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滾石唱片的兩位高層因爲理念不合出走,創辦了飛碟唱片。
首張專輯是陶大偉的,就是陶喆的爹。隨後又推出了蘇芮、王傑、小虎隊、張雨生、姜育恆等等,當時臺灣樂壇號稱:地上有滾石,天上有飛碟!
兩家公司合力撐起了華語音樂的一片江山,當年專輯銷量低於5萬張,公司可以解約的,10萬張纔是及格線。後世賣5萬張,那都得張燈結綵的慶祝了。
蘇芮今年32歲,出道特別早,76年簽了一家香港公司唱英文歌,一直不溫不火。去年轉投飛碟,頗見曙光。
因爲《搭錯車》弄了一個原聲帶,她包攬了全部歌曲,有《酒幹倘賣無》《一樣的月光》《請跟我來》等等,隨着電影即將上映,唱片也要發了。
這張原聲帶裡,集合了樑宏志、李壽全、羅大佑一干頂尖音樂人,蘇芮覺得自己要火了。
她國語、粵語、英文歌都能唱,音域寬廣,大氣有韌性,風格鮮明,是鄧麗君之外對大陸影響最深的一個臺灣歌手——辣英還當過“蘇丙”嘛!
午後。
她先跑來了飛碟唱片。
“晚上《搭錯車》有一場放映活動,讓你過去唱一首歌,香港的老闆也要來,你小心應付。”
“這算電影宣傳,還是我們單獨的演出?”蘇芮問。
公司人員明白她的意思,道:“人家很大方的,願意給演出費,就當作秀(商演)嘍。這張原聲帶品質超高,可惜版權不在我們手裡,我們只是代理髮行。”
“那版權在哪裡?”
“香港的什麼金牌唱片,弄《好聲音》那家,百代的子公司。喂喂,你想不想去《好聲音》?我們幫你報名?”
“我在香港混了6年,把我認出來多丟人!”蘇芮搖搖頭。
“那算了,總之你把心放在肚子裡,你這次肯定紅的,以後就是秀場第一身價,穿金戴銀……啊呸呸!”
“不要說這個,不吉利!”
倆人齊聲啐了一口,什麼秀場第一啊?上個第一的高凌風去年通共被抓進去,聽說剛放出來,事業全廢了,一屁股債。
很快到了傍晚,蘇芮來到了一家餐廳,見到了那位香港的莊老闆。
在場的還有王應祥、臺灣電影界的一些人,甚至還有新聞局的一個低級官員。大家都會參加等下的《搭錯車》首映。
觥籌交錯,夜色漸濃。
臺北繁華街頭,霓虹閃爍,人流攢動,電影院巨大的宣傳海報在燈光的映照下依舊清晰,除了《搭錯車》,還有一部好萊塢片的預熱海報《魔鬼剋星》。
大陸叫《捉鬼敢死隊》。
臺灣譯名也很有意思的,比如《變形金剛》裡的擎天柱,臺灣叫“無敵鐵牛”。威震天,臺灣叫“巨無霸”或“美駝王”。
蘇芮跟隨一干人等進了電影院,處處小心,她清楚自己的定位,獻藝的歌手嘛!人家都是大佬。
觀衆陸續入場,坐了七成左右,空座明顯。
王應祥有些尷尬,笑道:“文藝片就是這樣子,等口碑發酵,大家就來了。”
“沒關係,我對王老闆有信心!”
莊澄態度包容,又與新聞局的那個小官員聊天。
臺灣市場現在很尷尬,最好的港片進不來,在香港爆火的李連結、鍾楚虹、劉德樺等人,在臺灣被封鎖,竟然沒啥名氣。
港片少,本土片也不行,那好萊塢自然佔據榜首了,都是《奪寶奇兵》《ET外星人》這些,香港只有程龍能打一打。
80年代臺灣對好萊塢片實施配額制,但好萊塢仍然佔據優勢地位,90年代放開後,更是橫行無阻。
不多時,《搭錯車》放映。
莊澄都沒看過成片,今天也是第一次看。
故事開始於60年代,臺北信義路有一座眷村,家家戶戶住在木板房裡,孫越飾演一個退伍老兵,叫啞叔,每天蹬着三輪出去收破爛。
酒幹倘賣無,說成普通話就是:“收空瓶子嘞!”
啞叔撿到了一個被丟棄的女嬰,就是阿美。
小女孩成了他悲苦生活中的安慰,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電影描繪的是眷村羣像,有爛賭鬼,有做小生意的,有思想變化一心出去闖蕩的年輕人,隨着臺灣的社會變遷而悲歡離合。
到了80年代初,阿美簽了公司當歌手,眷村也被拆遷了。
公司要包裝她,不讓她回到那個貧窮的家,父女好久未見。後來啞叔病重住院,阿美卻在開演唱會,鄰居大嫂跑去找她,她奔去醫院沒能見到啞叔最後一面,啞叔已經死了。
最關鍵的是,演唱會還沒結束呢,她爹死了,她還得回去繼續唱歌。
這種橋段毫無邏輯,爲了煽情而煽情,比包餃子強不了多少。但放在這個年代,就是能賺人眼淚,最後阿美回到舞臺上,唱起了那首《酒幹倘賣無》: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你,沒有你哪有我!”
“酒幹倘賣無!酒幹倘賣無……”
她在臺上撕心裂肺的唱,銀幕裡的觀衆無不動容。
銀幕外的觀衆更是深深沉浸其中,眼圈泛紅,更有拿着手絹“嗚嗚嗚”的哭泣。
《搭錯車》是當年大陸第一部引進的臺灣片,最早在福建登陸,大受歡迎,成爲改革開放的又一個文化印記。後來翻拍過兩部電視劇,一部李雪健、殷桃演的,一部馬少驊、關曉彤演的。
“……”
莊澄看着片子,聽着觀衆嗚嗚嗚哭,保持禮貌的動容。
他不明白,爲什麼臺灣觀衆喜歡看這種片子,彷彿這座寶島的電影產業已經凶多吉少。三年前,陳先生登陸香港,開始了南征,華語影壇將歸於一統。所到之處,民衆竭誠歡迎,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猶在眼前啊!
“嘩嘩譁!”
當銀幕暗下,燈光亮起,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可見對這部電影之喜愛。
隨後主創上臺交流了幾個問題,蘇芮現場唱了一首《酒幹倘賣無》,讓情緒尚未抽離的一些觀衆再度落淚。
“這個歌手唱功很棒啊!”
莊澄有點詫異的看着她,又很惋惜,時運不濟上了這條賊船。
以及這部片的所有參與者,導演、演員、發行、原聲帶製作,羅大佑、李壽全那些人……等馬甲掉落的時候,必會受到遷怒。
不過以陳先生的作風,不拘一格降人才,倒是有可能統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