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還是因爲萬塔。
李路敢肯定,印尼當局不清楚萬塔這個人爲什麼這麼重要,但是從美帝的重視程度上,他們能夠意識到當中的厲害的。
印尼這個國家雖然下賤,但並不愚蠢。本來跟它沒關係的事情,它絕不想着參合進去。兩個大國之間鬥法,分分鐘會連帶着把它當成犧牲品。
誠然,當前印尼是蘇哈托執政時期,蘇哈托採取的親美、全面反攻政策,日益地加緊了兩國的關係,同時印尼經濟正在逐漸形成對美帝的依賴關係。
但是,即便如此,蘇哈托也不會貿貿然地參合到天美兩國的鬥法舞臺中,這不符合國家利益。
而對於天朝,區區一百多條人命的安危,蘇哈托又怎麼放在眼裡。當年正是他推翻了蘇加諾政權,隨即製造了駭人聽聞的、造成上百萬人死亡的65排華。不完全統計,至少有30萬華人遭到屠殺。
暫且摁下這個話題,提起這個,在這裡首先想說明的是,蘇哈托不會在乎天朝人,只要他不出兵去進攻天朝,天朝斷然不會對他怎麼樣。再一次,蘇哈托親美沒錯,但作爲一個統治了印尼三十年的人物,他真是個人物。
李路不得不佩服的是,蘇哈托的政治敏感性。
即便他極有可能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更是對萬塔計劃一無所知,但他嗅到了極其危險的味道。爲此不惜冒着被全世界輿論譴責的危險,對飛機上的一百多名乘客見死不救。
至於爲什麼隱藏在乘客中的那個人,會在這個時候動手腳企圖讓飛機沉沒,李路也大致有了判斷。
當時潛艇上浮的時候,正處於印尼海軍護衛艦與飛機之間的海域,印尼海軍護衛艦的探照燈打過來,從飛機的窗口往外看的時候,是幾乎看不清楚外面的情況的。
所以經濟艙裡的乘客極有可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偌大的波音747,有上下兩層,藏個把人很容易。
在飛機尾部緩緩下沉的時候,李路來到了第一層客艙裡,也就是頭等艙、商務艙的地方。所有的乘客都被閆究生集中到了這裡,一方面讓飛機的重心儘可能地靠前,另一方面如果飛機下沉,也不至於馬上就會被灌入的海水淹死。
李路把閆究生拉到一邊,遠遠地掃了一眼七嘴八舌低聲說話的乘客們一眼,低聲說道,“飛機上還藏着一個人,相信就在乘客當中。”
閆究生眉頭皺了皺,問道:“底艙漏水是人爲的?”
不愧是老特工,李路點了點頭,“對方一定是個老手,更多的我不便透露,但我們要儘快把他找出來。”
“我明白,需要我怎麼做?”
遠遠地又掃了一眼乘客集中的商務艙,李路卻是沉聲問,“你經驗比較豐富,說說你的分析。”
閆究生緊鎖着眉頭,緩緩說道:“一共有181名乘客,其中139名是天朝公民,其餘42人來自七個不同的國家。如果能把範圍縮小到這42個人中,事情進行起來會比較順利。”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回頭看了看乘客方向,“不過現在很難確認目標是外國人,我瞭解的,只有文化交流團成員。”
點了點頭,李路贊同道,“沒錯,乘客的成分比較複雜……時間也不允許按部就班地來。”
說着,他看着閆究生,後者和他對視着,目光亮了幾下,似乎明白李路想要幹什麼了。李路心裡也在暗暗佩服,同時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國家內務總局會派出這樣的高手執行這麼普通的隨團任務。
“我來掩護。”閆究生最終只是緩緩地點頭如此說道。
李路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
閆究生說道:“放心,我不會給你弄砸了的。”
“好吧。”
閆究生點點頭,轉身返回乘客那邊去。
李路先是接通耳麥,對底艙組織堵漏的裴小山說了幾句話,才慢慢地走過去,在艙門處站住,面無表情地掃視着。
乘客們分成好幾塊散佈着,或坐或站立着,彼此相識的低聲交談着,不相識的也低聲說着話。看着閆究生走過來,他們都把目光投過去。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知道是閆究生擊斃了兩名劫匪救了他們。
滿頭白髮的閆究生在他們眼裡,就是救星。
在中間的過道上站定,閆究生掃視了一圈,提高了聲音,說道:“大家都知道,飛機的底艙發生了漏水,而印尼海軍不知出於何種原因,拒絕施救。我想告訴大家的是,我們當中藏着一個想要置大家於死地的人。”
此言一出,頓時一陣譁然。
大家頓時用懷疑的目光彼此地審視着,似乎這樣做能夠讓犯罪分子原形畢露。但是更多人的發現,他們看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可疑。頓時一陣亂糟糟,但這個亂是心裡的亂,現場反而變得安靜下來。
閆究生慢慢地掃視着每一堆乘客,每一個和他對上目光的人都盡力地保持目不斜視,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即使那目光令人心跳加速。
遠遠站着的李路,慢慢地從兜裡掏出煙來,點上,抽了幾口,目光透過徐徐吐出的煙霧,暗暗地觀察着每一個人。
心理學上提到,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有人懷疑是我。人不會因爲確確鑿鑿地知道自己不是,從而放下整顆心。因爲研究表明,99%的人是不自信的,或者說不充分的自信。
只有那極少部分的人,才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一如既往的鎮定。
而這些人,往往是接受過專業訓練的。
李路首先要找的,就是表現相對鎮定的人。
他的速度要非常快,在極短的時間內捕捉完畢181人的表情,就在閆究生說出了情況之後的時間內。
第一步,他初步圈定了十一個人,七名天朝人,四名外國人。
他不能保證毫無遺漏,但只要繼續往下觀察,總會有蛛絲馬跡。
心裡算着,閆究生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們要展開調查,把這個人找出來,消除危險。這需要大家的配合。”
此時,有些乘客紛紛出言表示了支持。
按照邏輯走,李路多看了那幾個出言支持的人幾眼。
更多的乘客是保持沉默,不過現在,很多人看閆究生的目光,多了一絲戒備。
“首先我們需要把去過底艙的人和離開過經濟艙的人找出來。”閆究生說道,“諸位,生死存亡時刻,天朝的救援船隊距離我們至少還有三個小時的航程,而我們的人正在拼命堵住底艙的漏水。所以我們必須要把這個人找出來,消除可能出現的危險,讓我們能夠活下去。”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彼此舉報誰離開過經濟艙,誰去過底艙。
一陣壓抑的沉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他,他,我看到他離開過經濟艙。”先是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語氣顫抖的指着另一個人,說道。
被他舉報的人頓時跳了起來,叫罵着:“放你媽的屁!我是上洗手間,根本就沒下過底艙!”
隨即,陸陸續續有人開始舉報,現場頓時亂成一鍋粥。舉報人的心驚膽戰害怕遭到報復,被舉報的急得上躥下跳激烈反駁,離開過經濟艙但還沒有被舉報的惶惶不可終日。
場面越來越熱鬧,已經有人開始動起手來。閆究生站在那裡冷眼看着,什麼動作都沒有。
李路一根菸抽完,用手指輕輕地掐滅,抱起了胳膊。
此時,渾身溼漉漉的裴小山突然衝過來,直接越過李路,衝進商務艙裡,高聲喊了一句:“底艙的漏洞堵不住了!大家快做好最壞的準備!”
說完,他扭頭就跑回去,經過李路身邊的時候,李路衝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好一陣子,乘客們才反應過來,打架的不打了,對罵的不罵了,再一次把目光集中到閆究生身上。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到頭來誰最想依靠的,是這個白髮人。
李路走過去,拍了拍閆究生的肩膀,閆究生讓到一邊,李路掃了大家一眼,說道:“這麼做是很難把人找出來的。現在情況危急,我提一個建議。”
頓了一下,他才繼續說道,“從現在開始,大家相互監督,誰也不能離開這個艙室。你們有181個人,大家都要彼此留意,有可疑情況馬上報告。”
馬上有人回了句:“飛機都快要沉了,還說這些頂什麼用,想辦法阻止飛機進水纔是當務之急!”
“沒錯!現在應該團結起來想辦法堵住漏洞!”
衆人七嘴八舌地附議。
李路高聲說道:“我已經讓人去關閉通往貨艙的艙門,在沒有人破壞的情況下,飛機暫時沉不了。”
聽見他這麼說,大家如釋重負。
閆究生往前走了一步,說道:“請大家按照這位先生說的去,一切爲了活下去。”
乘客們冷靜了下來,誰也不多說話,相互地看着,然後相互地自我審視着。
李路朝駕駛艙走去,到那裡的時候,看到機長依然處於昏迷狀態。他認真地打量着駕駛控制檯,上面的每一個位置每一個摁鍵,他都知道作用是什麼。
顯然,他也把機長列在了嫌疑名單中,因爲機長無疑是最熟悉這架飛機的,而沒準駕駛艙裡能夠遙控地造成貨艙損壞。
但一切都很正常。
閆究生走過來,李路示意他離駕駛艙遠些,走過去,低聲說道:“十個人有嫌疑,但不排除有人被漏掉。”
隨即,他湊近閆究生的耳朵,低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