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商場,那女人步速正常地沿着街邊向畢蘇斯基廣場方向走去。
李路打起十二分精神,儘可能地把自己的身影隱藏在行人之間,緊緊跟着她。他臉色凝重,彷彿遇到的是一個極強的對手。
那個女人顯然是個反追蹤老手,她不停地變換步速,一會兒是匆忙趕路的樣子,一會兒卻是悠閒顧盼街景的模樣。撫弄頭髮之間,很自然地左右轉頭把每個角度的動靜收入眼底。
突然,她停下步伐,猛地返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來。視線第一時間掃過她原本的六點鐘位置。若是一般的老手,恐怕會選擇繼續前進,只有那樣才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爲規律的行人中的亮點,從而被發現。然而李路不能這麼做,他迫不得已一個轉身,走進了旁邊的一家花店。
在走到門口的剎那,李路透過門兩邊擺放着的花草的縫隙看到,那個女人不見了!
李路心裡一驚,剎住腳步返身回到行人道,視線所及之處是慵懶的路人或獨行或相伴,左顧右盼兩邊商店,偶爾有停在櫥窗前對着裡面商品指指點點的情侶。李路的目光冷靜而有條理地按照重要次序對街道的各個位置進行搜索,終於在下一個巷口處發現一個突然加快腳步的人影。
就是她!
李路快步跟上去,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那個人影。突然,她朝右變向,拐進了小巷子。李路暗道一聲糟糕,她顯然是知道後面有人跟蹤。就再沒有顧忌,撒開丫子就追上去。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的幾秒鐘裡,除了追蹤者和被追蹤者之外,路人都不知道正在發生着什麼事。
突然奔跑起來的李路嚇到了路人,步行道上的人紛紛朝兩側讓開路,有躲避不及的被李路輕輕推開,有沒反應過來的路人擋在前面,李路也只能使上一點力氣,把他們撞到一邊去。
跑到巷子口,卻一個鬼影都看到,根本就沒有“那個女人撒腿狂奔”這樣的場景。
李路一眼掃去,不大的巷子左右兩邊停着一些摩托車,幾扇窗戶半開着,幾隻垃圾桶間隔均勻地排過去一直到巷尾。除了一個弓着腰在垃圾桶處翻找的老太婆,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慢慢朝前裡面走去,李路打量着巷子兩邊的門窗。這裡顯然是門店的後門,各種雜物堆積在門口,或靠着牆壁無序地擺放着。
經過撿垃圾老太婆的時候,李路掃了她一眼,看見她左手拿着棍子有些笨拙地挑開了一塊紙板,往裡探究着。當下,他就站住了腳步,轉過身正對着她的背後。
停止的腳步聲使得老太婆手上的動作一頓,隨即繼續動作着,而她始終放在腹部處的右手,開始緩緩拉出來。
“最好不要去動你的槍,你很清楚你不是我的對手。”李路冷冷地說了一句。
那老太婆動作一僵,緩緩地直起腰來,轉過身,卻是李路追蹤的那個女人。解掉身上的破衣服扔到一邊,那女人同時把手槍扔在了地上,看着李路說道:“短刀突擊隊的指揮官,這個世界真是小啊,居然能在這裡碰見你。”
李路淡淡地笑了笑,擡起腳踩着手槍上面,猛地一發力,咔嚓嚓的幾聲,手槍變成了零件狀態。
即便很早之前就跟這個男人交過手,但是此時看到這一幕也不禁心裡一顫。
沒錯,這個女人居然是當年南疆輪戰時,李路率領短刀突擊隊第二次潛入安南,在該國首都政府大樓前廣場的國旗給換成五星紅旗那次行動中,交過手的那個混血巨胸女特工黃小敏!
兩人不得不忙裡偷閒感嘆這個世界的小,同時也都非常的疑惑會在幾千裡之外的波蘭華沙,時隔三年“重聚首”。
“老朋友了,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走吧。”李路似笑非笑地說道。
黃小敏盯着他,牙齒咬得死死的,這一刻她真的像撲上去咬斷他的脖子。理智卻告訴她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她太清楚這個男人的身手了。
李路指了指巷口,黃小敏暗暗使勁握了握拳頭使自己控制住情緒,走出去。
一輛車恰到好處地停在巷口,李路把黃小敏推上車,坐了上去。開車的胡震天一腳油門,車子就飛快地朝郊區的方向開去。
胡震天的出現代表着一個壞消息——詹姆斯跟丟了。
郊區的安全屋裡,對黃小敏的審訊正在進行。
在李路相當友好的審訊下,逐漸弄清楚了黃小敏的情況。黃小敏也是個聰明人,此時不再是國家的忠誠戰士了,她犯不上爲了僱主而去嘗試這個男人的手段——當年的審訊可是記憶猶新!
事情卻是這樣的。
一開始,黃小敏返身的時候就看到了李路的側面,當即和腦子裡那個深深印着的人給對上了一半的號。直到現在看清楚了這個人,才最終確定,真的是他。
起初的驚訝之後,黃小敏眼中騰出的就是怒火。當年正是因爲這個人讓自己身敗名裂,安南總參謀部情報機關頭號王牌特工的聲譽,就栽在他手裡。當時把短刀突擊隊圍困在海灘上的時候,黃小敏滿以爲這一次一定能夠把安南全國人民恨之入骨的魔鬼突擊隊全殲。
沒想到,不但沒有全殲他們,反倒是給他們及時趕到的武裝直升機來了一個近乎屠殺的火力覆蓋。參與圍困的部隊損失慘重,黃小敏也是命大,從死人堆裡爬出來。
之後,她便遭到了解職,若不是她的老上級替她說話,恐怕要遭受牢獄之災。而她之前得罪的軍中人員,幾次要報復她。無奈之下,她逃離了安南,從此在安南的內部名單上留下了一個備註:叛逃人員。
而這一切,都是李路帶給她的。她幾乎是每天都在想着報復,好幾次企圖改頭換面潛入華夏尋找機會。但是她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完成這些,只得把仇恨埋藏下來,再尋找機會。
幾番輾轉,她就來到了華沙。
聽完黃小敏的講訴,李路點了根菸,不無感慨地說道:“原來你接受中情局的僱傭,最終的目的就是爲了報仇。”
搖晃着腦袋,李路用帶着嘲諷的語氣說道:“你也是老特工了,怎麼那麼天真的認爲,中情局會爲了一個僱員,從而派出行動小組潛入他國去刺殺一名秘密部隊的軍官。這不滑天下之大稽嗎?”
“你有那麼重要嗎?”
黃小敏死盯着李路不說話,此時她坐在柔軟的沙發上,雙手雙腳也沒有上銬子,根本就沒審訊的架勢。她也清楚,落入了李路的手裡,最好的選擇是規規矩矩的,否則下一秒也許就會去另一個世界了。
“我們能再次見面也算是緣分了。”李路吐了一口煙,說道,“我也不爲難你,把你潛入華沙的任務以及剛纔在商場裡和那個男接頭的內容說出來,就放你走。當然,按照慣例,你必須說出你上線的姓名和職務。”
“你會放我走?”黃小敏冷笑了一下。
落在李路的手裡,她就沒想過能離開,但是她也清楚,只要自己掌握的情報沒有交出去,她也不會有生命危險——此時她已經猜到李路是爲何而來了。
對於李路的承諾……她又怎麼會相信敵人的承諾呢?
李路盯着她的眼睛:“和你接頭的人叫伯恩,也許他現在叫做詹姆斯。表面上是洛克西德公司的代表,實際上位中情局服務。這一次他的任務是獲取波蘭pzl公司蠍子隱形攻擊機的技術資料。也許中情局準備了兩套方案,商業上的轉讓協議達成不了,會有另外一套強行奪取的計劃,對嗎?”
不理會黃小敏微變的臉色,李路淡淡一笑,說道:“事實上你在這裡見到我,就不要再抱什麼僥倖心理了。我說過了,我要的只是蠍子,只要你願意配合,馬上放你走,甚至,我可以給你提供一筆錢。”
黃小敏冷哼一聲說:“別給我來這一套,我不是新手。”
李路把菸頭朝着牆壁彈出去,黃小敏的餘光瞥見那菸頭居然嵌入了牆壁,心裡又是一顫。
帶着一絲無奈的苦笑,李路說道:“黃小敏,你以前說過你的母親是華夏人。我調查過,你沒有撒謊。我之所以採取這樣一種方式和你談話,而不是在黑暗的審訊室裡,正是因爲這一點。”
看着她的眼睛,李路說:“我想提醒你的是,不是我讓你落得如此下場。即便沒有我和短刀突擊隊,也會有另一個人和另一支隊伍出現,他們照樣會不折不扣地去執行上級的命令。反過來,你不也是執行命令嗎?因爲任務的失敗,你遭到開除,直至面臨國內反對派的迫害,這些是因爲你當時所處的位置引起的,而不是我,懂嗎?你把人生目標設定成報復我,這就是你要的人生?祖國把你當成叛徒看待,而你又一意地想盡辦法地聚集力量報復我。你有沒有想過,即使你成功地把我射殺了,你失去的那些還能回來嗎?就只爲了圖一時之快?”
“估計你這兩年也跑了不少地方,你應該都看過外面的世界了吧?生活,真正的生活,可以沒有煩惱沒有顧慮的生活。和你經常在商場裡見到的那些漂亮女人一樣,享受生活。這纔是你以後的目標,而不是不惜把性命搭上,只爲了獲得中情局那一文不值的幫助你刺殺我的承諾。”
“不得不說,這真的很可笑。”
李路的身體向前傾了傾,盯着她說道:“你目前有兩個選擇,第一,告訴我你的任務,第二,成爲我的線人。我傾向於後者,因爲我和你之間沒有仇恨,那是兩個國家之間的事情。爲了表示我的誠意,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選擇或者不選擇,我都不會殺你。但是你要在這裡待到整件事結束。”
“好好考慮一下吧,你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說完,李路起身走出去,關上門,接着走進了另一間屋子。
胡震天通過攝像頭監視着裡面的一動一靜,李路和黃小敏之間的對話也進行了錄音。看見李路進來,他請示道:“頭兒,如果她拒不合作怎麼辦?”
李路淡淡地說了一句:“讓她永遠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