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輕輕拍打着軍艦的鋼鐵艦體,夜色中的吳軍港一片的寂靜。遠處的山峰在星光下只有朦朦朧朧的一片,在海天之際,一輪皎潔的月光灑下萬點清暉,海面波平浪靜。只有星光點點。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日本海軍的精華,金剛、榛名、比睿、霧島、安藝、肥前、鞍馬等等巨大的戰艦,都靜靜的停泊在這裡。這些龐大的戰爭武器,在這夜色當中,在這無垠的水天當中,看起來就像一件件人類工業文明的藝術品一樣。渾然讓人忽略了他們所擁有的巨大威力。還有他們所能帶來的慘烈殺戮。
在長長的碼頭上面,兩個穿着和服的中年人正跌跌撞撞的又唱又笑的在那裡走着。如果仔細分辨,可以看出他們是日本海軍已經內定的日本帝國海軍歐洲支隊的司令官安藤定吉中將,還有日本帝國海軍中國方面艦隊的鈴木貫太郎中將。日本的軍隊對下級軍官和士兵的紀律嚴酷到了最極點,但是奇怪的就是這些高級軍官卻可以明目張膽的違反軍隊的紀律。特別是他們這樣酒醉放浪的樣子,卻往往被看作有武士的那種和平時候放浪形骸,戰時七生報國的氣概。這兩位海軍中將,看來今天晚上當真是喝得不輕。
安藤定吉抱住了一個纜柱,哇哇的吐了兩口。一股子生猛海鮮的味道。旁邊個子矮小,但是極其結實的鈴木貫太郎嘲笑道:“安藤君,這就不行了?看來你們第二艦隊的酒捅,還是不如我們吳鎮守府的嘛!”安藤定吉喘息了兩下,在纜柱上面坐了下來,看着鈴木貫太郎苦笑:“我是青島戰事的敗軍之將,沒想到今天也成了你手下敗將。唉,真是失敗啊!”
鈴木貫太郎胡亂的在安藤定吉身邊坐了下來。正色道:“青島失敗的是陸軍,我們海軍沒有失敗!安藤君,你馬上就要出征歐洲了,給自己一點信心,拿出一點男兒魂出來!”安藤定吉只是苦笑搖頭:“拿不出來啊…………鈴木君,我對現在的日本沒有信心!我們在朝着一個危險地地方快速滑了過去。陸軍現在以軍部爲勢力的骨幹。加速全國的軍國化。陸軍都是一些保守又自高自大的傢伙。他們以爲憑藉着所謂的精神力量,就可以鼓動全國和世界對抗!現在我們對面又重新崛起了一個強大的敵人,他們在用圓滑地外交手腕聯絡整個世界。但是我們卻在固步自封!本來我以爲開放一些的海軍應該是陸軍的制約力量。但是最後看到的是什麼?是海軍對大隈那個老人的背叛,是海軍在鬧着象陸軍軍令部一樣提升海軍軍令部的地位,架空海軍省。將海軍也變成陸軍那樣可以獨斷行事的一個政治團體!鈴木君,我是真的沒有信心啊…………現在又組建了中國方面艦隊,陸軍增兵關東州,看來是鐵心將我們的全部力量用在大陸,準備在未來和中國決一死戰。和他們地雨辰決一死戰。再次將國運賭上。爲什麼他們的眼光只能看到眼前的這些東西呢?”
看來這是這位參加過青島之戰,在海洋上參與過圍剿德國施佩伯爵艦隊地海軍中將在心裡想了很久的心裡話。明天兩位中將都要拔錨起航。酒醉之後,將自己的心裡話。全部向好朋友傾吐了。鈴木貫太郎還有幾分清醒,大聲道:“安藤君,不要說了!”
安藤定吉也吼了回來:“我要說!”他們都坐在一艘裝甲巡洋艦地旁邊。值更地水兵聽着這邊的響動舉着步槍就走了過來。在高高的甲板上看到這兩位的樣子,估計也知道是高級將領,什麼也不敢問的又晃了回去。
“…………而中國的雨辰現在在做什麼?他在將他地力量大量的派遣到歐洲。努力的融入由西方列強打造出來的國際體系當中。我們表現出了競爭的意思,但是又小氣的怕浪費自己士兵的生命去給別人打下手。認爲我們的利益只在亞洲。最後很有可能我們將被新的國際體系所孤立!日本一系列的勝利都是建立在國際合作的基礎上面。我們並沒有強大得可以單獨戰勝一個大國!陸軍被仇恨和保守矇蔽了眼睛。我們海軍爲什麼還要步他們的後塵?”他的話越說越快,而鈴木貫太郎勸不住他,也只有認真的聽着。看着這位一向沉穩的老朋友在那裡發泄。“…………日本太缺少一個大戰略家了,我簡直爲中國擁有雨辰這樣一個人物而嫉妒!當初他環球訪問的時候,我真想帶着金剛號去打沉他的座艦!鈴木君,看着對手在如日中天,我們卻應對失措,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他說不下去了。臉上**的,不知道是酒氣逼出的汗水還是因爲激動而涌出的淚水。對着天邊的月亮,發出了一聲撕裂胸腔般的嚎叫。在夜色下傳出好遠。鈴木貫太郎站了起來,無聲的拍了拍自己的好友:“安藤君,你太多慮了…………我們所擁有的實力,是雨辰所沒有的。看看這些雄偉的軍艦!如果敵人強到一定的地步,就選擇決戰將他們打垮,這不是更加的乾脆嗎?日本正在醞釀決戰,因爲我們擁有超過他們的實力。而在這方面還不足的中國,只能選擇曲折迂迴的方式來削弱我們…………日本曾經踏着清國的屍體而崛起,這次同樣會踏着雨辰的屍體雄霸整個亞洲!無非就是1905年的那場戰事的重演。海軍和陸軍已經達成了共識,我們要做的就是積攢力量,等待機會!日本的未來,還是無限光明的!我對這個有信心,你也要拿出氣概出來!中國,永遠不是我們這些大和男兒的對手!”
安藤定吉看着鈴木貫太郎在那裡慷慨激昂的說話,一時都有些呆呆的了。最後鈴木貫太郎才重重的拍了他一下:“海風也吹夠了,走,到我的公寓去。喝到天亮,算是爲你餞行!你還有酒量麼?不要又輸一場喲!”安藤定吉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搭着鈴木貫太郎地肩膀笑了兩聲,似乎就將自己的酒話拋在了腦後。兩人又一路怪笑着朝鈴木貫太郎的公寓走去。今天這兩個人,看來是不喝到天亮不算完了。
在雨辰緊鑼密鼓整頓國內,發展生產,整訓軍隊,同時派出了第一批遠征軍的時候。最近在國際上面顯得異常沉寂的日本,也同樣在走着他們自己的道路。國內地政治風氣越來越保守了。雖然生產在空前的發展。但是預算卻更快的花在陸海軍的軍備費用上面。陸軍已經通過他們的軍令部,讓軍隊變成了一個可以左右國內政治局勢的政治團體。二十五師團的第一期擴軍計劃已經完成大半。而海軍在和陸軍,確切的說是和山縣有朋的長州派達成同盟之後,也在極力地擴張着他們的勢力。海軍軍令部的地位已經得到提升,成爲國內政治局面當中可以和陸軍軍令部分庭抗禮地存在。一艘艘大軍艦的建造計劃已經得到批准。對於歐洲的戰事,日本也在不妨礙自己國內軍事準備地同時,儘可能地派出了以海軍爲主體的參戰部隊。外交上面也在和美國緩和關係,一隊隊的代表團走馬燈似的奔赴大洋彼岸,開始修復因爲戰爭開始時日本在中太平洋的擴張行動所破裂的兩國關係。中國和日本這兩個國家。在各自地道路上面都在全力以赴的向前奔馳,但是他們之間誰都知道。未來的不遠,決定東亞命運的決戰。非常有可能在兩國之間爆發。但是至少現在,除了日本在東北的增兵行動之外。兩國之間的關係一時緩和了下來。大家都在等待。靜靜的等待。
北大西洋的滔天巨浪,一波接一波的向着這個龐大的。掛着中國海軍旗幟的船隊涌來。離開了風平浪靜的地中海。越過了被稱爲海力克斯之柱的直布羅陀。這裡的天氣頓時就給中國的先遣軍一個下馬威。鉛灰色的雲層壓得低低的。海浪在狂暴的呼嘯涌動着。船隊中四條江南造船廠的心血,14750噸的運輸船都被顛簸得東搖西晃。有的時候浪頭都將船頭埋了下去。這支運輸船隊在艱難的維持着隊形,而中國的海員們都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裡面堅守着自己的崗位,努力的在和大自然進行着抗爭。從陸地走向海洋,這是他們的第一步,而這第一步。同樣是那樣的艱難。
這支船隊裝運的安蒙軍第一師,第十一師,二十九師等等部隊,什麼時候經歷過這種場面。一個個都在艙內暈船暈得一塌糊塗,船艙裡面全是人們吐出來東西,充滿了難聞的氣味。船上的廚房做出來一日三餐,每天都剩下好多擺在那裡。不對最喜歡的傳統菜,油汪汪的紅燒肉,一桶一桶的堆在那裡慢慢放涼,沒有人有心思去嚐嚐。醫務人員還強撐着在船艙裡面照顧那些暈船暈得最厲害的病人。這一次大風浪,讓遠征軍的先遣軍,在這個時刻完全喪失了戰鬥力。幸好他們這個時候也不用拿槍作戰。而他們的司令何燧,卻是奇怪的一點影響都沒有。似乎他只要職責在身,什麼樣的情況都壓不倒他一樣。連李睿都吐得連牀都爬不起來的時候,他還在肇和號巡洋艦的艦橋裡面,好整以暇的和艦長以及英國海軍聯絡軍官談論着這個天氣。
肇和號的艦長是原來楚有號炮艦的艦長章騫中校,他也曾經伴隨着雨辰進行過環球訪問。他披着一件雨衣,**的就衝進了艦橋裡面。呸呸的吐着嘴裡的雨水。這位艦長才出去一會兒,儘管穿着雨衣,都已經渾身溼透了。但是神色看起來還好得很,對着何燧笑道:“何司令,我看過風暴鏡了,氣壓在回開,估計很快這次暴風雨就會過去。在進入法國港口之前,咱們還有一天的海路,應該是氣候不錯的天氣,至少沒有這個見鬼的風暴了!”
何燧正陰沉着臉看着船頭滔天的巨浪,心裡盤算部隊這個樣子拉到法國的話,要修整幾天才能恢復得過來。雨辰讓他們從踏上法國土地伊始就要拿出軍威國威出來。這下看來,大家能自己走下運輸船就算不錯了,還軍威國威個屁!只不管自己心裡想的是什麼。只要在這個崗位上面,他就要把自己的職責盡到最好。但是對着這麼陌生的海洋,他真是有點沒辦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英國的那位海軍中校聯絡官史蒂夫低聲地和章騫用英語交談了幾句。然後就走到艦橋的正前方舷窗前面。眉頭緊鎖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何燧低聲的問章騫道:“他也擔心這天氣麼?”章騫搖頭苦笑:“這些英國佬,從小都是聞着北海上面波濤的氣味長大地,怕什麼也不怕海洋啊。他是擔心氣候變好了之後,還有一天的航程,途中可能遭遇德國捕獵的遠程潛艇,咱們的海軍沒有反潛的經驗。他們這次護航的英**艦也不多,要是有什麼損失的話,那就太心痛了。”
何燧心裡一緊張,在出航之前,和協約國駐華軍事聯絡代表團的歷次會議當中,談到運輸的問題,他們堅持要將整個部隊完整地運上去。爲此集中了國內大部分的商船隊加上租用了美國的許多商船,還有英國派出地商船,組成了這麼一個龐大的船團。海軍將自己能拿出來的軍艦。包括新購買了五六條魚雷驅逐艦都全部使用上了。英國也出動了不少驅逐艦,獵潛艦隨行護衛。但是他們反覆擔心強調地還是航行安全問題,德國潛艇地巨大威脅。當時在陸地上面沒有感性的認識。這時在海洋上面,想着這滔天巨浪的底下,隱藏着一條條無形的殺手。隨時又可能向他們撲咬過來。這位在陸地上面無畏的戰將終於感到了一絲恐懼。他低聲的問章騫道:“這個威脅大麼?前面地海域。德國潛艇是否很活躍?”
章騫搖了搖頭:“德國潛艇倒是不經常在這裡活動,他們大航程的潛艇也不多。要前進到這裡的話,需要繞很大一個圈子。但是最近達達尼爾的戰事非常緊張,德國潛艇也經常南下封鎖直布羅陀的入口。所以很難說這一天的航程我們會不會遇到他們…………何司令,你放心吧,咱們海軍弟兄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保護陸軍弟兄們的安全。到了這個份上,我們也只有一直向前。”何燧默然的點了點頭,海軍這次精銳的確全部出動了,第一批在英國培訓完畢,很多參加過實際護航作戰的留學海軍官兵都加入了本次護航作戰行動。幾條從英國購買的魚雷驅逐艦都有完善的反潛設施。他相信他們的作戰能力,雖然海軍並沒有組織這種大規模護航行動的經驗。但是這個時候還能退回去嗎?他看着遠處風暴仍然在肆虐的海天交界處,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不管對海軍還是陸軍來說,這次遠征,都是全新的體驗啊…………
天氣終於漸漸的變得平靜了下來,太陽也在遠處的海平面上開起。雖然只一躍出海面,就消失在雲層當中。但是比起昨天那場狂暴的風浪,已經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遠征軍先遣部隊的船隊,散佈在海洋上面,組成一個巨大的方陣。以11節的速度進行他們最後一天的航程。英國英吉利海峽對面的卡昂港口,已經在等待他們的到來。法國當地的駐軍詢問他們何時抵達港口的電報,已經拍發到了何燧所在的旗艦上面。這裡已經被建設成爲法國北部的一個重要鐵路樞紐。英國的遠征部隊,都是在這裡上陸,編組列車,最快捷的輸送到正在激戰的前線去。這也是他們爲什麼不在法國南部港口進港的原因。如果在那些地方下船,想將部隊運送上去,還不知道要耽誤多少時間。但是代價就是,他們要冒着多航行幾天遭遇德國潛艇的風險。不過這個是在戰時,大家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經受了風浪考驗的船隊平穩的向前駛去,已經有些身體素質好的官兵走上了甲板,呼吸大西洋麪的新鮮空氣。幾十天的旅途下來,加上沿途加煤站的逗留觀光。讓這些第一次走出國門的官兵已經不像起初那樣對什麼新鮮事務都大驚小怪。這裡海上的天氣涼涼的,不少人都披上了大衣,對着他們這個船團指指點點。海軍人員可沒有陸軍這樣的好心情,所有人的心都緊緊的拎着。瞭望哨在軍艦的最高處,每人負責一個方向,仔細的搜索着海面。聲納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問世,搜索潛艇的方式,只有這樣用肉眼進行搜索,尋找他們發起進攻的潛望鏡激起的浪花。何燧面色嚴肅的坐在肇和號的艦橋上面,也用望遠鏡一遍遍的看着海天之間。他實在輕鬆不下來,每條運輸船上面不是有成百上千的陸軍訓練有素的軍官士兵,就是裝備着寶貴的軍火物資,損失哪一條船都會讓他覺得心痛!他的任務是帶着這些小夥子安全的到達陸地,然後帶他們去贏得勝利!但是對於海洋,他的確心中無底。
艦橋的門打開了,臉色蒼白的李睿腳步虛浮的走了進來。雖然看起來非常虛弱,但是他仍然是軍服筆挺,腰桿筆直。前幾天暈船躺在牀上,已經讓他覺得很丟臉了。今天稍微感覺好一點,就迫不及待的趕到了艦橋上面。他可不想讓何燧看他的笑話。何燧回頭看見他走進來,朝他點頭打了個招呼。李睿淡淡的道:“章騫艦長已經和我說過了…………非常擔心遇到德國的潛艇…………我在艙裡放心不下,趕過來看看。大概還要走多久?”
何燧看看手上的手錶,在心裡計算了一下,微微有些放鬆的道:“再走兩個鐘點,就能和法國派來迎接的護航隊遇上了,晚飯之前,準定能到卡昂…………”就在他們低聲談話的時候,船隊左翼最後面的一艘護航軍艦,中國的飛霜號魚雷驅逐艦的桅杆上面。一名瞭望哨突然看到了一個不祥的潛望鏡,拖出一道細細的白色浪花,已經越過了飛鴻號訓練巡洋艦的警戒位置,切入到了運輸船團的左面有利的戰位上面!在這個航跡的正前方,是租用的美國商船3849噸的威斯特法倫號還有江南船廠製造的14750噸的怒江號大型運輸船!威斯特法倫號裝載的是炮彈,而怒江號上面裝運了整整一個團的陸軍和他們的全部裝備!這個潛望鏡,離這兩艘運輸船不過二千多碼的距離,只需要短短的時間就能進入發射陣位!
瞭望員聲嘶力竭的朝着艦橋大聲報告着他的發現。飛霜號魚雷驅逐艦頓時就拉響了警報。軍艦立即將鍋爐加到最大氣壓,撲向德國潛艇已經是來不及了,只有衝過去,擋在兩艘運輸船的前面!飛霜號的艦長,海軍少校羅汝田頓時就做出了這個決定。當他大聲喊出了航向方位的口令的時候,所有的船員都明白了他們艦長的心思。這艘七百五十噸的新式驅逐艦義無反顧的朝前直衝了過去。信號兵拼命的向周圍打着發現敵人潛艇的方位的信號。
何燧和李睿聽着章騫在旁邊緊張的彙報,都將望遠鏡轉了過去。就看見飛霜號驅逐艦象脫繮的野馬一樣,冒着濃濃的黑煙,向前直衝了過去!遠征軍終於碰上了他們第一個敵人。但是不在陸地,而在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