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寒冬。
今年雪少，氣候依舊是冷，北海和什剎海早結了冰，四九城的年輕人又有了溜冰的好去處。
文化部的小汽車從紅牆內開出來，兩位領導坐在車裡一言不發。廣電吳部長上書，將一個產業重分系統是大事，中央不會輕易做決定，便找他們過來了解情況。
車行一段，丁橋終於開口：“我想不明白，老吳一把年紀也快發揮餘熱了，搞這檔子事幹什麼？”
“就因爲他要發揮餘熱了，纔要寫這份報告，好讓繼任者明白廣電系統的長期目標，就是電影、電視合一。等他退下去，後面人接着做。”
“您覺得上面是什麼態度？”
“我不清楚什麼態度，但我知道部裡權重過大，肯定也要改革的。”
文化部的職責範圍包括：文化藝術、電影、出版等等，遠非後世那個文旅部可比。這算曆史遺留問題，造成某些單位權力過重，在80年代都逐漸細化。
丁橋不吭聲了。
他有點微妙，如果上頭同意將電影劃給廣電，自己這個主管電影的該何去何從？也不可能留在文化部了，甚至會平調去廣電，繼續管電影。
現在急頭白臉的表忠心，到時可能尷尬呢。
所以在這件事上他服從組織安排就行了，那問題來了：陳奇怎麼辦？
電影系統影響力甚大，卻也是個沉重的包袱，文化部背的很累。當冷靜下來仔細思考，未嘗不願意甩出去，但陳奇肯定不能給的！
而廣電是肯定要的！
丁橋與朱牧之在立場上出現了分歧，無論丁橋在哪邊，他都希望陳奇與自己在一個系統。朱牧之卻只希望陳奇留在文化部。
“……”
二人之前合作很愉快，眼下各懷心思，對彼此的立場也很清楚。而眼瞅着到新年了，這件事當然要經過多輪研究，最後才由中央拍板，或許會在明年解決。
一時間又是無言，小汽車駛過冬季的京城街道，回到了文化部大院。
丁橋進了辦公室，馬上手寫了一封信，吩咐秘書寄給小陳。
陳奇和東方公司是實驗田，定位模糊，屢建奇功又使得他有一定的自主選擇權，所以他本人的態度很關鍵。
…………
“哈哈哈哈！”
“哇哦，真海豚誒！是不是海洋公園那隻啊？”
“華仔好帥啊！”
“阿虹好靚啊！她今天真的會來麼？”
南華戲院裡，《初戀五十次》正在熱映。
這部片在12月初上線，剛好是左派被襲擊，全港輿論譴責的時候。陳奇自己在醫院裝病，還讓鍾楚虹在醫院待了好幾天。
暴徒啊！女孩子受到驚嚇住院怎麼了？
《初戀五十次》自然也沒有首映路演了，但在某人的遙控指揮下，誕生了一連串的病房宣傳：比如鍾楚虹憔悴又堅毅的躺在病牀上安慰影迷，比如一封充滿溫暖和愛意的手寫信，比如與劉德樺在醫院合照……
這一切讓影片的熱度覆蓋全港，比以往任何一部片都要受關注。
首映以來票房也是連破紀錄，眼下是12月下旬了，已經達到了2900萬，直奔香港第一部3000萬票房的里程碑而去——歷史上，這個殊榮本應是明年的《福星高照》。
陳奇選擇《初戀五十次》，就因爲它特別容易本土化。
劉德樺演一個香港海洋公園的海豚訓練師，實景拍攝，他真的下水練習如何與海豚互動，片子裡也是真的海豚表演，光這項成本就不少。
他是個花花公子，借工作之便經常換女朋友，然後盯上了鍾楚虹。
二人聊的不錯，結果第二天又見面，鍾楚虹好像不認識他一樣，原來她得了一種怪病：會把前一天的事情忘光。
劉德樺墜入情網，在好友樑佳輝、女方的父親鄭則仕、弟弟吳振宇、妹妹邱淑珍的幫助下，開始瘋狂追求鍾楚虹——當太陽升起，每個嶄新的一天來臨之時，讓她再一次愛上他。
這種套路全世界通殺，放在80年代更是如此。
此時，在戲院的休息室裡，一干主創正在等待登臺，沒想到卻來了一位出乎意料的傢伙。
這是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子，個頭不高，笑起來又憨又奸，自我介紹：“小弟王晶，邵氏公司的導演，今天特來拜會！”
衆人一愣，卻也客氣迴應。
王晶沒有過多停留，只發了一圈名片，道：“希望有機會合作，不打擾了，多謝多謝！”
他又出去了。
幾人莫名其妙，也有點開心，因爲這是第一個外部導演主動來交際，說明風向真的在轉變。
……
“嘩嘩譁！”
“嘩嘩譁！”
當燈光亮起，全場掌聲如潮，一干主創上臺，進行遲來的路演見面。觀衆都曉得左派發生了什麼，看他們有一種“劫後餘生堅強不屈”的腦補，自己感動的不得了。
“華仔！華仔！”
“啊啊啊啊！阿虹！”
導演冼杞然先發言，接着一個個開口，當鍾楚虹出聲時底下的聲浪飆到了最高點。她也很會，一邊微笑一邊高高揮手，眉目堅定又溫暖，一副競選美利堅大統領的架勢。
“嘖嘖嘖！果然是再紅紅不過鍾楚虹！”
王晶沒走，一直在場內候着，見狀連聲感嘆：“左派資源開放，我終於能拍到美人了！”
80年代香港有影響力的女明星少，不如90年代百花齊放，而自由總會滾蛋之後，現在有個遺留問題：以林清霞、張艾嘉爲代表的臺灣明星怎麼辦？
臺灣市場都關閉了，誰還會請他們拍戲？而且他們也不敢拍，生怕陳奇再玩一出無間道。
王晶就很機靈，直接瞄上了鍾楚虹，香江第一女明星，還沒有政治風險，何樂而不爲？方逸華也很支持。
……
王晶今天特意來打個招呼，第二天直接跑到清水灣片場。
作爲第一個來的外部導演，施楠生親自接待，聊了聊這部戲叫《鬼馬飛人》，男主角定的鐘鎮濤。施楠生笑道：“你居然拿着完整的劇本來談戲，我在香港這麼多年都很少見哦。”
“都知道陳先生看重劇本，我也是爲表誠意。”
“嗯，我會把劇本轉給阿虹。下面是我要與你談的，條件有兩個，第一我們的女演員從來不做花瓶，如果你想拍扮醜、鹹溼、搞怪那些套路，請不要來找我們。”
“不會的不會的，絕對沒有那些東西！”
“第二，阿虹的片酬50萬。不要拉扯，行就行，不行就算。”
“50萬？”
王晶嚇了一跳，香港女明星的片酬普遍低於男明星，還沒有拿50萬的呢。
在80年代末，梅豔芳100萬最高，不過這是嘉禾爲了籤她給的高價。鍾楚虹70萬第二，張曼玉65萬，林清霞60萬左右——林清霞演了東方不敗身價纔上來。
“我需要請示方經理！”
王晶出來跑回隔壁的邵氏片場，方逸華也嚇一跳，道：“她一個人佔掉六分之一的預算，這戲還怎麼拍？”
“我倒是可以拍，看你的想法。”
“你能保證票房能收回來？”
“應該可以的，鍾楚虹有票房號召力，阿B也不錯，又是喜劇愛情片，有固定的觀衆羣。”
方逸華勤儉持家，卻也知道該花的錢得花，這不僅是請鍾楚虹，更是主動向左派示好，咬咬牙道：“OK！50萬就5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