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陳奇離開。
黃百銘看麥稼的狀態,忍不住道:“你不是吧?至於這樣麼?”
“我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問你,我們會跟左派合作麼?”
“當然不會!”
“我們會變成左派麼?”
“開什麼玩笑!”
“那就OK了,左派現在不行了,金庸先生都去大陸訪問了,你還看不懂?”
黃百銘是有些聰明的。
麥稼始終有點忐忑,匆匆結了賬,一道離開了茶餐廳。
而在茶餐廳對面,陳奇突然又冒了出來,對着一位戴帽子的年輕人笑道:“拍到了麼?”
“伱要相信我的技術,組織上讓我配合你的行動,就說明我這個人靠譜!不過你拍這種照片幹什麼,這都是香港狗仔乾的。”
此人正是《文匯報》的一位攝影記者。
“換種方式啊……走吧,請你吃一頓,媽的剛纔我都沒吃東西,倒胃口!”
…………
麥稼今天沒有去公司,而是去了《最佳拍檔》片場。
他也是主演之一。
在80年代,香港導演拍戲的速度還是有點譜的,1-3個月不等,更久的也有,像袁和平《奇門遁甲》就拍了4個月。
等到80年代後期,香港電影進入黃金十年,海外片商揮舞着鈔票前來,纔開始整體提速,創作也愈發抽象,有了杜琪峰19天搞定《槍火》,王晶憑藉10個字劇本鼓搗出了《整蠱專家》之壯舉……
《最佳拍檔》是大製作,速度更慢了。
麥稼忙了一天,晚上回到住處。
他在美國待的久,總體比較西化,喜歡喝咖啡、洋酒,聽英文歌,此刻,他躺在舒適的大浴缸裡,聽着高級音響放的美國最新流行音樂,搖頭晃腦,頗爲自在。
“叮鈴鈴!”
嗯?
“叮鈴鈴!”
他側耳細聽,從音樂聲中找出了電話鈴響,打電話的人還很鍥而不捨,一直在響。他不耐煩的簡單擦了擦身子,去客廳接電話。
話筒裡傳來施楠生的聲音。
施楠生負責新藝城的行政事務,大家都叫她管家婆。
“管家婆!找我什麼事啊?”
“我看到了今天的《文匯報》,有篇新聞感覺不太好。”
“新聞??”
“說你們與那位大陸人員見面了……”
“什麼?!!”
麥稼只覺後背一激靈,不妙的預感成真,道:“報上都說了什麼?”
“好長一篇啊,你自己看吧!”
“我哪裡去找《文匯報》啊,你挑重點念給我!”
施楠生沒辦法,只得挑挑揀揀的唸了幾段。
“我本來抱着試試看的心態,給新藝城發去了見面的邀約,沒想到對方非常積極,馬上給我回復,還定了時間地點。
我們在一間茶餐廳裡見了面,麥稼先生和黃百銘先生親自前來。
我們進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談,他們對大陸改革開放表示出熱烈的期許,也希望兩地能夠多多交流合作。新藝城是香港影壇的後起之秀,佳作頻出,我雖然有所批評,但實事求是的講,也有很多地方值得大陸電影人學習。
麥稼先生說自己家鄉在廣東,14歲到了香港,一直故土難忘,對大陸懷有深深的感情,特別希望有機會能回去看一看。
黃百銘先生的積極性也很高,知道我們在搞一部輸送到海外的電影,主動要求參與劇本創作,他有過很多成功的作品,相信有他的加盟,定會讓這部片更上一個臺階。
兩地同氣連枝,血濃於水,我們歡迎像麥稼和黃百銘這兩位同志一樣的越來越多的人回來看看,參與祖國建設。”
“……”
麥稼的大光頭都冒着汗,當“同志”二字冒出來,他懸着的心終於吊死了!
“Karl?Karl?”
施楠生叫着他的英文名,半天沒反應,道:“現在怎麼辦啊?”
“怎麼辦,怎麼辦……對了,黃百銘知道了麼?”
“不清楚啊,我第一時間找的你!”
“我先去找他,再聯繫!”
…………
黃百銘的臉也綠了!
這完全超出自己的預料,誰成想左派的手段變了!
“這,這,沒道理啊!”
他反反覆覆盯着報紙,腦子轉不過彎。
一直以來,左派面臨港英、右派、資本家三重圍剿,孤軍奮戰,被打壓,被排擠,尤其現在聲勢大不如前,在香港只是很小撮的一幫人。
沒有人想過,還能反其道而行之!
“壞了壞了!這下壞了!”
黃百銘終於慌亂起來,自由總會肯定也看到報紙了,這下新藝城要大出血。
……
嘉禾。
鄒文懷擰着眉毛,放下一份《文匯報》,又拿起來,又放下,懷疑自己是不是神經錯亂了。
新藝城親大陸?
麥稼故土難忘?
黃百鳴主動寫劇本?
他寧願相信程龍還是個處男,也不相信有這種事情發生,道:“冠昌,依你看這是真是假?”
“有照片,應該是真的,但內容太過誇張,肯定是假的。所以這是半真半假……”
何冠昌笑道:“其實真假無所謂,重要的是這篇東西發出來了,新藝城這下有苦頭吃了,得去自由總會那邊好好解釋解釋。”
“嗯,我也是如此看法,這不是左派一貫的手筆,應該是那個黃口小兒的做派。”
鄒文懷沉吟着,忽然也有點不妙的感覺。
…………
“哈哈哈哈!”
長城公司宿舍,傅奇好久沒這麼開心了。
他原本有點心灰意冷,只是想站完最後一班崗,退休拉倒。誰知冒出陳奇這麼個傢伙,讓自己又開始熱血沸騰。
“你啊你!到底是年輕人腦子好使,我搞了半輩子,都沒想過這一出。”
“您只是一時沒轉過彎,左派不是人人喊打的失敗者,左派本身就是一件利器啊,不應該藏劍於匣,就得把劍亮出來。它亮在那裡,就是有力量的,再不濟也讓他們窩裡鬥……”
陳奇笑了笑,道:“那幫人是什麼做派,我們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