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旅穿過正在整理的第一旅,作爲全師的前鋒,向徐州滾滾涌去。在不遠處的徐州方向,已經有濃煙升起,看來準備撤退的北洋部隊在燒東西了。雨辰板着臉,看着師部的騎馬憲兵排四下派出督促部隊加速行動。
顧執中很不熟練的騎着馬趕了過來。一路上的屍堆血海讓這個記者的臉色很不好看。他本來以爲蚌埠都打得夠慘的了,卻沒想到在張堡這個鎮子上,一天一夜的廝殺,卻比蚌埠前沿還要慘烈十倍。
他過來的時候,正是吳採在給雨辰報傷亡和戰果。
“第一旅經過初步差點,陣亡忠勇官兵四百三十一員名,負傷的現在還無法完全統計。北洋軍被我全部殲滅兩個營又一個連還有江防軍若干,斃傷過千名,俘虜六百餘人…………”他的語氣低沉了下來,仗也打了幾次,第一次出現斃傷數字超過俘虜數字的。自己第一旅的傷亡數字也到了30%,這一仗實在打得太慘烈。
雨辰就有點想不明白,北洋軍在他的記憶中就沒這麼頑強過。這次爲什麼打得這樣屍山血海的?是不是袁世凱要向他示威?展示老北洋的戰鬥力?他搖搖頭,不去想了。反正徐州拿下,已經沒什麼問題啦。
他看了一眼顧執中,應該跟在他們身邊的白斯文沒有跟上來。他略微有些詫異:“兩用兄?李小姐和白衛隊長呢?我不是把她從慕處長身邊要回來了嗎?等打下徐州,就該送兩位離開了。”
顧執中看着戰場的血腥景象,沒有回答雨辰的問話:“到了徐州還要打這樣的大仗麼?”雨辰微微的笑了,但是神色卻看不出有絲毫的歡愉:“北洋在江蘇的實力已經完全被我擊破,徐州我可以確定能不戰而下。這是內戰,我也不想打這麼慘烈的戰鬥…………”
他收住了話題,朝顧執中略微點了一下頭。撥馬就朝前面馳去。只留下這個記者在那裡茫然四顧。雨辰的馬越奔越快,身邊就是長龍一樣朝前進發的隊伍。冬天的風象刀子一樣割在他的臉上,幾個護兵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面。
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個月的時間,突然自己就藉着對歷史的熟悉變成了現在這麼一個身份地位,無數的人和事都這樣涌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現在一聲命令,就有二萬人爲他效死衝鋒。自己的每一個抉擇,都有可能對歷史產生影響。自己很快的就習慣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也習慣了將權力掌握在手中的快感。在南京,在蚌埠,在張堡鎮。部下的一路血腥廝殺,讓他的心腸變得剛硬了許多,再不會爲傷亡數字而感到震撼難過了。
付出了這麼多的祭品之後,他更想得到一些東西。在這麼一個大時代裡。他已經完全融入了進去,過去那些經歷,似乎遙遠得就象上輩子的東西了。自己要獲得更大的權力!自己要佔領更大的地盤!自己要做出更多的事業!這個歷史,就要因爲自己的存在而變得有些不同!
昨天第一旅向張堡鎮的決死衝鋒,雨辰在望遠鏡裡竟然興奮得有點發抖。這麼慘烈的戰鬥,在他看來看來,就是最繁盛的獻祭。第一師將在血火中淬練出來,而自己也經過這一路,變得越來越心機深沉。等到了蘇北的地盤拿下來,看自己如何展布!在這個大時代裡,不做出一番事業出來,怎麼對得起這一條大好性命,對得起那麼多死去的弟兄?想到即將面臨的複雜局勢,他沒有感到壓力,只有一種想全身心撲在其中的衝動。
讓大時代的風潮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李媛這幾天一直在野戰醫院裡忙碌。前一天才被雨辰勉強要回來,又客氣的把她請在師部安置。雖然也是天天都見面,但是雨辰對她只有淡淡的點頭微笑,他也的確是忙。每天處理不完的事情,師部電報房每天轉發來自各處的文電不知道有多少。她親身經歷了前線的戰事和巨大的兵士犧牲。對戰爭和英雄的浪漫幻想早淡了許多。
但是對雨辰,她還是覺得着迷。他那麼年輕的歲數,除了給部隊訓話的時候,卻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吃得簡單,睡得很少。在她女孩子簡單的心思裡,從來沒有想到象他這麼一個年輕人要揹負那樣多的責任,被民衆寄予那麼多的期望。還能堅持行軍、辦事、打仗。
她暗暗的想,雨將軍,其實心裡面應該也很累吧。可惜自己一個小女孩子,實在沒什麼可以替他分擔的。她努力的在做着護理的工作,但是總覺得自己離雨將軍越來越遠。幻想中的英雄美人相見歡,也不過是夢而已。雨辰哪裡有心思考慮到她的感受?爹爹一封封電報拍過來,語氣越來越嚴厲,不過都給存中哥哥隱瞞了下來。他現在暫時還抽不出身送她回去。
這天前線的傷員象流水一樣送了下來,她按捺不住又去醫院給慕處長幫忙去。白斯文還是倒黴的在野戰醫院門口站崗。只有在忙碌中和樸實的傷員感激的目光裡,她才能找到一點自己繼續留在第一師的意義。
張樹元和張勳坐在火車加掛的花車車廂裡,神情複雜的看着混亂的站臺。徐州已經是一片忙亂,江防軍已經徹底崩潰了。部隊已經自己解散。滿街的大辮子散兵在四下的騷擾地方。要不是車站還有一些北洋軍在維持秩序,他們怕是想走都難。
軍械庫的爆炸聲一陣陣的傳來,還有子彈爆裂的啪啪聲。一些苦力在北洋軍的看守下將一箱箱鹽政存銀在朝火車上搬運。還有些士兵在望停得到處都是的火車頭上澆灑洋油,準備點火。
張勳閉上了眼睛,他就算逃到了北方。他的前途也算是完啦,再沒有一兵一卒可以供他指揮。自己在南方的拼命掙扎,不過是成就了雨辰北伐名將的聲名。他除了不甘心,更多的卻是疲倦和萬念俱灰。
張樹元卻比他想得更多,宮保交代要在雨辰面前展示北洋的力量。他就鐵了心把自己手下兩標人馬在戰場上打光。雖然宮保答應在備補軍裡撥給他新的部隊重建第十協,但是這些都是自己辛苦帶了幾年的弟兄啊!要是第五鎮能全師而來,加上江防軍的配合。而不是按照宮保的指示打一場後衛性質的防禦戰,他堅信能給雨辰吃點苦頭!徐州也不會這樣輕易丟掉!他咬咬牙,對張勳道:“張軍門,兄弟也算對得起你了,三千多弟兄幾乎損失個乾淨。兄弟看來,咱們這就走吧,回山東還要整頓部隊,防備雨辰再殺過來。”
張勳無力的朝張樹元點點頭,目光裡有點感激的神色。他連日朝袁宮保求援,始終堅持在前線苦戰的,還是隻張樹元這一個協,他也不可能做得更多了。雨辰的騎兵前哨已經迫近了徐州城郊,萬一切斷了鐵路,他們可就真的沒辦法跑了。
張樹元招手叫過副官:“那些沒裝完的東西,都撂在站臺上吧,留一排人看着。等下一車再走。馬上通知站房,我們發車!”
徐州是在混亂中接受光復的。第二旅的部隊以連爲單位迅速接收了整個城市的各處要點。街上派出了巡邏隊伍,搜捕流散在街頭的敵人散兵。也開始組織人力救火。北洋軍留在站臺上的一排人,早在兜裡揣滿銀子洋錢,溜之大吉。
看着這個籠罩在煙火下的城市,雨辰也沒了組織入城式的心情,和幾個幕僚輕車簡從的進了這座古城。徐州總算是落在自己的手裡啦。這座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城市,控制着南北交通的門戶,自古以來圍繞這裡慘烈的戰役不知道打了多少。終於在1911年12月27日的今天,被雨辰光復。
滬上先鋒的旗幟在徐州的最高處緩緩的升了起來。雨辰揹着手,站在街道上,看着那面已經有些殘破,帶着硝煙和彈洞的旗幟在徐州的天空上飄揚。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北伐打到這裡,基本也就算到頭啦。雖然軍事行動還要繼續,但是地盤就穩定在這一塊了.自己的後方要穩固,要委任縣長,梳理地方。揚州的徐寶山部也要解決,去掉這個障礙,才能一直髮展到海邊,將兩淮的鹽真正的控制在自己手裡。還要開闢新的財源,整訓部隊。自己夾在南北之間,雙方面的勢力也要應付,才能左右逢源。時不我待啊…………只有一年半的時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各有想法的手下,背後糾纏的各個勢力,還沒有出現的國際勢力,自己對民政工作的毫無經驗,越來越感到缺乏的人才…………自己究竟能在這塊屬於自己的地盤上做到哪一步?
在雨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在一個臨街的窗口裡,他的身影已經被套在了一支日本金鉤步槍的準星缺口裡。一發六五子彈正在槍膛裡靜靜的等待着擊發,然後撲進他的身體。
步槍的主人是一個北洋軍的士兵,兄弟三個都在十九標裡當兵。他的連被留下來保護張樹元。南軍不留俘虜,在北軍裡早已傳開。隨着張堡處炮聲的平息。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南軍報仇!他留在了徐州,躲在一個廢棄的小樓裡,就等待着能殺死某個南軍的大人物。他在報紙上的相片裡看過雨辰,而這個南軍的最高長官,現在就在他的槍口下,距離還不到三十米達。
一個參謀朝雨辰走了過來,夾着電文請雨辰閱看。現在副官處長在張羅着佈置師部的辦公地點,他滿城的找雨辰。終於在這裡碰到了他。
“長江艦隊的電報?那裡又出什麼事情了?什麼時候抄到的?”雨辰正看着電報,一邊隨意的向那參謀發問。就聽到乒勾的一聲脆響,子彈從雨辰的右胸穿了過去,又打在一個護兵的胳膊上。他搖晃了一下,伸手想抓住那個參謀,終於一個搖晃,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