殺雨辰的證據確鑿,無可推卸。雨辰一直在看着他們興沖沖地準備一切,被北洋殘軍在西部的短暫迴光返照刺激得忘乎所以,最後決定鋌而走險。在最關鍵的時候,他果斷出手,在法租界裡將一直操辦這個事情的趙秉鈞秘書洪述祖,還有他僱傭的兇手一網打盡。洪述祖可沒有什麼硬骨頭,能招的都招了個乾淨。在雨辰原來的那個時空,在袁世凱還沒倒臺的情況下,洪述祖在策劃謀殺了宋教仁後,因爲自己靠山還在,還能咬住牙不交代,現在他憑什麼爲一幫下野的政客殉葬?在他將一切都交代之後,雨辰更是出乎意料地在租界外面抓捕了活動的王坦等人,在北京、天津活動的北洋軍政團體的殘餘死硬分子,幾乎被一網打盡。樑燕蓀從窯子裡被掏了出來,抓住的時候,這個袁世凱政府的交通部長、所謂的五路財神以爲要被帶出去槍斃,居然嚇得大小便失禁,後來被帶到天津總指揮部的時候,見着蔣百里就磕頭,聲稱要拿兩百萬出來買命。天津軍方還諮文天津日本租界方面,要求引渡趙秉鈞,但是日本租界方面以趙秉鈞爲國事犯爲由拒絕引渡。徐樹錚化裝逃出了北京,攜帶一筆款子從綏遠繞道,逃往陝西。而段祺瑞則端坐北京家中,等着雨辰的人來搜捕,不過雨辰倒是對他輕輕放過,只是監視居住,抓走了他手下奔走最力的那個“行”秘書曾毓雋,連馮華甫和王聘卿這樣的北洋老將也被監視居住。散落在京津保地區的北洋下臺政客軍人,幾乎被一網打盡。在光復以來的政治史上,還從來沒有過這樣不留情面、將政敵徹底清除的做法。世人一邊腹誹雨辰的做法不符合中國晚清以來政爭的傳統,一邊又爲他的雷霆手段感到吃驚害怕。他手中握有的力量實在太強大了!隨時可以將臺上跳得很歡的人物輕鬆趕下舞臺,只要他的三十萬精銳軍隊還有七省地盤還在手中!
這樣一來,也讓很多人看清了局勢。北洋武力雖然有短暫的迴光返照,但是政治上生存的土壤已經完全被雨辰清除了,而且用的是北洋勢力送上來的藉口。那支現在在陝西和地方武裝糾纏的軍隊,等雨辰騰出手來,被清除也是時間問題了。雨辰不去打內戰,卻先打掉他們的根本,的確是釜底抽薪的一招。原來同盟會三督還有聯盟武力自保,呼應西部北洋軍,造成實際割據局面的意圖,現在也放棄了,都在高叫議會鬥爭,平衡國內政治局面。一下子原來只信奉槍桿子的那些都督們都變得比誰都對已經接近尾聲的大選更加熱心。坊間現在對宋教仁寄予厚望,他是內定的內閣總理,是未來最有可能平衡雨辰的人物了,只要在政壇上能多牽制雨辰一天,他們土皇帝的位置就能多確保一天,至於未來究竟會發展到哪一步……那都到時候再說吧!
雨辰還在馬不停蹄地藉着他這次雷厲風行的掃蕩繼續進行着他的動作,每一個舉動都讓人大吃一驚。陳山河的處分經軍法會審後公佈全軍,降級爲少將十八師師長,革職留任,戴罪立功,他的青軍會執委身份在青軍會執委會議當中取消,留會觀察。同時軍內展開被他稱爲整風的行動,對於違反紀律、居功自傲的軍官整理出一大批,集中到徐州全部下教導隊學習,先給自己軍隊內部敲了一下警鐘。河南取消軍管,因爲在軍管途中,部隊由於直接管理地方事務,出現了很多的麻煩和問題。河南開始籌組自己的地方自治架構,第十一師調駐直隸整頓,而第十二師進駐河南,原來6個團的第十四師擴編出一個第四師,也進駐了河南,放在京漢線上,看樣子似乎在監視第八師。另外宣佈仍然在內戰的四川爲秩序還未恢復的省份,在大選結束、正式政府成立之前,必須要在四川恢復秩序,抽調了現在在湖南的第十師,還有十八師三十五旅組成湯斯靈率領的支隊,湯斯靈就四川查辦使的位置,由夔門入川東,開始整頓四川地方秩序。同時還在一次餐會上透露,他有意建議新民國的首都選在南京,更好地繼承民國光復的歷史傳統,而徹底脫胎於清政府讓位的北京臨時政府的歷史羈絆。而且南京處於中國近代精華地區的中央,面向大海,國防上也只要考慮海防而不用擔心塞防,又控制着長江的要害,交通方便,的確是近代建都的一個好選擇。雖然聽到這個消息其他勢力都覺得他又在私心自用了,南京就是他的基本實力所在的地方,他還是想搞袁世凱那一套。但是在京津保地區原有北洋的勢力被雨辰利用這次事件掃蕩一空之後,還有什麼地方能提出來和雨辰的提議硬扛?中國的腹心精華之地,可全在他手裡啊。建都南京也是題中應有之意。而且不少民黨人物,對於南京復都,感情上也是很能接受的。
雨辰同時也提出了七十萬國防軍的建軍計劃,雖然沒有具體指出建設步驟,但是大概就是六十萬陸軍,三十個正規師。現在雨辰手頭就有十四個師了,未來留給地方實力的空間,最多十個師。海軍十萬人的規模,現在海軍又幾乎全在他手上,這點沒有什麼好爭論的。但是對實力派的命根子陸軍,對於他這個規模限制,實在是意見多多。大家都看出來了,未來如果要鬧什麼亂子,也會在整軍計劃當中發生。袁世凱都沒能辦下來的事情,雨辰能夠辦下來嗎?他的軍隊內部,會不會像袁世凱的北洋軍一樣,最後也接近於分裂?他的軍人對於排斥在掌握地方權力之外的情況,能不能長久接受?不管怎麼樣,雨辰已經在大選結束之前,將自己的意志攤出來了,對於未來的情況,大家都在靜觀其變。
無論如何,民國光復以來,經過一年多的擾攘,內戰烽火連天,現在終於在中國大部分地方恢復了平靜,完全合法的全國性的大選也在順利進行,北洋幾乎完全走出了歷史舞臺。不管以後局勢如何發展,只要雨辰還能保持他的強勢地位,似乎天下大亂的日子就走到了盡頭。下面只是一些地方性的權力角逐,和中央將以怎樣的一個方式行使其全國性的權威了。雨辰採用了地方自治的方式對地方勢力進行了讓步,也許大規模的內戰不會再次爆發。這個黎明前的黑暗眼看就要到了盡頭。不管臺上的人抱着什麼樣的心態,但是有一點是一致的,大家都懷着期待的心情,等着新民國的第一聲啼聲響亮於東亞大地之上。
中央陸軍第十師的歷史,在江北軍十四個現役正規師當中,應該是最淺的了。這支部隊,是由原來鄂軍和部分投降的北洋軍組成的湖北第一混成旅和湖南譚畏三原來的部隊合編而成的。部隊新,關係複雜。陳山河在武漢的時候,就對這支部隊的整訓,花了最大的工夫,從江北軍抽調出了大量的軍官,並從老部隊和教導三團中抽調出十五個整建制的連隊編入第十師當中作爲成軍的骨幹。師長就是原來教導三團的團長王也魯,教導系統的幹部到其他部隊幾乎都是加一級使用,王也魯由於董山之戰的兇猛,又得到了打仗風格同樣兇悍的陳山河的賞識,經過他的保薦,王也魯被破格提拔爲江北軍不多的師長之一。他的晉升速度,在青年高級軍官充斥的江北軍當中,也算是一個異數了。在這個位置上,他知道背後不服氣甚至眼紅他的人有許多,所以加倍地努力。加上他的參謀長,竟然是雨辰特別發佈命令、親自任命的北洋降將吳佩孚,兩人都是心高氣傲的人物,在部隊整訓上花了大工夫,五個多月的時間,每天的操講時間都在十個鐘點左右,讓這支雜湊成的部隊上下都感覺在這兩個主官手底下訓練,還不如上戰場打死了乾淨。這個師原來裝備的是湖北漢陽廠生產的武器,不間斷的實戰訓練,將原來湖南軍隊花園池軍械庫儲備的彈藥打了個乾淨。在部隊才整頓出樣子來的時候,就傳來了東北平定的消息,兩個私交不見得很好的主官都是仰天長嘆,這場廝殺以後可沒什麼好仗打了!爲此兩人居然還湊在一起喝起了悶酒。但是轉眼又是一道命令下來,他們師編入湯斯靈查辦使手下指揮,入川恢復那裡的秩序!那不就又是有仗要打了?漢陽廠造的子彈、機關槍,上海廠生產的一二式迫擊炮,從直隸北洋軍軍火庫當中出來的嶄新的日本造野炮,流水一樣補充到部隊裡。加上保定軍校畢業、江北軍校畢業的見習官大批調撥補充過來,現在下轄十九、二十兩個步兵旅加一個野戰補充團的第十師頓時就顯得兵強馬壯起來。以後國內的軍事行動不多了,四川這麼一個大省的行動,可是立功的大好機會!拿下四川,這下長江從頭到尾可是全部在江北軍的掌握當中了。同時還可以針對現在在陝西的北洋軍,只要他們東不能進入山西,南不能從秦嶺進四川,在西北那個地方,不要太長時間就得向雨辰就範。這次雨辰分明又打的是兵不血刃的主意解決這個麻煩,順便將兩個富庶的省份搶到自己手裡!北洋軍作亂這件事情,雖然他事先沒有預料到,但是事情發生了,卻把這事件利用得很充分,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了。
在宜昌才掛出了四川查辦使公署牌子的一個原來川幫會館門前,兩匹馬飛快地奔馳了過來,後面還有一隊護兵揹着槍跟着。而新鮮出爐的四川查辦使,原來十八師的副師長湯斯靈少將正笑眯眯地站在門口等候着趕來的兩個人。他現在心情是出奇的好,原來他是僅次於陳山河的,從江蘇陸軍第二師出身的高級幹部。現在自己的頂頭上司陳山河倒了黴,他雖然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但是這也給了他一個出頭的機會。要不然這個入川查辦使的名義,按照陳山河的寵信程度,還不是他兼任,自己最多帶軍隊賣命罷了,功勞到最後還是那個大大咧咧的陳無病的。現在可好,自己獨當一面!除了江北軍三傑之外,三十萬人的軍隊裡,夠得上這個資格的人能有幾個?現在據說還有風聲傳出來,他湯斯靈有望替補陳山河的青軍會執委的名額。到了這個位置,就是雨司令最親近的人物了!將來的發展,誰也不知道他老湯能走到哪一步,所以這次四川的事情一定要辦好!送到手裡的機會,要是錯過了那才真的可惜呢。看着第十師的兩個愣頭青主官就要到了門口,平日裡沒少給他找麻煩的兩個傢伙現在看起來也順眼了許多。他在門口就高聲招呼:“魯直,子玉。你們到得真不算慢!我預計十師動員加上坐船行軍的時間,怎麼也要五天吧!沒想到三天你們就來報到了!”
王也魯和吳佩孚聽到主官招呼,都不敢怠慢,趕緊下馬朝他敬禮。吳佩孚心裡還有感慨,老子當營長的時候,這個湯斯靈還是南洋第九鎮學兵隊的見習官,這一年半下來,倒是自己成了敗軍之將,要朝他敬禮!王也魯和湯斯靈還算熟悉,敬禮後笑道:“你新上任,我們敢不捧這個場麼?第十師一直都在訓練,接收裝備的同時拉動也不斷。出發命令才下達的時候,我們全師才100公里越野行軍回來,正好是整建制,沒有離營的官兵,裝備都是行軍狀態,地方早就準備好了船,巴不得我們這些天天打槍打炮訓練的瘟神早走,這可不,三天就到了!”湯斯靈笑着捶了他胸膛一拳,王也魯臉上在董山之戰留下的傷疤也興奮得發光。湯斯靈回過頭來,朝吳佩孚客氣地笑笑:“走!屋裡坐,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怎麼把司令交代的差使辦好!司令忙全國的大局,我們這個小局也不能辦砸了!”
“四川現在是五個系統在混戰,熊克武還是名義上的都督,現在就在川東,困守在重慶。他和咱們不少人還是南京陸軍中學的同學,光復的時候他組織蜀軍團回四川,咱們跟了司令。現在他鬧得……賴心輝有支小部隊,一直在跟着他,兩方面加起來最多兩萬多人、萬把條破槍。成都的兵工廠、造幣廠、自流井的鹽,都被他丟得乾淨。要不是我們一直在宜昌坐鎮,他早就被打垮了!其他四系本來佔據川西富庶的地方之後,也有些矛盾摩擦。現在在咱們的壓力之下,也抱成團了。劉湘、劉文輝、楊森等人,也有七八萬軍隊、五六萬條槍。雖然戰鬥力在我們眼裡看來不值一提,但是咱們這次過去不是爲了打仗,而是爲了在四川建立我們江北的統治體系,我們是威懾,是武力後盾!”湯斯靈娓娓地把總參謀部交代給他的話說給底下這幾個瞪大了眼睛的高級軍官聽。能做如此高屋建瓴、掌握全局地發言,實在讓他的內心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所以兄弟我這次可不是穿軍裝過去的,是要穿長袍馬褂和他們談判!司令說了,四川富庶,要是能切實整頓掌握,那可是咱們長江一線的大後方,就算將來對西南其他省份有什麼動作,也是極方便的事情,更別說它還可以關照青海西藏甘肅西康等省份了!司令說了,咱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要是等他把中央的事情忙出一個頭緒了,咱們這裡還是沒有什麼成效,他就要到四川親自走一趟,到時候咱們就自己摘了肩膀上的花回家抱孩子吧!司令軍令森嚴,現在又在整風,陳師長也受了這麼重的處分,其中的輕重,大家自然會明白!”
說完這些話,他森然地看了底下軍官們一眼。這種眼神,可是他刻意模仿雨辰的,果然效果不錯,底下的人都神色嚴肅。他滿意地點點頭,問道:“大家有什麼看法沒有,都可以提出來!一期我們打算先進入重慶,穩定川東,不要刺激川西的那些土著軍閥過甚,要是他們聯絡陝西,那可就大局糜爛了!咱們到了川東,也有高屋建瓴的態勢,俯視川西平原,再慢慢和他們談條件吧!打也只是最後不得已的時候,才能拿出來的辦法。”這些話,也是總參謀部制定的大致原則,他也原樣照搬說了出來。在他看來,最好是完全遵照總參謀部的辦法行事。他以爲這樣說來,大家也沒什麼意見,早點結束會議打發大家回部隊去吧,時間真是緊張得很。沒想到卻聽到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道:“我有意見!”所有目光都轉了過去,卻看見一個瘦瘦的吊着眉毛、滿臉傲氣的中年軍官站了起來,正是十師的參謀長吳佩孚。他這個驕傲脾氣,真是絕症了。
湯斯靈一愣,就看到吳佩孚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掛着的四川地圖前,大聲道:“又要我們在川東等命令,不得輕舉妄動,又要在中央大局穩定之前,先結束四川的任務,這不是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嗎?這樣做,只有在川東無限僵持下去,給那些系統準備應變的機會。到時候只怕他們就算不想,也真的要去聯絡陝西北洋了!我們不能給他們這個時間!”湯斯靈的臉色頓時就很不好看,你一個北洋降將,狂什麼狂?總參謀部制訂的作戰計劃,把你們的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你還敢指責司馬處長定的計劃?
吳佩孚卻不管他人臉色,指着地圖侃侃而談:“咱們還是要進川西,入駐成都掌握腹心,佔據了優勢地位之後,想怎麼談就怎麼跟他們談!不然做出的讓步,將是我們不能承受的。三十五旅穩定川東,十師進駐成都。我們是去爲川民解鬥、安定川局的堂堂正正的義師,何必要顧慮那些人的想法?就算他們七八萬人一起上,那種濫隊伍也打不了我們十師!現在查辦命令才發表,不能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時間。什麼事情,還是要掌握主動爲上!北洋越過秦嶺的可能性微小,現在他們還在和陝西渭南那裡的土著軍隊戰鬥,自己地盤未穩,翻過秦嶺天險來支援川軍,那簡直就是笑話。司令也就是看準了這點,才果斷抽調兵力進入四川的,想盡可能地加強我們團體的地位,所以我們纔要採取主動的做法!”
一席話說得滿座皆驚,對於這些年輕的高級將領來說,吳佩孚的建議實在比司馬湛的計劃合胃口多了。軍功是打出來的,又不是談出來的。江北軍不是一向主動出擊嗎?真要是留在川東談判,還不知道談到什麼時候呢。但是湯斯靈會聽他的意見麼?眼見得江北軍的黎明已經到來,他們想在這個大時代當中立功的心情也是越發地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