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泡麪的味道一如當年,既有牛奶的淡淡清香,又有泡麪獨有的韌勁,胡椒粉的辛辣和牛奶的甜味相互結合,不但不會對人的味覺有絲毫的刺激,反而生出一種奇特的口感。
可桓楚突然覺得這面沒有自己想象中好吃了。
不是林茂茂做的不好,也不是他突然就不餓了,而是坐在自己身邊的小迷糊吃泡麪的動作,實在是……實在是太挑逗了。
沒錯,太挑逗了。
本來就鮮豔的嘴脣被辣椒粉刺激得更加火紅起來,就如同是塗抹了口紅一般,臉頰也變得紅撲撲的,不時有細膩的汗珠順着白皙的皮膚緩緩滑下。丁香般的舌頭也總是有意無意地伸出來,在嘴脣上輕輕地舔着。
桓楚的腦海中,一個頭上冒着傻不拉唧的光環,背後還長了一對翅膀的縮小版桓楚和一個頭上長着尖角,背後帶着肉翼的縮小版桓楚展開了殘酷而激烈的戰鬥——嗯,舌戰。
鳥人桓楚說:“桓楚啊桓楚,你真他媽是個畜生,你簡直是禽獸!連自己的妹妹也不放過嗎?哥真他媽鄙視你啊,你還有臉面對你爹媽嗎?有臉面對陳玟雯嗎?”
長角桓楚說:“桓楚啊桓楚,上吧!反正又不是什麼近親,法律都會允許你們結婚的!上吧!哥支持你!再說你爹媽把她領回家來,不就是爲了養個童養媳的嗎?!”
嗯,鳥人桓楚一直在罵髒話,吵得桓楚頭昏腦脹,甚至都沒心思偷看林茂茂了。
“桓哥哥,你和嫂子,還沒那個吧?”林茂茂突然把頭從泡麪裡擡了起來,一臉好奇地看向一根一根挑着泡麪的桓楚。
桓楚正在糾結中,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那個?那個是哪個?”
“哎呀,哎呀!就是那個嘛!”林茂茂的臉頰更加紅潤了。
“那個?”桓楚一想,立馬明白了過來,臉色頓時板了下來:“關你屁事。”
“哼!小氣鬼!”林茂茂對着桓楚做了個鬼臉,沉默片刻,她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我說桓哥哥,你不會還是個處男吧?”
“你開玩笑呢吧?像哥這麼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帥哥,怎麼會還是個處男?”桓楚展開了反擊:“不過,看你這小樣,一定是處女沒錯了!”
林茂茂本來看向桓楚的眼裡還略帶些不屑,結果被表哥反將一軍,一張臉便垮了下來:“你怎麼知道的?”
“經驗!”小迷糊的插科打諢把桓楚剛纔腦子裡的綺思全部趕了個無影無蹤,桓楚覺得食慾大好,立馬開始了與泡麪的搏鬥。
林茂茂顯然不相信桓楚:“切!騙子!”
桓楚從碗裡夾起一個蘑菇塞在嘴裡,大口咀嚼着,口中還含糊不清地說道:“小...頭...廚藝...進嘛!”
哪怕是桓楚父母來了,恐怕也聽不明白兒子在說什麼,可從來都迷糊的林茂茂卻聽懂了。
桓楚說的是“小丫頭廚藝不錯,有進步嘛”。
她和桓楚在一起也生活了幾年時間,對這個表哥的瞭解絕對是天下第一,甚至連桓楚小時候怕鬼的致命弱點都掌握得一清二楚,這點小事自然難不倒她。
“那必須的!我叔叔和嬸嬸根本沒時間管我,不學會點廚藝哪能活得下去?這麼煮着煮着的,自然就出神入化了。”
桓楚卻根本沒管林茂茂的得意神情,敏銳的雙耳將那句“叔叔和嬸嬸根本沒時間管我”捕捉到了,深深地印在了腦子裡。說起來這麼輕描淡寫,可事實上除了林茂茂,誰知道在她親生叔叔家,小迷糊過的究竟是怎麼的日子。
十七八歲,正是少女最愛打扮的時候。可桓楚見到林茂茂的時候,她卻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校服,腳下踩着的還是一雙破球鞋。別說是不是學校規定的着裝了,任何一個家中條件可以的家長恐怕都不會不捨得出錢給兒女多買兩身校服吧。
據桓楚所知,林茂茂的親生叔叔也是個開大衆4S店的小老闆,根本不缺這麼幾個錢。可他仍然這樣對待小迷糊,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桓楚的心裡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愧疚的感覺,以前假期林茂茂老是跑到家裡來,要說他一點不煩是不可能的,對待小迷糊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卻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麼林茂茂每次一到假期就迫不及待地趕上門來。
現在再說過去的事情自然也沒了意義,桓楚放下碗筷,在林茂茂頭頂輕輕揉了揉,說道:“以後就跟哥哥還有老爹老媽一起住吧,老哥不會再讓人欺負你的。”
林茂茂很享受桓楚揉自己頭的動作,自從第一次和表哥分開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享受到這種原來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待遇了。她也不管被揉的亂七八糟的頭髮,眯起眼睛說道:“明明最喜歡欺負我的就是你了!”
桓楚啞然失笑,仔細一想,小迷糊說的似乎還真是事實。只得訕笑着收回手,繼續大口吃了起來。
“對了,桓哥哥,你還記得不?”林茂茂臉上突然現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桓楚被她笑的有些毛骨悚然,輕聲問道:“記得……什麼?”
林茂茂笑的更加燦爛了,陰陰地說道:“我被接去叔叔那的時候,你拍着胸脯跟我保證過的噢。”
桓楚更加警惕,決定林茂茂不管說什麼自己都打死不認賬就是了:“保證什麼?”
林茂茂嘟着嘴哼了一聲:“你當時說,讓我在叔叔家安心呆兩年,等你長大了就來娶我的!一個大男人,連自己說過的承諾都不記得!沒羞!”
呼!桓楚頓時鬆了口氣,這種保證他從小到大說過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眼珠子一轉,桓楚着林茂茂的模樣陰險地笑了起來。
所謂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這回毛骨悚然的就輪到林茂茂身上了,她就像一隻刺蝟一樣縮在椅子上,一臉警惕地看向桓楚:“你想幹嘛?”
“嘿嘿,”桓楚臉上掛起一抹淫笑:“那個保證現在也還成立啊,如果你想的話呢,老哥我是不會拒絕左擁右抱的。”
“你你你你你,你別過來啊你!”林茂茂見桓楚和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嚇得縮成一團,就差沒把腦袋壓回肚子裡:“我我我我……我會告訴嫂子的!”
“切!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就你那小身板,哥還看不上呢。”桓楚不再搭理小迷糊,草草將碗裡的泡麪扒了個精光,再美美喝上一晚牛奶湯,擦乾淨嘴巴摸了摸肚子——飽了。
桓楚又揉了揉仍然在和泡麪搏鬥的林茂茂的小腦袋:“我吃飽了,先走了啊,你在這慢慢吃唄。”
林茂茂一揮手:“走吧走吧!趕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桓楚一愣,也不知道小迷糊突然發什麼瘋,不過看看窗外,幾縷陽光已經頑強地透過厚厚地窗簾灑了進來,剛纔還有些暗的廚房裡已經是一片光明。
想來大家也應該都起來了,桓楚站起身,拍了拍剛纔坐的有些皺的休閒褲,和林茂茂打了聲招呼,再將身上的槍支檢查一遍,便走出廚房,朝着會議室裡走去。
桓楚當然不會注意到,身後那個小迷糊眼角上,有幾滴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掉在了濃濃的泡麪裡,被滾燙的湯瞬間溶化。林茂茂絲毫不在乎,端起湯順着剛纔眼淚滴下的方向喝了一口。
鹹鹹的……似乎是鹽放多了?
聽着越來越遠的腳步聲,林茂茂覺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將碗推開,眼中的淚水不斷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桌椅上摔成粉碎。
一如她那顆早就自以爲堅強的心。
她還記得,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正是秋季的尾巴。那個在她眼中無比英俊的男孩從樹上摘落一片火紅的楓葉,放在自己手裡,對着自己灑脫的一笑,揉着自己的腦袋,用那清亮的聲音說道:“茂茂,等我長大了,就去你叔叔家娶你!”
她還記得,當自己在被那幾個壞人圍住,以爲自己脆弱的生命就要迎來盡頭的時候,那個在她眼中強勢無比的男人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讓自己站在一邊,談笑殺人,傲氣沖天。那一聲“茂茂”的大喊,她簡直覺得一道彩虹劃破了自己灰暗的生命,給自己被濃霧矇住的雙眼重新帶來了光彩。
她心裡對於陳玟雯沒有嫉妒,只有濃濃的羨慕。她羨慕那個被自己叫做嫂子的女人可以肆無忌憚地在桓楚的懷裡撒嬌,可以和他一起同生共死,可以在他困難的時候給他最有力的幫助。
她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心中記住桓哥哥昨天沒有吃飯,只有在大清早偷偷跑到廚房來,碰運氣般地煮上一鍋牛奶泡麪,換來和他獨處的機會。
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一片被做成了標本的楓葉,女孩已經潸然淚下。
楓葉火紅,一如當年。
窗外,一片冬日的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