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會覺得當官的很蠢。
“這些都是文物,是我們國家文化的瑰寶,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必須上繳,當然,作爲獎勵,組織上會給予對方一個獎狀和部分獎金。”
“國家培養你這麼多年,現在到了你回報國家的時候了……”
“要顧忌大局,爲大局犧牲一點……”
這種話,讓人聽了就想發火!
但有時候當官的又會很親切,就比如現在……
“當然,都是中華兒女,血濃於水,出門在外國家當然要竭盡所能地幫助自己的孩子!”李領導笑着說道:“小王,來南蘇投資,我們是歡迎的,並且會支持到底,有什麼需求,有什麼困難,不要客氣,儘管說,咱們使館在外面,我們這些工作人員,不就是爲在外拼搏的家人們服務的嘛。”
牟先濤看着領導,眼中都是欽佩,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是他們這些人遠遠無法達到的境界,絲滑,順暢,自然而然,怎麼看,怎麼聽,都是發自肺腑的那種。
要麼人家的是領導呢。
“那就多謝領導了。”王鎮端起一杯酒,笑着跟李領導輕輕碰杯一飲而盡,話說的很漂亮,但他一個字都不信!
但意思,王鎮聽明白了。
放下酒杯,王鎮這纔有些唏噓地說道:“之前在伊拉克,要不是最後國家拉我一把,把我引去了緬甸,這會兒,我可能骨灰都讓人揚了。”
“事後反思啊,我也發現了一些事情上做的有些不穩重,還是太急於求成了,如果當時慢下來,事情肯定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小王你能這麼想就好,成功,終究是個概率學的問題,哪怕你每件事情都對了也未必會成功,放平心態是對的,很多時候你覺得錯過了機會,但卻能從中發現一些自己的問題和錯誤,及時改進,避免走上錯誤。”
李領導很滿意王鎮的態度,這人也不是不能溝通嘛,一些下面的同志還是欠缺了一些經驗啊。
想着,李領導也就多指點了王鎮幾句,“摸着石頭過河未必就是落在最後的那一個,前面的人看似跑的很快,但也掉進了沿途所有的陷阱,看似每次都爬出來,精神百倍的繼續衝刺,但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發現,他傷勢積累的越來越多,越來越虛弱,在某一個時刻,忽然之間就轟然倒塌了。”
“我們要力爭上游,但不是要大家盲目衝刺。”
這話,說的王鎮神情恍惚了一陣,半晌纔回過神來,頗有些感慨地說道:“領導,再敬你一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哈哈,小王,你這就太客氣了,我們這些人呢,搞搞理論還可以,真正在一線工作的還是你們,這話啊,聽聽就行,都是務虛,務虛。”李領導笑着端起酒杯跟王鎮又幹了一個。
一頓酒,王鎮給李領導哄的挺好的,事實證明,王鎮也不是不能說話好聽,也不是隻會蠻幹耍橫。
還得分跟誰!
李領導開心了,話匣子也打開了,把這些年在國外的工作經歷,很多有意思的事都說了出來。
李領導外國語大學畢業的,從78年開始,在國外工作39年之久,先後在埃及、外交步亞非司、伊拉克、迪拜、巴林工作,對整個中東地區的經濟,政治可謂是瞭若指掌。
王鎮在伊拉克乾的那些事,李領導挑了一些個問題指出來,讓王鎮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你啊,確實太急了。”李領導有了三分醉意,笑着點評道:“一開始,你想的僅僅是在帝國壁壘的庇護下賺錢,順便在伊拉克站穩腳跟。”
“但情況稍有起色後,你就漸漸偏離了自己的初心,只看到了前路上的風景,卻忽略了前路上的風險,矇頭就跑了下去,結果這條路跟你初心越來越偏離。”
“而這個過程中,你發現了問題,但又因爲發展的勢頭良好,讓你下不了決心去糾正回來,最後被事情裹挾着,越走越歪。”
這話說的一針見血,仿若親身參與其中一樣,王鎮是服氣的,要麼說國內是一等人當官呢,領導就是領導,仕途這套路上拼殺出來的,真真是見微知著!
“不過失敗了,總是能汲取經驗的。”李領導笑着拍了拍王鎮肩膀,“不要急,慢慢來,這次打好基礎,基礎牢靠了,纔不會容易跑偏,堅定不移地幹下去,我是相信你小王一定能成功的。”
“有領導的認可和鼓勵,我王鎮就信心了!”王鎮拍着胸脯說道。
一頓飯,賓主盡歡,出了飯店,看着李領導在牟先濤的攙扶下朝着使館那邊走去,王鎮這才深吸一口氣,甩了甩頭大踏步朝回走去。
另一邊,李領導忽然笑着問道:“你覺得小王這人如何。”
“看不出來是那種殺人如麻的,倒是挺虛心的。”牟先濤想了想問道:“領導,您不是不想讓他在南蘇嗎,怎麼還……”
“誰說我不想讓他在南蘇投資的。”李領導輕笑起來,“領導,領導,帶領,引導,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
“這世界上啊,能幹出點事業的,大多數都是那些刺頭,都是那種調皮搗蛋的傢伙,太老實的,循規蹈矩的反而不行。”“你看着他虛心,其實這小子骨子裡強硬着呢,換個人,會說‘那就借領導吉言了’,會說‘不敢當,不敢當,領導太高看我了’,可你想想小王是怎麼說的。”
牟先濤皺眉回憶了下,瞬間恍然,“好啊,這可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那有什麼一定好或者一定壞呢,好好引導嘛。”李領導今天心情不錯,多說了幾句。
……
丁卡人,南蘇丹第一大族羣,人口五百多萬,佔據南蘇35%的人口,根據季節性移動,佔據廣大而常爲沼澤的低地生活。
雖然都是遊牧民族,但不同於蒙古,丁卡人沒有王,包括現在的基爾總統也不是,丁卡人是由許多隻承認首領的部落羣體組成,主要有五大族羣。
區分的方式是五種不同的口音方言,他們多數信奉着萬物有靈論,少部分人受到殖民時期影響從而信仰基督教。
按照風俗,成年男孩會進行一次成人禮儀式,祭祀用刀沾着動物的血在男孩額頭劃上六刀,如果忍不住疼動了,導致劃痕不夠筆直,那就是懦夫的表現。
根據部落不同,疤痕的形狀也不同,但凡看到頭上有六道疤痕的就一定是丁卡人。
包括南蘇總統薩爾瓦·基爾·馬亞爾迪特,包括尤米特·桑多瓦爾,頭上都有刻痕。
當然,隨着現代社會發展,一部分丁卡人脫離部落,開始進入城市內生活,這種風俗在小孩子身上已經不那麼多見了。
尤米特·桑多瓦爾與王鎮一行人分別後,坐車出城直奔瓊萊州首府博爾,他的部落主要駐地在這裡。
朱巴,一般各個部落都是派遣一些人在這邊進行溝通而已,部落的主要力量還是在本地。
回到家中已經很晚了,休息一夜之後,第二天吃過早飯,尤米特·桑多瓦爾才拉着父親、幾個叔叔和幾個兄弟開會,把自己見到王鎮的過程說了下,包括王鎮說的那些話。
“尤米特,我覺得你是不是病了?”叔叔巴特·桑多瓦爾有些嘲諷地說道:“你在朱巴和國外待的時間太長了,你的眼中已經只有那些花花綠綠的世界,你忘記了這裡是南蘇,他們那一套如果真的有用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是美國人那一套不行,但王說的東西很對!”尤米特·桑多瓦爾皺眉反駁道。
“然後呢,我們能得到什麼?”另一位叔叔問道。
“投資他,我們能得到金錢,南蘇能得到發展,我們能跟着受益。”尤米特·桑多瓦爾耐心地說道。
“那我們爲什麼不等他做出成果了再去搶過來,爲什麼要投資,風險很大的,明明有更簡單的方法。”叔叔巴特笑着問道。
“不,那不可能,你們沒見過,他的人很厲害,在伊拉克,恐怖分子和政府軍都打不過他,我們不能這麼蠻幹。”尤米特·桑多瓦爾眉頭越皺越緊。
“如果我們肯定打不過他們,那他爲什麼要將利益分給我們?”另一個叔叔搖頭說道:“他是這樣的人,我們就不能准許他拿走我們的土地了,就像是那些白人一樣,他們只會把我們從土地上驅趕走。”
尤米特·桑多瓦爾咬着牙,跟這幫老傢伙根本就無法溝通,他們的腦子還停留在40年前,對問題的看法還是能搶或者不能搶。
就像是王鎮說的那樣,部落扁平模式下的思維。
這些老傢伙根本就不懂得現在世界不一樣了,世界的主題是合作,是妥協,是談判。
越是小國,越應該善用這些!
武力?
你們他媽的能打得過美國人還是怎麼樣!
“尤米特,你還年輕,不懂得管理一個部落的難處。”坐在主位的老尤米特·桑多瓦爾低聲說道:“改革?改了規矩,我們還如何統領部落?不要輕易的相信他們,他們只是想要從我們手中奪走權利,重新奴役我們而已。”
尤米特·桑多瓦爾張張嘴,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不是我要奪權,是你們這羣老不死的已經成爲家族前進的攔路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