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保護性休假
“沒事，就是些心思詭譎的小人惡意中傷而已。”
“當然是真的，十年前他們都成不了氣候，更何況是現在？”
“你就放心吧，我現在好歹也算是知名作家，沒人會因爲這件事找我的麻煩的。”
“你現在怎麼樣？”
……
“好，我在燕京等着你！”
林爲民掛斷了電話，臉上的笑容收斂。
電話是陶慧敏打來的，《五女拜壽》已經拍了半年時間，再過些天就能拍完了。
最近各種報紙、雜誌上對於林爲民和《情人》的討論和批判甚囂塵上，她人在長春也看到了很多，心裡自然充滿了關心和擔憂，隔幾天便會給林爲民打個電話問問情況。
不光是他，連大辦公室裡的同事們也聽到了，紛紛冒頭，一臉八卦。
榮世輝和祝昌盛也上前安慰了林爲民兩句，林爲民苦笑道：“領導，我這算是被解除職務了？”
老覃本來也是一臉的興奮，可看到林爲民站在老懞門外，又朝着大傢伙喊道：“沒什麼可看的，都回去工作，工作！”
兩人正說着話的功夫，榮世輝和祝昌盛拎着一堆東西找到了他們，這些東西都是林爲民的辦公用品。
這些人靠污衊抹黑能夠大行其道，很大的原因是得益於捕風捉影。
舊滬上、紙醉金迷、富商、法國少女……
覃朝陽拍着林爲民的肩膀，說道：“先回家待一段時間再說吧，等這陣風聲過了再說。”
蒙偉宰瞪眼，“打聽那麼多幹嘛？跟你說了你能擺平？”
蒙偉宰嘆息道：“那些興風作浪的人可不會因爲你這樣的態度偃旗息鼓，他們反而會蹬鼻子上臉！”
《情人》本身的內容，引發一部分關於情色的批判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這類內容，尤其是對一些衛道士來說。
現在這股風頭大是大了點，但畢竟沒有真正的大人物發話，林爲民身處國文社這顆大樹之下，應該沒什麼風險。
他覺得自己又從林老師身上學到了，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上面的領導都關注到了！”蒙偉宰提醒道。
“就是說啊，這兩年發的那些小說，比他過分的也不是沒有。”柳蔭一臉的不忿。
“唉，《情人》的描寫尺度是大了點，可也不至於這樣啊！”姚淑芝感嘆道。
林爲民知道蒙偉宰說的是實情，心中更加感激他對於自己的迴護之情。
“領導家要是有閨女的話，我可以試一試！”林爲民口花花道。
林老師身上的這股慨然正氣和磅礴大氣讓他不禁爲之心折。
覃朝陽沉吟着，眼神不自覺的望向不遠處的國文社辦公樓。
“嗨，又不是十年前了，他們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林爲民推開門，就瞧見蒙偉宰正兩手掐腰站在窗前。
這個信息讓人有些悚然，這得是哪個層級的領導發話才行？
侍郎恐怕不夠資格。
“我走了，大家怎麼辦？”林爲民擔心道。
覃朝陽讓林爲民騎上摩托車將他拉到街上，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如果說以前佟鍾貴以前對於林爲民更多的是才華上的仰視，那麼經過這些天的風波，他心中更多的是對林爲民人品和胸襟的敬佩之情。
大家心有慼慼的點着頭，光看《情人》裡的內容，郭玉道只有一層商人的身份，連商業方面的內容都很少涉及到，更別提戰爭和政治上的事。
他不敢想自己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想到那些報紙雜誌上的內容，他就忍不住想把頭塞進被子裡，當個鴕鳥。
“不會給社裡和編輯部造成麻煩吧？”
就像你在後世的互聯網上打嘴仗一樣，你給噴子列舉再多的科學依據、歷史典故、專業知識，有用嗎？
從老懞辦公室出來，林爲民回到大辦公室。
“人家領導也就是讓寫寫檢討嘛！其實領導您沒必要跟人家硬頂，檢討嘛，這玩意我熟！”
衆人看到了林爲民，再聯想之前聽到的那些內容，都乖乖的回了辦公室。
蒙偉宰瞧見他這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真應該把你小子拉出去戴高帽遊遊街，看你還敢不敢這麼嘚瑟！”
“老顏早上才知道的消息，我和老懞也是剛知道的消息，老懞讓我先到門口堵你，老榮和小祝在給你收拾東西，這段時間你先放假，等工作組走了你再回來！”
反觀林老師，這些天來該吃吃該喝喝，淡定從容，面對如潮的批判聲巋然不動。
外界的風風雨雨片刻不停，林爲民仍保持着自己的節奏，每天該上班上班，該下班下班。
“放屁！你以爲那是我讓你寫的檢查？你信不信這份檢討你寫完了，人家回頭就敢開大會**你？”
林爲民收起臉上的滑稽，正色道：“那能怎麼辦？苦中作樂唄，蝨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覃朝陽嘴角露出幾分譏諷，“反正人家說是看了！”
“工作組？下到我們編輯部？老顏知道嗎？”林爲民一直以來的不疾不徐終於被打破了。
“你認爲他們是奔着我們來的？”
隔着門，林爲民都能聽到老懞在辦公室裡對着電話的咆哮聲。
一衆同事俱無言以對。
蒙偉宰發完了火，又叮囑了林爲民幾句，讓他最近切記低調，不要隨便發表意見，更不要往報刊雜誌上投文對抗。
林爲民打電話時，覃朝陽特地去了編輯部的大辦公室，林爲民從他的辦公室出來，走在走廊裡，正準備回大辦公室，卻聽到了一陣咆哮聲。
“等會跟你說。”
蒙偉宰沒好氣道：“還不是因爲你！”
但說嚴重到需要糾集一羣人跑去告狀，這個理由恐怕還不夠充分，除非是拿着那些捕風捉影的內容。
她年紀太小，對於文學圈子也並不瞭解，每每看到那些被印成鉛字的內容總有種心驚肉跳的恐懼，林爲民只能不厭其煩的安慰。
覃朝陽嘆了口氣，說道：“剛接到的消息，今天要派工作組下到我們編輯部。”
佟鍾貴更是滿臉惶然，他今年剛滿二十，還沒出校門，這些天來眼看着無數明槍暗箭朝着林爲民射來，爲林爲民着急捏一把汗的同時，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懼。
“噹噹噹！”
林爲民一想，那倒也是。
“是是是，都怪我！”林爲民低眉順目。
可這天早上林爲民剛上樓，卻迎面撞上了覃朝陽。
“解除個屁！是給你放假！這叫保護性休假！”
你們這樣聽風就是雨，苛待自己同志，就是怕事。虧你們還是部委的領導，不給我們撐腰就算了，還要落井下石，簡直就是混賬！”
“哪位領導來的電話啊？”林爲民打聽道。
“領導，氣性夠大的啊！”
“他那部小說有什麼過分的內容？你娶個媳婦不生孩子，你怎麼生的孩子？都他媽的談柏拉圖戀愛，革命工作以後誰幹？”
大家都對林爲民一臉同情，卻又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安慰他。
覃朝陽搖頭，道：“這個時候，小心無大錯！”
林爲民感到一種悲哀和無奈，但並沒有絲毫恐懼。
林爲民點了點頭，隨便在報刊上發篇檄文絞殺興風作浪之人，贏得民衆一片歡迎的場面他幻想過，但也僅僅是幻想而已，那玩意不現實。
“放假也得有個時間吧？”
“怎麼了這是？”林爲民疑惑道。
覃朝陽又搖頭，“誰說的清楚？回頭讓老顏找上面掰扯去吧！”
林爲民一頭霧水，“您這什麼情況？怎麼趕上地下黨接頭了？”
林爲民充滿了不解，“突然之間，這到底是因爲什麼呀？”
……
這些詞彙聯繫到一起，只需要簡單的引導，便極可能讓那些沒看過《情人》的人對於這部小說產生負面印象。
“發部小說就要寫檢討，一年到頭那麼多小說發表，怎麼沒見伱們讓那些人寫檢討？”
榮世輝長嘆一聲，“這叫什麼事啊？”
覃朝陽冷笑道：“他是神仙，能看出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污衊抹黑，不正是這些人的慣用手段？”
這種風潮一旦興起，不明真相的羣衆纔不管你到底寫沒寫那些內容，他們最想做的就是一棒子打死。
覃朝陽猶豫了片刻，才說道：“聽說是有些老同志一起找到了某位領導。”
“檢討？寫什麼檢討？”
“走走走！”覃朝陽一臉急迫，拉着林爲民往外走。
無限上綱上線下去，纔是最可怕的！
“彆着急，等年後吧。”
“他們看我小說了嗎？”
賀啓智搖頭，道：“只能說爲民趕的時候不好，下半年的形勢這麼嚴峻。而且你們沒看那些批評內容嗎？這是有人在攪動風雨，爲民小說裡隻字沒提到政治方面的內容，卻有人把‘郭玉道’說成是舊滬上的漢奸商人。我都納悶了，這幫人是怎麼看出來的？”
但林爲民自覺身正不怕影子斜，“沒那麼嚴重吧？”
本以爲安安分分的待在單位，老老實實的裝孫子，隨着時間的流逝，風波應該逐漸消弭。
國文社級別不低，社長老顏更是高配，要派工作組當天早上才通知老顏。
“誰胡攪蠻纏？老胡，我告訴你，《情人》能發表在《當代》上，那是我們編輯部、乃至國文社都一致認可的作品，絕對不存在原則性的問題。
衝着剛纔老頭兒你這麼維護我，我忍了。
林爲民心中一沉，他並非是爲自己擔心，而是聽出了老覃這句話背後隱藏的驚濤駭浪。
這一次，搞不好要牽連到《當代》了。
林爲民不禁想起之前《情人》交給老謝時的反饋，如果當初自己不堅持發表，可能更好一點。
他的心中第一次升起自責內疚的情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