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對我而言是一個很遙遠的概念,或者說我頭腦的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過這概念。也許只是車禍後在李凡家裡曾經讓我覺得有點家的感覺,可是那種感覺明顯地有一種負罪感,很不安全的感覺。所以並不能稱之爲家。以往在和其他人交往時,經常有人提到過這個問題,而這是一處密,在別人的眼中是這樣,在我的眼中也是這樣。
我不知道爲什麼在魚兒提到的時候我會流淚,一般地說來,別人提起時很容易就被我的話題扯開了,包括李凡。我給李凡的答案是我不想說你也別問。那是我和她在一次之後談到的。
武漢每戶人口平均是3.05人。而我呢,只是一個人,戶口本上面也是孤零零的。我甚至有時候幻想在多餘的空頁後面隨便填上幾個名字,比方說張三,張四、張五等等。我也知道即使填上也是不被法律所承認的。
魚兒一遍遍地打着我的電話,最後我接了,我說“你明天有事嗎?”
“你爲什麼掛電話呢?”魚兒小心翼翼地問。
“沒什麼,手機可能出了點毛病。”
“明天我要上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說想帶我去你那裡嗎?”
“不是不是。”我說“我想你下班後是否能把李凡的孩子帶出來玩。有點想他,不過我想單獨和他在一起。你說行嗎?”
“好啊,但你先得給李凡姐打電話,跟她說一聲。”
“我會的。就這樣了,我要洗澡睡了。你要聽你爸媽的話,主動去找他們說話,別和他們嘔氣知道嗎?”
“不習慣先找他們,每次次都是我媽先找我說話的。““但你這一次一定要主動一些,就算是幫我一個忙好了。”
魚兒答應了,我掛了電話坐在牀上發呆。我想這時候給李凡打電話是不明智的,不如明天中午再說。我翻出多多的電話,然後對她說明天晚上六點鐘在雅典咖啡廳一起喝酒,我說那個自閉症的孩子也會來,就我們三個人。多多好像睡了,電話裡她的聲音很模糊,而且背景很安靜。她答應了,責怪我這些天沒有和她聯繫。她問了我找工作的一些事情,還有以後的打算。我說明天見了面再談吧。
讀者們可能看到這裡就已經明白了我的想法,那就是我會和多多一起去深圳。我已經學會了放棄,我所做的事情只不過是把給自己一個交持罷了。我對大偉說過我會離開武漢,甚至還準備給他寫一封信道歉。然而一切令我猶豫不決的問題,僅僅是因爲魚兒問了我一句話就令我痛下決心了。
天意,真的是天意。
我看了看屋子裡屬於自己的一些東西,東西並不多,一臺電腦還有一些衣服。這些東西很容易處理。被子什麼的就留給房東算了,顯示器可以拿到廣埠屯賣掉,然後把電腦主機裡面的一些配件摳出來,帶走,把空空的機箱也丟了。其他的東西到深圳再買來配上。我不知道這樣這臺電腦還是不是原來的那臺電腦。就像我去了深圳以後,我還是不是我一樣。一切都是未知的,其實也不需要什麼答案的問題。想這樣的問題很傻,可是我總會想起這些傻問題。
不僅如此,我還非常傷感地看着窗外的這座城市,我想過不了幾天我就得離開了。心裡捨不得,我同樣捨不得李凡,還有孩子,還有魚兒。可正是因爲捨不得卻非得要離開,真是人生的悖論。
可我們就生活在這樣的悖論之中。一夜輾轉反側。
第二天,白天卻正好是睡覺的時候,上午我睡了一上午,中午起牀時給李凡打了一個電話。她說她想和我見面,我拒絕了,我說我只是想和孩子呆一會兒。其實我是害怕見了李凡之後又節外生枝,怕她看出我的心思。有時候在她的面前想隱瞞什麼的有點難度。還好她沒有堅持,這件事就少費了很多口舌,而她問起酒吧的事令我有些惱火,可是我沒有發脾氣。只是聽她不停地說着,我就不停地稱是的,是的。所有的一切既然都沒有意義,爭論是毫無意義的。即使我走,也不能給他們一種壓抑的心情。李凡還託別人找了一份工作,我沒聽清楚是幹什麼的,只是說了句再說。下午上了一會網,瀏覽了一下關於武漢的一些新聞,沒有什麼令人想振奮的消息。
五點以後,我給魚兒打電話,叫她把孩子帶到小區旁邊不遠的一條巷子裡去,我在那裡等她。魚兒很奇怪,問我爲什麼不直接去李凡家接孩子。我知道她一直在爲這事納悶,可是我能怎麼解釋呢?我說你以後就會知道。在接孩子的時候,魚兒看起來很想和我一起,我看着她的臉,很想仔細地記住她。但我發現這是徒勞的,她在我的腦海中總是那副模樣。我問她昨天晚上給她爸媽道歉了沒有,她說有。這令我很安心,然後我就抱過孩子,坐上一輛出租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裡。
我到咖啡廳時,多多已經坐在那裡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朝她笑了笑,然後把孩子放在我身邊坐下,孩子聽話地端端正正地坐着,那樣子簡直就像個冷俊的紳士,令人有些想發笑。多多看着他,對他扮鬼臉,見他沒有動靜,但伸手去摸他的臉,被他用手擋開。
“媽的,好大的架子啊。”多多說着。
我們點了一些吃的東西,然後我就餵給孩子吃,多多也要我餵給她吃。只得一人一口地喂着他們。只到他們都吃飽了。我對多多說“我跟你去深圳。”
“靠,你也沒問我帶不帶你去啊?是不是偷別人老婆被抓住了?”多多裝作驚奇地問道。
“別當孩子面瞎說,談正事”我說“你準備什麼時候去?”
“現在就可以走啊。一直等你答覆呢。唉,我不是諸葛亮甚似諸葛亮。”
“諸葛多多,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走?”我開玩笑地說。
多多回答說“你最快什麼時候能夠走?”
“明天下午有到深圳的飛機嗎?明天走吧,上午我把一些事處理完。”
“下午五點二十分有一班,七點鐘到深圳寶安機場。你看行嗎?如果可以那我先把票定了。”
我點了點頭,說“你定吧。”
多多打了電話定了機票,然後坐正,看着我,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把頭偏向一邊。她說“你以後跟着我,就是我的人了。不能亂和女人發生關係。在我眼皮底下我是容不得的。”然後她便在那裡嘿嘿地笑,說“真沒想到,我們真的在一塊了。這世界真他媽的亂了套,要不你把孩子也帶在一起?”
“我現在沒心情開玩笑了,多多。”我對她說,把她的名字兩個字咬得很重。
“好,不開玩笑。”然後她看着孩子,說“到阿姨這裡來我抱抱好不好?”
我把孩子抱起來,遞給她說“不一定要你抱的,別勉強他。”多多接過他,說好沉啊。她把他放在她的腿上坐着,說“挺漂亮的一個小男人,怎麼就不說話呢。”孩子吃驚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有些不安,我對他說“別怕,你記得我在江邊提過的小姐姐嗎?抱你的就是她了。”我不知道他記不記得起,接着說“姐姐是好人,會疼你的。”
他看起來安靜多了,他好像對多多穿的外套的領子特別感興趣,用手輕輕地摸着。多多則握住他的另一隻手,好像在給他看手相似的。
才一會兒,我便接到了李凡的電話,問我什麼時候把孩子帶回去。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說七點半吧。然後對多多說“我們得走了,孩子得早點回去。晚上在外面他不習慣的。他晚上很少出門。”
多多把孩子遞給我,然後叫服務員買單。
多多開車把我們送到李凡家小區的大門那裡,然後就靜靜地坐在車上等我。當李凡下來後,我把孩子交給她。
李凡看起來瘦了,臉上倒也還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樣子。她客氣地說“要不上去坐一下?”
“不了,多多還在等我呢。”我向孩子揮手說再見,然後轉過身去,坐進多多的車裡。車子開動起來,我回頭看着她還抱着孩子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我抑制住急切想流出來的眼淚。我知道我害怕這一刻,我知道我不能控制自己,所以我沒有坐在前排。我在多多的後面坐着任眼淚不停地流着……我聽見多多嘆了口氣,然後丟過來一盒紙巾。淡淡地說“玩不起就別玩。從現在開始你就和我在一起了,跟我回漢口,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你那裡,看你有些什麼東西需要帶的。你這樣子,好像天下女人都欠你什麼似的。”
我沒有說話,多多開着車,從司門口的橋洞穿過去,右拐上了長江大橋,車行至江中的時候,我掏出手機,從裡面拔出手機卡,搖下車窗。我要多多靠邊走,開慢些,然後使勁地把手機卡往長江中一扔……我用多多丟過來的紙巾擦去了眼淚,然後呵呵地傻笑起來。多多說你笑什麼?我說我笑這個世界挺諷刺的。多多說這世界就他媽這樣,你覺得應該是怎樣?得,你坐前面來,坐後面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呢。多多一個剎車,把車停在龜山腳的一個公汽站點上。我坐到前排去,然後點着兩支菸,遞一支給她。多多接過煙,抽了幾口,然後把手放在方向盤上,火紅的菸頭和汽車的面板燈一閃一閃的。然後我看見漢陽的燈火在夜色中也是一閃一閃的。我說“你那天走的時候沒留戀這座城市麼?”
“怎麼不留戀呢?真是說的傻話。其實當你真正離開了以後,你會有一種牽掛,一種思念,這種感覺也挺好的。但你想過沒有,我們是被這座城市趕跑的,這裡容不下我們。”
“難道深圳就容得下我們麼?”我好奇地問。
“那裡連垃圾都容得下,怎麼容不下我們?”多多淡淡地反問說“只是你在那裡也當不了垃圾。”
我想一想,也是。我曾經垃圾地生活着,和很多女人發泄着自己和她們的肉慾,毫無感情的肉慾。當我真正想開始生活時,卻遇到了李凡,還有魚兒這樣的好女人,可是上天不讓我們有任何機會能夠平凡地生活在一起,相反還逼迫着我離開這裡。多多所說的垃圾,大概是指我臉上的疤吧,這個疤足夠讓任何女人望而卻步了。相反的,這也是我所需要的,我要用這道疤來封閉自己的那種柔弱的心,我想我從今後不會對任何女人有什麼感覺了。我之所以選擇多多,其實也是圓她心中的那道傷痛,我知道,她爲了這臉上這道疤承受了更多的壓力,或者說是愧疚感。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我給她一個跟她走的話語。幸好的是,她是一個拉拉,我和她之間就有着一種感覺上的裂痕,她是不會對我這個臭男人有任何的感情的。我和她之間的感情,說穿了只不過是人生中相互找到的一種感覺,相依爲命的感覺,但絕對不是男女之情。
但那天晚上我到了她漢口的家以後,我才發現自己所理解的,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多多把在招呼我洗完澡和她洗完澡後,要我到她的牀上去,那是一張很小的牀,只夠兩個人側身而眠。多多要我躺在她懷裡去,我有些猶豫,我不知道她是此時需要我,還是我此時需要她。但我最終還是表現出了自己的軟弱,橫靠在她的身上。此時的我純淨如水,沒有絲毫的上的想法,或許正如她所希望的,她希望我是一個小和尚。這也絕對不是網友們所評論的“脫下衣服欣賞,蓋上被子聊天”的那種境界。她摟着我,說“可憐的男人。”
“你纔是可憐的女人呢。”我反擊道“你可別把我騙到深圳去賣了。”
“賣你?誰要啊?倒貼錢也沒人要。”她摸着我臉上的疤痕,說“要是沒這道疤,可能我會給你找一位醜到極致的富婆,讓她好好地把你養起來。”
我開着玩笑說“你不就是位醜到極致的富婆嗎?你好好養我得了。”。
“我醜嗎?我這麼漂亮,你這種男人沒欣賞眼光。不過也無所謂,我對男人根本就不感興趣。”
“你現在摟着的不是一個男人麼?”我反問道。
“你不是男人,你是女人。我不是女人,我是男人。哈哈……”多多放肆地笑了起來。
“切!”我無話反駁。
“對了,你身上怎麼有股奶香味啊?今天我才聞到呢。”她說完在我身上嗅了嗅。
“放屁,我不是女人,更不是哺乳期的女人,哪來什麼奶香味。”我從她懷裡掙扎着出來,然後坐到地板上去,一個人抽着煙。
“我沒有騙你啊,你生什麼氣啊?”多多看着我說“別把菸灰彈在地板上,燒了跡印你可得賠的,整個屋子裡的地板重新換一遍。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呢。”
其實我根本就沒有生氣,只是覺得心情的傷感在瞬間又被點燃了。我抽着煙,小心翼翼地使菸灰不會脫落下來,抽到二分之一的時候,看着搖搖欲墜的菸灰成一個灰色的條狀,好像一口氣就能使它化爲無數碎片。我便伸出手掌,然後輕輕用食指一彈,菸灰便在我的掌心摔得粉碎,我的手掌也感覺到了灼熱的疼痛,但我知道,我只須忍耐幾秒鐘,疼痛也會過去,化爲煙霧般的東西消失在空氣中……多多鑽進被子裡去,說“不管你了,只要別離開這個屋子,睡哪裡都成。只是別睡我身上。”說完她嘿嘿地望着我直笑的。然後又說“可憐的小寶寶,我先睡了。累死我了,跟你在一起心真累。”
我說你等會睡,陪我聊會天,你說紅塵指的是什麼?多多說,紅塵指的是人世間吧,滾滾紅塵,紅塵萬丈深淵,大概就是指人世間的些爛事,別想那麼多了,睡吧。明天你放開心點,別搞得我心情不好,搞煩了要你賠錢的,你以後一輩子給我打工,你可就划不來了。我說你睡吧,我呆會兒去客廳沙發上睡的。多多丟了一牀被子在我腳下,說你臉上的疤別把我的沙發劃破了,可是真皮的咧。
我說要真是劃破了,我用臉皮給你補上,這該成了吧?天下獨一無二的臉皮補丁沙發。我抱起被子嘿嘿地看着她笑。多多把頭鑽進被子裡去,說別搗亂了,我要睡了,累死了。我抱着被子來到客廳裡,在沙發上躺下,卻怎麼樣也不願意閉上眼睛睡覺,過了一會兒。我跑到多多的房裡,問她有沒有啤酒。她說有,在廚房裡有一箱,然後叫我拿一聽給她。喝了啤酒後覺得臉上發燒,睡意一陣陣襲來,我躺在沙發上眯眯乎乎睡着了……深夜裡,我突然感覺有人在摸着我的額頭,輕輕地,很溫柔,讓我在深睡中感覺到特別寧靜,可是我腦中告訴我你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的確如此,我走過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過被人這樣撫摸過額頭的經歷。我睜開眼睛,看到李凡坐在我的牀邊,在黑夜中微笑地看着我,雖然很模糊,但我知道那就是她。李凡說“你不是責怪我從來沒有在晚上陪過你嗎?今天晚上我就陪着你好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走?”我好奇地問。 Wшw ◆ttk an ◆¢o
“我不知道你要走啊。”李凡把手縮回去,臉色一下變了,問“你要走到哪裡去?你不能走,你走的話你會後悔的!”
“我爲什麼不能走?”我說“我不走不行的。”
我話還沒有說完,李凡便把手伸過來,用指甲在我臉上抓着。我用雙手抱着自己的頭,感覺到臉上肌肉被劃開的刺痛,我的手上沾滿了粘乎乎的血,我害怕地請求她不要再抓了,我說我不走了,肯定不走了。李凡把我一推,我感覺自己一下掉進了萬丈深淵,身體在下墜的過程中變得空空的,這種極速的感覺令我害怕地大叫起來,然後感覺到頭落到地上撞擊的疼痛……我一下醒過來,我是真的醒過來了。我爬起來一看,自己從沙發上掉到了地板上,客廳裡在外面城市燈光的照射下,哪裡有李凡的影子,但我聽到見自己心臟砰砰真跳的響聲,還有我滿頭的大汗。難道這就是所說的夢嗎?我從來沒有做過夢,但夢如果真的這麼真實,我寧願不要,我很害怕。我打開多多的房門,要她陪我一下。可是當我進去時,多多正睡得香甜。
我不知道多多竟然喜歡開着燈睡覺,房間裡如同白晝。這種白晝一下讓我安靜下來。我忘記了夢,我坐在牀沿,我眼中看到的是多多那張熟睡的臉。
就像我以往一直思考的事情一樣,我們怎樣才感覺到擁有了對方?即使在和李凡瘋狂的時候,我依然沒有感覺到擁有了她,還有其他任何女人,我都沒有這種強烈的擁有感。我覺得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太遠了,不是身體上的相觸就能讓我們的靈魂有歸宿感,那只是上的歸宿感罷了。可是在我這個噩夢醒來之後,看到熟睡中的多多,我忽然就感覺到了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是那麼近,我只需要伸出手,輕輕撫摸一下她那恬靜的臉,便覺得自己擁有了她。
可是我不能伸出手去,我看到她長長的睫毛,調皮地蓋着她的眼睛。現在她是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呢?比方說有可能是天堂。她在睡夢中生活在天堂裡,那麼乖巧,那麼安靜,那麼沒有任何憂傷或高興的表情。我呆呆地看着她,我本來想告訴她我做了一個夢的,而且讓人感覺到害怕的夢,可是現在,我放棄了告訴她的想法。不是因爲怕她認爲我在祈求她的擁抱,而是把噩夢告訴她的話,我怕她臉上浮現出的緊張,還有什麼比現在她的更讓人覺得世界的美好的呢?
有人說看一個人快不快樂,是看他早上醒來時臉的樣子就知道了,可是多多無疑生活在兩個世界裡,醒來後如同要面對地獄嗎?我不知道。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我醒來之前臉上的表情,其實後來也沒有誰有這個機會。
可是一種傷感從我的心裡升騰起來,李凡爲什麼要把我推下懸崖似的深淵呢?她不可能有那麼狠心的,我感覺到心裡一陣隱痛。可畢竟夢是假的吧,我想着這些,或者有人所說夢是反的。我很想問一下多多,她的夢是否曾經被證實過是真的。
夢真是令人害怕的東西。早上很早我就醒了,多多比我醒得還早。她問我是不是睡得香,我說很香很香。她說那當然,有我像保護神一樣保護你啊。我說你別臭美了,誰保護誰都還不知道呢。正說着,多多的電話響了。多多罵了一句,誰他媽這早打電話,早知道也扔江裡去的。她跑進房裡去,盯着手機跑到我面前,說“你的情況(武漢方言婚外情的對象)打來的。”
我說“你告訴她我不在不就得了?”
“我憑什麼給你撒謊啊?你又不給錢我。”多多話是這樣說,但還是接通了電話。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不在這裡啊。“……“不知道呢。”
……“嗯,我知道了給你打電話。”
……多多掛了電話,說“你這個情況看來挺關心你的啊。”
“別瞎說!”我認真地說“要是她到我住的地方找我怎麼辦呢?”
“那就乾脆不過武昌去了,下午我們走人就是的了。你那裡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不成?”多多不屑地說“銀行卡帶在身上沒有?”
我點點頭。但我還是想把電腦帶在身邊,畢竟跟隨我這麼多年了。我說上午我過去一下,下午我直接到你這裡來找你。多多答應了,說你可不能再出什麼亂子啊,要是再變來變去的我把你給閹了。然後多多丟了一串鑰匙給我,說要是我沒回來免得你像喪家之犬到處晃悠。我和多多一起去樓下過了早,她開車把我送到公汽的車站,她便說也要去處理一些雜事就開着車走了。
我來到武昌住的地方附近時,心裡忐忑不安,我害怕一打開門李凡在屋內。可是今天是上班的時間,現在也有快十點了。我相信她沒有理由來這裡找我的吧。我打開房門,吁了一口氣,屋子裡沒有人。我清了一些東西,放在總是搬家的一個大包包裡面,還有那臺電腦裡面一些東西我也用螺絲刀卸了下來,用報紙包好。混裝在衣服中。然後揹着包,像逃也似地跑了出來,打了一個的士,來到了多多的住處。
多多果然沒有回來。我下樓去找個地方吃飯,然後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她說她下午三四點的時候纔會回來,叫我在她家裡,別到處亂跑。
白天,讓我傷感的心情好了許多,吃了飯後我就站在多多家的陽臺上,外面晴空萬里,甚至可以看得到遙遠地方武鋼的煙囪冒着煙。我抽着煙,想着人世如浮雲,就像多多原來說過的,這世上誰少了誰還不能活?我再傷心再痛苦,李凡再傷心再痛苦,這太陽還不是那麼明亮地照着大地,東起西落的?但話是這樣說,我嘆了口氣,想着一個叫深圳的陌生的城市。終歸是我繞不過的彎吧。
我終究還是和多多一起去到了深圳。
只是在登機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搞安檢很仔細地對比了身份證上和相片和我當時的相貌,疑惑之下還是放行了,當時我懶得解釋,多多也好像懶得解釋。大概正是我們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才使我們順利通過吧。
在飛機上,多多叫我把左臉捂住,然後說這纔有帥的樣子,你現在的樣子的確有些嚇人,像在逃的重案犯。我還是不想說話,我知道,我馬上離開這座城市,還有在這座城市所認識的人,從半徑二十公里的範圍,一下距離就要拉開到一千多公里了。雖然我在這座城市認識的人不到一千個,只是八百萬中的可以忽略的一部分,可是我還是感覺到有些安全感,而深圳,至此爲止,只有在我身邊的多多一個人。
在飛機起飛的時候,一股力量好像把我的腹部掏空了。這種空虛的感覺在我的臉上表現出一絲不適,多多望着我,摸着我的臉說“可憐的寞寞,好像挺害怕的。”我向她蒼白地笑了笑,算是答覆。而與此同時,我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在一個高度,遠離了地面上的各種世間塵事,如果就這樣不停地飛着,沒有目的地,不用思考,不用管什麼過去未來,應該是一個好主意。或者在最後來一次失事,在那瞬間把自己點燃,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吧。
可是飛機還是在一個多小時後準時到達深圳寶安機場。多多在飛機上非常開心地問我空中小姐漂亮與否,可惜,在對待女人的漂亮上,我和她的審美觀完全不同。我們非常開心地爲此事爭吵着,多多還叫我低下頭,看能否看到空姐超短裙下穿的是什麼顏色的內褲。我沒有這樣做,旁邊的幾位乘客看起來有些煩我們了。於是我們便安靜了下來。深圳,這個二十年前還叫寶安縣的地方,與其他地方沒有什麼不同,幾乎無人知曉。而今天,整個中國幾乎是無人不知了。
在機場那麼多人的迎來送往的情景裡,我心裡卻感受一種特別的孤獨。這種孤獨就像不能把握住自己的方向一樣,在海上的一片孤舟被一根莫名其妙的纜繩繫着,或者說是一葉風箏,被另一端的人牽着。多多卻表現得異常平靜,如魚得水,帶着我穿梭在通道中,我成了她的一個小跟班。我想了一想,如果說多多此時丟我而去,我該如何呢?我不知道。我們坐上了一輛的士,然後多多說了個公明這個地名。我在車上不知道到了哪裡,也沒有問,因爲即使說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個地方。
直到多多把我帶到她住的地方,我才稍稍安靜下來,屋子裡蒙滿了灰塵,多多叫我打掃一下衛生,她說她去超市買些東西回來。我便做着衛生,滿頭大汗。做完了多多都還沒有回來,天已經很黑了。
我在陽臺上抽着煙,看着這座位於嶺南的城市。或許她不叫城市,這裡叫公明鄉,深圳關外的一個鄉鎮而已,但已經有了城市的模型。這顛覆了我對農村觀念的看法,我忽然很想找個人說說話,談談這個地方,但多多不在身邊,我就身處在這個叫做鄉的地方,孤零零地在一間房子裡,抽着煙。我想象着自己正處在公雞般的中國地圖的南方,這裡已經比較靠近海了,可是我沒有聞到海的一絲絲氣息,沒有那種開闊,只有壓抑。
一會兒,多多回來了,對我打掃的衛生很滿意,然後丟了一大包東西在我面前前,我打開一看,都是牙刷牙膏毛巾什麼的,然後她又從包裡拿出一個手機卡,叫我換上。她笑眯眯地說“我們兩個號可是挨着的,你的結尾是八,我的結尾是九,情侶號呢。”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說“我要九,把八給你。”
她急匆匆地說“沒時間換了,快點洗臉跟我出去一趟,約了人的。”
我們急匆匆地下樓去,半天找不到車。多多就打了一個電話,過了上十分鐘後就有人來了一輛車停在我們面前。我們坐進後座。多多風風火火的樣子看了讓我安心不少,我什麼事都不清楚,什麼人也不認識,只有跟着她,隨她而走。
我們來到一家卡拉O的包房裡,裡面煙霧繚繞,坐着幾個陌生的男人。他們見我們進來,都客氣地站起身來打着招呼。看來他們都認識多多。多多稍微給我介紹了一下,說一個是什麼村長,還有一個是什麼電子有限公司的老闆,一個是老闆的助手,還有一個也是什麼電子公司的老闆。多多介紹完畢,然後對他們說我是她的助手張寞。他們微笑着點頭,笑中好像有什麼其他的意味。多多說“換個地方吧,請你們喝茶!實在是不好意思,在武漢有些雜事給耽誤了些天。”
我們一行又幾輛車來到一家茶館。我隱約知道,這次會面很重要,大概是談什麼生意上的事情。我用耳朵聽着他們聊天,然後仔細分析多多目前的處境。沒一會兒就清楚了。
多多準備接手一家做電腦音箱的廠,也就是我前面所說的帶助手的那個姓趙的老闆,這個村長呢,是這個廠的房東,廠房是村子出租的,恰好這個廠的租約也到期了。而那另一個電子廠的老闆,則和這個廠相當於聯營的單位,推出的電腦音箱是同一個牌子的。現在的問題是這個瘦精精的村長說房租要漲價,漲0%,而且租約是五年,後面每年遞增5%。談的就是這事。多多想只租約二年,然後就是每年漲5%。聽着他們聊來聊去的,時而扯得十萬八千里遠,時而又回到這個問題上。
我被多多面帶笑容的的沉靜折服了。我很想拉多多到一旁,告訴她那個村長並不是爲別的而不鬆口,多半是要賄賂一下而已。他們喊我張生讓我非常不習慣,這讓我想起古代的秀才,纔會有這樣的稱呼。令我不感到意外的是,他們都認爲我是多多的保鏢,甚至還問我在哪個部隊當的兵。我一切微笑而對,不多說話。直到晚上近十一點鐘時,我們才從那裡出來。多多說回家考慮一下。村長親自開着車把我們送回到那裡,走的時候說憋着普通話說有什麼事找他擺平就好了。多多微笑地向他揮手告別。
回到家裡,多多躺在沙發上,然後對我說“寞寞過來幫我捶下腰,累死了。”
我幫她捏着腰,說“你沒看出來那個趙村長是想你塞點錢嗎?”
多多說“還要你說?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還和他們那麼多廢話幹嘛?”
“這你就不知道了,多談話可以瞭解對方,這樣才知道對方的想法,你才能把握全局。這樣才能掌握主動權。”
“你怎麼無緣無故地開什麼廠啊?豈不累死,你看看你那裝作沉靜和笑容的樣子。”我抱怨着說,然後在她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下。
“哎呀!你想掐死我啊。你可是我的保鏢呢。”多多大驚小怪地說“你猜猜我爲什麼要接這個廠,猜對了有獎。”
我不用猜,其實我已經知道得不離十了。多多這麼做,無非是想在一種陌生的環境中給自己施壓而已。我嘆了一口氣,問“你到底有多少錢?”
“怎麼?你想綁架我還是想分我的財產啊?”多多說“其實我也不知道,股票現在跌得像鬼,套進去了不少。不過我平平淡淡地過下輩子應該是有的吧?但那樣也太沒意思了。”
我和她用武漢話交談,忽然覺得很親切,我還是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錢,其實這也不是很重要,但是我想,就她在武漢耽誤那麼長時間爲了等我,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幫她賺錢。
“我對這裡不適應,感覺很迷茫的。”我對多多說,然後一屁股坐在地上。
“習慣了就好了。”多多坐起身,伸了個懶腰,說“明天陪我到關內去買車,他媽的這地方沒車不能出門。”
“你要買什麼車?你準備花多少錢?”我好奇地問。
“你說呢?反正能開就成。”
“我也不是很懂,要買就買武漢產的車吧。比方說塞納,還有愛麗舍。”
“和我想一塊去了。看來我們還是心意相通啊!明天除了這事,還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已經聯繫好了。”多多站起身來,然後拍了拍屁股,說“休息吧,今天夠累的。你晚上可別失眠。”
我好奇地問“什麼重要事情?”
“你那麼多廢話幹嘛?明天你就知道了。”多多說完就洗澡去了,我琢磨了一下,想不出是什麼事情。
多多洗完澡後,我便問她“我們就這樣住?”
“是啊。”多多吃驚地看着我,說“一個一個房間。我估計在這裡住的時間不多,現在剛開始可能多一些,以後可能會在關內多一些。”
我看了看這兩個房間,一間有陽臺,一間沒有。我說那我就住這邊沒陽臺的好了。多多說“你住有陽臺的吧,抽菸也方便些,現在我抽得少了,尼古丁的毒對臉上的皮膚損壞很嚴重,你也少抽點。再說我看你挺喜歡有陽臺的地方的。的確,我很喜歡陽臺,喜歡在陽臺上俯視着城市,或者街上的行人,可以讓人感覺到心裡更寬廣一些,但並不能由於我的喜歡我就來霸佔應該是屬於她的那個地方,我知道,她一樣喜歡陽臺的。但我此時又不能和她爭論不休,只得暫時這樣。我告訴她牀上的被單被子什麼的都有些髒了,可能要洗,明天要不我就在家裡把這些東西洗一下。她說算了,明天得和她一起,說什麼我是主角。我不好再問,便洗澡去。多多進了那間沒有陽臺的房間,在鏡子前仔細地打扮起來,像一個可愛的小女生。
我洗完澡後,站在陽臺上看着還算昏暗的城市,有些類似於武漢的城中村,朦朧中不乏寧靜,但總是能聽到一陣陣大貨車飛馳而過的聲音劃破這夜空,正好與這個地方給我的混亂的感覺一致。
可是坐在牀上想躺下的時候,我害怕了。我忽然想起離開武漢時的那個噩夢,雖然那個夢離我現在的距離有一千多公里,但我還是感覺到它依附於我的身上。今晚它還會來嗎?我不知道,我不敢睡覺,我害怕李凡,怕她來到我的夢中掀起我那些無奈的記憶,我在飛機上就已經對自己說,拋開所有的一切,重新開始自己的活着的事實。雖然那個夢,還有那座我呆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還有那麼多我認識的人在我現在想來是那麼遙遠,其實不是,他們都已經浸入我的骨髓,時時刻刻都有可能把我從那裡喚醒。
我去敲多多的房門,多多叫我進去。我扭開門進去,她正躺在牀上看書。我說“我有事情想問一下你。”
“唉,你怎麼比小朋友還麻煩?”她頭都不擡地說,然後拍拍牀沿,說過來說吧。
我走過去坐下,說“你做夢嗎?”
“你才做夢呢。”多多吃驚地看着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你有沒有做過夢。”
“科學研究說猴子都做夢,我怎麼不做夢?”
“那你做過噩夢嗎?”
“有啊。”
“夢中的事情會真的發生嗎?”
“怎麼會呢?你怎麼變迷信了?”
我緊追不捨地問“噩夢之後是不是總是會做這樣的夢?”
多多不耐煩了,說“你是不是人啊?是人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好像才從娘肚子裡生出來樣的。告訴你吧,我從來沒有做過相同的夢,行了吧?”
我放心了,那麼李凡把我推下懸崖的事不會再重演了,這麼遠,她怎麼趕得過來。我對多多說晚安,然後轉身準備走開,多多說“別想那麼多,好好睡覺去。”然後她示意我抱她一下,我抱了。然後她又說“好了,我的擁抱最靈的,被我抱過的人從不做噩夢。”
我將信將疑地離開她的房間,然後在牀上躺下。
還是睡不着,等我好不容易睡着以後,還是被噩夢驚醒,我打開燈,坐在牀上,慢慢地回想着這個恐怖的夢,然後試圖從中找出什麼頭緒出來。
我夢見我是一隻猿人,在樹林裡面一個人慢慢地走着,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因爲當時我根本就沒想着什麼。走着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一個人拿着弓箭正瞄準我,我一看,那個人竟然是多多,多多眼放着兇光,把箭對準我,那箭隨時可能穿過我的心臟,我感到心臟發涼。我本來想跑的,可是正是因爲那個獵人是多多,我卻一下愣住了。然後我大聲喊着“多多別殺我……”還沒等我的話說完,那箭一下直飛過來,穿透我的身體,我一下倒在地上,我感覺到了那箭穿過我身體時的冰涼……然後我以爲自己死了,我再也見不到別人了,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想到竟然是李凡,可是她的臉讓我感到那麼陌生……我醒了,我摸了摸胸口,那種冰涼的感覺還在。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無法解釋,也理不清什麼頭緒。但我不可能再去吵醒多多。我穿秋衣來到陽臺上,看到濛濛的夜色,還有這陌生的地域。難道是這個地方給我的一個下馬威?我感覺到涼風漸漸地滲入我的身體,天已經很涼了。我勾着頭看了看樓下,我在五樓。在這個時候,我忽然有了想跳下去的衝動……只要跳下去,這一切就結束了,OVER了。老子不跟這個世界,還有這個他媽的人生玩下去,我退出,行不行?我最親密的兩個女人,一個推我下懸崖,一個拿箭射穿我,雖然是夢,但我覺得是真實的,是那樣的真實,我感覺自己死了兩次了,死在了她們的手中,也算是一種緣分,是不是?好了,現在我們誰都也不欠誰的了。
可是,我爲什麼要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可這是客死異鄉,做孤魂野鬼,我應該選武漢的長江大橋跳下去,我明天就坐飛機回去,我不要呆在這裡了。想到這裡,我便轉身準備回到牀上去,可我一轉身,發現多多就在我的身後,依着門,呆呆地看着我。
我鎮定地說“你怎麼還不睡?”
多多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用一種很害怕的眼神,讓人覺得她是那麼的可憐。
我說“你去睡吧。”
“我覺得你有問題,是不是要去看心理醫生?”她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我摟着她的肩膀,走到房裡去,然後把陽臺的門關上。多多說“我剛纔聽到你喊我名字了,你知道我第一晚總是睡不着的,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默默地坐在牀邊,然後點點頭。
“夢見我了?”
我點點頭。
“是不是夢見我不理你了?”
我搖搖頭,我說“我要回武漢去。我害怕這個地方,害怕牀上,害怕睡覺。”
“那你夢見我怎麼了?你怎麼叫我別殺你?我怎麼會殺你呢?夢是假的你知道吧?”
“我知道是假的,可是我還是受不了。”
“我保證明天你就不會這樣了,你知道陌生的地方是讓人有些不適應,而且睡覺會做夢的,你適應了就好了。”
我從來沒有看到她這樣溫柔地和我說話,雖然她說得有道理,但我還是想回武漢,不管做什麼,我都要回去。我就是要離開這個地方,我說“不管怎樣,有一天我們還是會分開的對不對?”
她沒有說話,我接着說“既然我們還是要分開,不如現在就分開好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多多在我旁邊坐下來,牽過我的手,說“白天你不是好好的嗎?爲什麼想那麼多呢?”我甩開她的手,說“你不懂。”
多多在牀頭把我的煙和火機拿過來,點着一支,說“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應該告訴我的。”
我也點着一支,說“告訴你什麼?”
“你的身世。”多多淡淡地說“我們應該是一路人,而不是你所說的不是一路人。”
“這和身世沒有關係的。”我說。
“有關係的。如果你把你的告訴我,作爲交換,我的我可以告訴你。”
“我不喜歡交換這個字,我說了這跟身世沒有關係,你怎麼能不信我?”我發火了,把煙丟在地上,然後用腳狠狠地踩了幾下。
“我警告你,你可別對我發火。”多多也氣勢洶洶地看着我。
“我沒有發火,我只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
“狗屁的事實,你他媽到底說不說?”多多不依不饒地看着我。
“我不說。”
“你爲什麼不說?”
“我不想說……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之間吵架完全沒道理。”我鬆了一口氣,說“反正我明天回武漢。我下了決心,你不要攔我,我知道你對我好。但這改變不了很多事情。而且我這樣也會給你增加很多心理負擔,我這種個性我怕你也會受不了,到時候鬧翻了就更沒有意思了。”
“你這個男人,除了逃避你還會做什麼?你自己說說。不是我瞧不起你,但你的做法真的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你回武漢幹什麼?你回去找李凡?不會,你不會去找李凡,那你回去有什麼意義呢?如果你有種,我陪你明天一起回去,然後找到李凡要她離婚,然後你帶她和孩子一起來深圳。你敢不敢?”
我望着多多說“我不敢!”
“我真想揍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李凡就拿拖把揍過我,她們都想揍我。如果我回武漢,被魚兒撞見,她估計也會揍我的。我不想說話了,沒什麼意義。倒不是說我真的不想知道多多的身世,我只是不想她翻出那些本應該沉入海底的記憶而已,何必又把自己弄得好像遍體鱗傷的呢?晚上不是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我說“你別揍我,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要睡覺了。”
“好吧,那你睡吧,反正我也睡不着,我就坐在你旁邊陪你好了,我今天就和你耗上了。”多多也一下安靜下來,然後她去她的房裡抱來一牀被子,把書也拿了過來,靠在牀上準備看書的樣子。我鑽進被子裡,把頭蒙在被子裡面,我喜歡被子裡面那種隱秘的黑暗。多多卻一把掀開,說“難怪你做噩夢,你應該把頭伸在外面,裡面空氣混濁,而且缺氧,對身體有害知道吧?”
我只得把頭伸在被子外面,可是燈光太亮,我沒有睡的。看着她看書的樣子,我笑了起來,說“有你在旁邊,我安心多了。”
“安心多了就睡吧。”她摸了摸我的頭,然後說“早點睡,明天事還多着呢。你真是比小伢還麻煩,怕了你了,我都感覺自己像是當媽了。”
“當媽有什麼不好?又崇高又偉大。”我閉上眼睛說。
“好個屁,老子都要被你折磨得瘋了,你睡你的覺去,別和我擡扛。”
我只得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等着睡着。
第二天是個晴天。
不知道爲什麼我會說第二天是個晴天,由於頭一天晚上坐飛機到深圳時,天差不多快黑了,所以早上我在陽臺上看到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覺得終於有些溫暖了。多多的確是一夜沒有睡,現在正佔着衛生間洗澡。說實在話,晚上我很想鑽進她的被窩裡去,但想一想還是作罷,我怕她又嘲笑我說我身上有奶香味。
我無法形容我和她此時的關係,不知道是我心中淡化了她是一個女性的性別,還是我慢慢地退化到一種“非男人”的地步,我和她之間就是這種關係,不是因爲男女相吸,我現在的確也沒有對她有性幻想,可是說,這是我人生中很獨特的一種體驗。如果說我是怕因爲我們在性關係上讓我們之間陷入沼澤,這好像也不太對。如果說因爲她是拉拉我對她的一種尊重,好像也不太對,不知道是我不對勁還是她不對勁。
反正這樣也不錯。
反正在這個晴天裡,多多來到陽臺時神采飛揚,精神百倍,很難想象她昨晚竟然沒有睡覺,讓人感覺她身體裡有根發條,在讓她不知疲倦地運轉着。這樣,我的心情就好多了,我還特意看了看下面的高度,也足夠摔死人的。
上午我和多多叫了輛車來到了關內的華南汽車交易中心,沿途我就仔細地看着兩邊,記住一些地名,我必須對這個地方熟悉。但是我發現自己根本就無能爲力,在近一個小時後我們來到了關內,關外的嘈雜和壓抑和那種令人無所適從的感覺一下消失了。我感覺到記憶的無力以後,但找多多說話,多多告訴我,這裡的農民家家都是百萬富翁,他們都是賣地或者租廠房,或者做民房出租給打工的人賺錢。我說嶺南這一片也算是魚米之鄉了,都找不到耕地,找不到稻田,這樣的浪費國家怎麼吃得消呢?多多說我多管閒事,操**心。
在華南汽車交易市場,多多找到一家專賣雪鐵龍的店子,塞納的價格有點高,在和廠商的聊天過程中知道這款車賣得並不好,這倒堅定了多多買這款車的決心,多多問我如何,我說你看吧,反正我不懂。多多開着試駕車走了一圈,賣車的小夥子嘴巴不停地介紹這款車的這那那這,被多多叫住嘴。我覺得好笑起來,她便問我喜歡什麼顏色,她說白色太淡,紅色太俗,我說那就賣白色的吧。然後就是這手續那手續的,我懶得理會,一個人跑到外面抽菸,打量着這個從稻田裡樹起來的城市,的確令人震憾。
等我轉回去的,一些臨時的手續就已經辦好了。看得出多多有些累了,多多把我拉上那輛新車,然後說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我們來到一家不太遠的咖啡廳,然後找個小包間坐了進去。多多躺在那裡說睡一會兒,叫我別打擾她,她說睡一會兒就好。好像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睡着了。關掉了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還有我的手機,免得吵醒她。
我也是昏沉沉的,但我想着旁邊的她,就懶得睡了,找了一本雜誌翻了起來。
不到一個小時,多多就醒了,伸一個懶腰後感覺她像加了油似的來了勁。她說都是去年炒股養成的習慣,中午一睡就睡着了。然後她正經地對我說“寞寞,我們得加油賺錢了,我都快成窮光蛋了。”
“錢真的對你就那麼重要?”我疑惑地問。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怎麼不重要呢?錢多了可以買東西啊,不用受誰的氣,更重要的是讓自己有安全感。”
“找個男人成家不就更.wap有安全感了嗎?”
“男人?”多多冷笑了一聲,說“男人靠得住,掃帚都會上樹。”
“你太偏激了。世界上好男人還是有的,只是你沒遇上罷了。”
“算了,你又不是女人,你不能理解的。好男人大概居住在南極洲,我反正是一個沒遇到,如果在深圳遇到好男人,概率大概是在華強北路上遇到兩隻類人猿,那玩意早就絕種了。”
“好吧,那我幫你賺錢,賺好多錢,讓你有安全感,行了吧?”
“嗯,這就對了。你沒有錢就不知道有錢的樂趣,你以後會慢慢知道的。我的想法是等那家工廠搞定以後,情況你慢慢熟悉了我就甩給你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那怎麼行?我現在頭腦裡對那一片空白,我怕是沒那能力吧。”
“你自信一點吧,我相信你能辦到的。”多多說完出去,叫服務員過來,然後問我想吃點什麼。我胡亂點了一點東西,算是交差,本來就沒食慾,免得兩個人又爲此爭吵。
下午多多便開着車帶着我在深圳市內亂逛,說是早點把車子的磨合期跑完,隨便把我們之間的磨合期也儘量縮短一些。深圳關內的繁華真的是不可比擬的,到底是新城,規劃得也不錯,道路也比較寬闊。我不自覺地拿深圳和武漢進行着對比,發現武漢在這座新貴城市面前已經落伍了。我嘆了一口氣,多多大概是知道我的心思。我們抽着煙,多多說“深圳是一座夜晚的城市。白天每個人都是機器,只有在夜晚,他們才還原**。”
“有那麼嚴重嗎?一座夜晚的之城?”
“YES!要不要晚上我帶你去見識一下?或許你還能找到紅顏相好呢。隨便給你說一聲,關內的繁華可是關外的幾百萬包身工造就的。”
我時常聽到深圳、東莞這些地方打工者們的遭遇,的確是很令人不安的一些事情。
“很多女孩在這裡賣爲生,只不過是批發和零售的區別。”多多說。
“什麼意思?”
“批發就是當二奶,零售就是當雞。不過我提醒你,你少和這些女人來往,這個地方是不講感情的地方。”
“呵呵,我根本就沒想過和某個女人來往。這樣求之不得呢。你不會以爲我這麼多年是白活了的吧,我分好人壞人還是分得出來的。”
“你?這裡沒有好人與壞人之分。你的道德觀念過時了。不過以你的聰明,很快就能適應的。”多多說完,然後把車停在一家美容美體店的門前,說“進去坐坐,得辦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了。這裡的老闆可是我們武漢老鄉,很漂亮的女孩,說不定你們會成爲一對哦。”多多朝我擠着眼睛笑。
我們來到樓上,上面寫着男人止步,我便在那裡猶豫不前。多多煩了,拉着我走了進去,然後我們來到一間小小的辦公室裡,裡面一個女孩正在接電話,她朝我們微笑了一下,示意我們在沙發上坐下。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裝修得挺有格調,也有個性,特別是幾幅苗條女人的掛畫,真的是很美。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就是這裡的老闆肖晴。”多多望着我說,然後又對肖晴說“這就是我昨天給你打電話提到的張寞,希望他的樣子沒嚇着你。”
肖晴微笑着,然後把手伸過來,我只得和她握了一下手,只是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水味另我很不適應。肖晴泡了兩杯咖啡放在我們的前面。多多說“就我昨天給你提的事,你聯繫了沒有?別的沒什麼問題,主要是要找一家安全而且效果好的。”
肖晴看了看我的臉,然後說“早給你聯繫好了,以我們的交情你放心。喝完茶我們一起去。”說完她便打電話去了。
我明白了,多多是要拉我去整容!我生氣地把多多拉到辦公室外,問她“你怎麼不經過我同意來安排我的私事?”
多多大笑說“我可是得到你授權的。”
“我沒有授權給你,我不要整容,你去給她說。”
“沒有?昨天你說我是你媽,當然同時得到授權!”多多安靜下來,遞一支菸給我,說“整容怎麼不好?別人韓國人沒問題也要上美容院挨幾刀,何況你臉上這個疤。我問過了,效果很好的,你放心好了。”
“反正我不要整容。”我正說着,肖晴出來看見我們在爭吵,便又回辦公室去了。
“爲什麼?那你得講道理說服我吧。你真是一個怪人,我就知道你會和我對着幹的。”
“我沒有和你對着幹,好吧,那我告訴你理由。”我說“你說我以前爲什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我?”
“因爲你看起來還比較順眼。”
“結果呢?”
“結果你就和很多女人上牀。”
“對了,我就是問題所在。現在我不想和女人打交道。這個疤正好可以幫我這個忙的。”
“我早就知道你的想法,我不管什麼理由,反正你今天得聽我的,其實是怪你濫情,是你性格的問題。你和女人交往的時候放果斷一些,就不會出這麼多你和女人之間的畸戀了。再說,這個疤是因爲我留下來的,所以這個疤的處置權是歸我的,你無權干涉。”
“你……,你這是害我知道嗎?”我氣得說不出話來,我轉身便朝樓下走去。多多在後面喊着“張寞,你這樣做會後悔的,別怪我沒提醒你!”
我來到樓下,看到下面多多那輛嶄新的白色塞納車,就如同多多所說的,它正處在磨合期,我和多多也正處在磨合期。我覺得我這樣做是不是對不起她,畢竟在她看來,她還是爲我着想的。我猶豫地站在車子旁,抽着煙,但多多沒有跟着我下來,看來她是真的生氣了。可是我該怎麼辦呢?我拿出手機拔通她的電話,說“你說出要我整容的理由。”
“我懶得說了。”多多冷淡地說“隨你便好了,不管你!”
我心裡忽然感覺一痛,一種冰涼的痛。有些像昨天晚上多多的那一箭穿過我心臟時的感覺。其實我打電話給她,是想她隨便說出什麼理由,我就會聽話地跟她去把臉上這個疤去掉,可是她竟然說不管我了。也許她只是想就此事讓我在她面前屈服,她對我實在也是操心太多了。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三個字能讓我承受怎樣的打擊,這讓我想到自己是一個專給別人找麻煩的人,多多和我非親非故的,爲什麼要幫我?然後還要忍受我的性格給她造成的壓力?我問自己憑什麼?
我冷笑着對自己說,我不過是個多餘的、而且是給別人找麻煩的人而已。
我邁開腿,走出了第一步。
然後沿着這個陌生的城市,還有這條陌生的街道,還有這些在我身邊陌生的人羣裡走着。我抽着煙,看着兩旁高樓林立,還有賽格廣場的樓尖。我幾乎一眼就認出它來了,在很多畫面上這幢樓都出現過,可是,它並不認識我。如果說這裡還有人認識我的話,不過是剛纔打過一次交道的肖晴而已了。
我不知道抽了多少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總幻想着電話響起來,毫無疑問只有是多多,只有她知道我這個號碼。如果她打來電話,只須說一聲跟她走,即使是上屠宰場,我也會聽話地跟她走的,在以拄,我把這樣的事情當作是原則問題,從來不向別人屈服,可是在多多面前,我卻忽然很想屈服了。她始終沒有打來電話,而我由於抽了太多的煙,在那裡乾嘔起來,我知道此時的我臉色蒼白,冷汗從我額頭上滲出,慢慢地我能感覺到它們在匯合在一起,隨時準備流下來。我站在花壇邊上,周圍路過的人都用冷漠的眼光看了我一眼,然後就迅速地走開了。
等我走到了一條河邊的時候,我才找個地方坐下來。如果我的方位感沒有錯的話,對面就應該是香港了,可我看到的卻是蒼翠的小山,沒有繁華的影子。太陽西斜,使我想起了那天多多離開武漢時的太陽,幾乎一模一樣,我想着是不是要給多多打個電話,但一想到她說“不管我”時的那冷冰冰的語氣,實在是讓人受不了。可是我該往哪裡去呢?在這裡住賓館或酒店都需要邊境證,這我很早就知道的。我正考慮是不是坐個車到關外去,找個地方住下來再說,忽然電話就響了,我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我接通了以後,是說武漢話的女孩聲音。
“我是肖晴,錢小姐在這裡等你一兩個小時了,你怎麼還沒有上來?”
“你叫她接電話。”我說。
“你想通了沒有?想通了就過來,沒想通就繼續想。”是多多的聲音。
“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啊?你跑哪裡去了?說一下在哪裡,我過來接你。”
我拿着電話四周瞧了瞧,說“我在一個天橋旁邊,在一條河邊,斜對面有個什麼錦峰大廈。”
多多叫我對肖晴再說一遍,肖晴聽了笑了起來,說“知道你在哪裡了,你就在那裡等我們吧。”
於是我便開始把眼光四處留意着那輛白色的車,自己站在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十幾分鍾後,看到車來了。肖晴打開車門叫我快點上去。可是車根本就不是往回程的路走,肖晴在每一個路口都叫多多左拐或者右拐,或者上高架。我知道,她們是帶我去整容去。
晚上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我輕輕地捂着我的左臉,給它一點觸覺,我覺得那裡已經麻木了,而且還有些浮腫。我都懶得照鏡子效果如何,上面蒙着白紗布,有藥水味,那個人說是防感染。他還說過幾天就好了,他還說效果不錯,他還說使用的是什麼二氧化碳什麼的。我懶得聽這些我八杆子管不着的事情。多多勝利了,我能看到她坐在我對面吃飯時和肖晴的聊天眼中得意的表情。
看得出來她們之間聊得很開心,還有些是女人之間比較的事情。我不明白她們之間怎麼會談這,比方說女人的例假時的注意事項之類的,我知道她們談的與美容有關,但我還是有些坐立不安。我討厭多多談這樣的問題,不知道爲什麼,這個肖晴也讓人覺得有些令人討厭,那帶職業性的語氣讓我感覺是對多多的侮辱。
好不容易等吃完飯,多多又送肖晴回到她那去,還買了兩瓶什麼東西,說是給我用來摩擦臉部的,好讓臉更光滑一些。我和多多走的時候出於禮貌,向肖晴揮了揮手,算是再見。
多多開着車,然後說“你別板着臉好嗎?今天累死。”
從那座整形的醫院出來後,我就沒有和她們說過一句話。不是我要板着臉,而是我無法控制我臉上的表情,我臉上是麻木的。我說“你的目的達到了,你準備把我弄成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多多笑了,說“我沒準備把你弄成什麼樣的人,我只是想追求完美一些,僅此而已。”
“可是你要顧及我的感受。”
“你的感受一點價值都沒有。”
算了,我說不過她,我懶得再說。
當車過了南頭檢查站進入關外時,多多忽然問我“你覺得肖晴怎樣?”
“沒怎麼樣,不感興趣。”
“她是漢陽人,好像住在郭茨口那裡呢。”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會是愛上她了吧?你去追啊!”
“我愛上她?呵呵,笑話。不過她挺漂亮的,要不我給你們當紅娘?她現在可是單身,一個人在外創業,不容易啊,需要男人的關懷,嘿嘿。”
“不要。”我冷冷地說。
“哈哈……”多多大笑起來,說“你以爲我真的會把她介紹給你?你是個害人精知道吧。你這性格,不能把讓你流落人間,不然會害死很多女人的,幹什麼都小孩子氣的。肖晴還說你可愛,真是傻到家了。”
“你這樣說你不是更傻了嗎?”
“是啊,我吃錯藥中了邪了,你滿意了吧。”
車到福永的時候,多多告訴我這個地方叫福永鎮,前面就是鬆崗鎮,過了鬆崗鎮就到公明瞭,這條線你要注意,以後你可能會經常跑這些地方的。多多還叫我準備去學車,幹什麼事方便一些。我說我懶得學,就坐公共汽車好了,她就說隨我好了。
回到家後,我們都累得不想動,我的精神是出奇的差,多多看起來也累得不行。我沒有洗澡就去牀上躺着了,睡覺的時候怎麼也感覺不對,我一直是喜歡左側睡的,結果臉上動了手術,只有仰着睡或右側睡。正在我爲此傷腦筋的時候,還有害怕某一個夢侵襲的時候,我的手機叫了起來,收到一條短信。我以爲是天氣預報或是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信息,沒有理會。結果又提示收到一條短信,我拿過手機一看,是多多發過來的,第一條小寶貝,要不要我過來陪你?第二條你丫好大膽子,竟敢不理我。
我起身過去敲門說“你過來吧。”
房裡傳來多多發脾氣的聲音“你要我過來就過來啊?”
我打開門,向她解釋說我以爲是天氣預報的短信,她這才臉色強一點,說“那你過來把本小姐哄開心!媽的,天天我哄你,今天你來哄我!”
我哭笑不得,說“我腦袋都快炸了,哪有心情哄你啊,你現在不是挺開心的嗎?”
多多叫我把被子抱過來,在她這邊睡。我和她躺在牀上,我說“我們孤男寡女的,睡一張牀會不會出問題啊?”
“你想不想出問題呢?”她調皮地看着我,然後又說“還是等你臉好了再說吧,看見這病人的樣子,這話題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說沒意思就不說這了。多多問我要不要她摟着我睡,我說算了,你摟着我睡我也未必能睡着,臉上總感覺彆扭,不對勁。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問她“爲什麼在我出車禍後你會離我而去呢?好多讀者都問,他們想不通。”
“他們想不通讓他們去想啊,笨蛋,我不告訴你。”
事實上這晚我的確沒有怎麼睡着,我忽然想起了和多多的偶遇,還有後來一系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樣,然後我又想起了車禍後的那些日子,身上那些奇怪的感覺,好像又重新回來了。我明白,當一個人的身體出現創傷以後,感覺總會有些不對勁的。
第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多多就拿着車鑰匙出門,她叫我在家裡休息一下。我閒來無事,便把我們的沒洗的衣服還有牀單被罩什麼的,放在一個大腳盆裡,然後去買了幾袋洗衣粉,倒了一整袋在裡面,用腳在上面踩着,滑溜溜的很好玩。我之所以想用這個方法是因爲看到了前面我所提的一部韓國電影,裡面的男女就是這樣洗的。我想如果多多在起,肯定會更好玩一些的。踩完了後就把他們通通放進洗衣機裡,定時六十分鐘,讓它們在裡面慢慢地去轉去。我便拿着多多晚上的那本書好好地看起來,是一本武俠小說。當我把衣服被單什麼的甩幹掛在陽臺上之後,已經到了中午了。剛好多多打電話來,叫我到鎮中心那個廣場的麥當勞那裡去,她在那裡等我吃飯。我叫了輛摩的把我送到那裡,我看到多多臉帶笑地正在那裡面向我招手。我付了摩的的錢,然後進去坐在她對面,說“是不是事情都談妥了?”
“你真聰明,我在這坐着樂了半天呢。”
“我還以爲你們會一起吃飯,我都準備自己一個人去餐館吃的。”
“是啊,談妥了就不想和他們一起吃飯了,不喜歡和他們一起,就推掉了。明天我去關內取錢,還得拋一部分股票。你要不要一起去?”
“當然一起去了。可是我連廠是什麼樣子在哪裡都沒看見呢。”
“明天回來我就帶你去看,就兩層樓的樣子。別把辦廠看得太複雜,這邊其實挺容易的。爭取兩年之內我們能賺點錢,然後不想再折騰了。你可得準備吃苦了。”
“你的目標是多少錢?我是問正經的。”
“隨便多少,能讓你脫貧就成。現在不談這些了,明天我會把所有的事情交待清楚的,你吃什麼我去給你拿。”
我問她錢夠不夠,我說我手上還有二萬多,多多叫我留着自己花,不要刻苦了自己,錢是身外之物。看到她那麼高興,我也胃口好多了,吃了兩個漢堡。回到家後,多多看我把衣服什麼的都洗了,驚奇地說保姆也可以省了,問我“我現在想睡覺,在哪裡睡?”
我看着牀上都是裸的被絮,說“你沒有備份嗎?”
多多搖搖頭,說“那我睡你身上好了。”
我把多多安排在沙發上睡好,然後找了她的外套給她蓋上,就坐在她旁邊看着武俠小說。沒想到她一睡就睡到了晚上!我心疼地看着她熟睡的樣子,想着自己總是發小脾氣,心裡感覺到愧疚不已。我攬過她的頭,放在我懷裡,然後拿出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緊緊地握着。多多醒後,半睜着眼睛說“嗯,今天睡得好香。”那天晚上我弄飯給多多吃,外面的飲食的確讓人有些不習慣。還好我會做幾樣菜,多多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她吃飯的樣子,我忽然感覺到自己很幸福。這讓我有了家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強烈,我很想與她共度一生。我不知道多多是怎麼想的,這也許來說不重要,但我還是看得出來,她很久也沒有好好地這麼吃過一頓飯了。我之所以突然想弄飯,而且下樓去買了許多廚房裡缺七少八的東西,完全因爲是她醒來之後說的一句話,她說她好餓。
好像所有的一切平靜下來。
但並非如此,那天晚上,我們睡在了一張牀上,而且發生了性關係,這件事來得突然但又自然。而且她是一個**。我沒有任何**情節,其一是我自己過去的一些和別的女人放縱的原因,其二就是因爲這種事情我看得太淡了,無非是一種男權主義作怪罷了。在我們的過程中,她突然的一聲尖叫幾乎嚇得我陽萎起來,說實在的。我最靠後的一次的時候是和李凡,雖然算起來時間並不長,但給我的感覺也許空間的關係,讓我覺得很遙遠,但又那麼的近,因爲我耳朵裡時刻惦記着房外的門是否會被敲響,所以我有些害怕。
多多的一聲尖叫,讓我頓時無所適從,這時我才從那種的迷暈和害怕的感覺中一下清醒過來。我呆着一動也不動,覺得很羞愧,我忘記了怎樣去撫摸她,減輕她的痛楚。還好多多並不是很在意,我知道她注意到了我臉上迷惑的表情,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只說傻乎乎地說了聲對不起。多多說我沒有什麼該對不起的的,她摟着我,然後問我是不是不相信她是拉拉。我相信,我相信每一個女人此時說的話,何況是她的話呢?她說她不知道爲什麼就有一種和我特別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別的男人身上從未有過的。我俯在她身上,說那也許是緣分吧。至少在這一刻我們身上沒有了任何負累了。她說她從精神上接受了我,但覺得遠遠不夠,只有上的接受,才讓她更使這種感覺達到另一種境界,一種完全擁有的境界。於是我是繼續,把愛做完。
她也從剛開始時的身體本能的抗拒,然後對一個男人身體的興趣,包括令我自己都感到有些厭惡的地方,她也不放過。我說我不是個好男人,不是一個託付終身的對象。多多叫我不要瞎說,她說我是最好的男人,否則我怎麼能讓她接受一個男人的身體呢?她說這話時完全不是在開玩笑,非常嚴肅的。她是一個女人,有着凸起的胸部,有着女性一切該有的特徵,雖然說有些內陷,但我還是很容易地用嘴把它們吸出來,昂立在那裡。她叫我撫摸她的身體,讓她感覺到她的存在,我明白她說的“存在”是什麼意思。而當我們在衛生間裡相對洗澡的時候,她又變得非常羞澀起來,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我們的人生會這麼走下去麼?我問她“你會嫁給我嗎?”
“爲什麼非要嫁呢?你何必在意那麼一張紙?”
“可是那張紙的確能拴住很多人。”我告訴她。我還告訴她我很想有一個家,想享受最基本的一個家,我心中時刻惦記着的地方。她說她也是,然後問我是不是要一個寶寶。我搖搖頭,我從來沒有奢望能擁有你,甚至還能擁有一個孩子,我感覺如果真的那樣,並不是什麼好事情。我一生失去的東西太多了,這讓我感覺到如果我擁有什麼,上天就會把它奪走。我對她說我都二十七歲多了,一無所有。這並非是我在逃避什麼,不是,而是上天不停地在奪走我本該擁有的東西,所以我一無所有。但是我不敢對她說我現在擁有她,難保上天不再讓我失去她。但她聽到我說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多多哭了。
這讓我很不安,我不該在她本應該感覺很甜蜜的時候對她說那樣的話,讓她傷心。可是她說她根本就不傷心,她說她其實也是一無所有。我想了想,覺得她說得很對。她說從現在開始就不是了,我們擁有對方了。我點了點頭。
再次回到牀上後,我忽然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甚至連她的生日都不知道。我問她,她說她的出生日期是977年月5日,差不多比我小整整一歲。我是97年0月份的。我和她都記住了對方的生日。但是我還是不清楚她的歷史和家庭情況,我沒有問,如果我問了,可能會更添加了她的煩惱罷了,如果我說了,那更加讓她傷感,何必呢?
總之,好像我們的幸福生活來臨了,在開始那段時間裡,白天我們忙着,晚上我們也忙着。工廠裡的事千頭萬緒,只有到十二點鐘後,我們纔會回到家裡,然後疲憊地睡去,只有在早上醒來時,我們纔有些精力。到後來,我們那些雜事都處理順了,基本上可以經常甩開一會兒了,我們就經常一起去關內喝咖啡。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會想起武漢,我對多多說,武漢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子了,多多總是叫我別想這些。雖然來說我對這個城市很適應了,我和多多走在街邊,在花壇裡看到某種花開放的時候,我們都非常興奮,哪怕在車上看到日落或日出,也會讓我們非常開心……可是我們心裡隱隱約約地擔心,都相互之間呵護着這好像來之不易的感覺,生怕一眨眼間都會溜走,誰知道呢?
深圳的冬天好像來得比較晚一些,一般在這時候,武漢已經是冰冷刺骨了。好像這正好也是爲了我和多多的心情相呼應。有人說,一個人是孤獨,想念一個人是寂寞。好像反過來也說得通。每一個人的骨子裡其實都是孤獨的,也是寂寞的,我是如此,多多也是如此。但你知道怎樣才能擺脫這種孤獨和寂寞嗎?我曾經想過有可能是找到一個認爲能相依爲命的人,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但生活的瑣碎,現實的無奈總是把兩個人之間的**慢慢撫平,只到有一天又發現重新站在了孤獨或寂寞的起點。每當想到這裡,我就莫名的恐懼,我問多多,我們有一天會吵架,然後想彼此離開對方嗎?她說不會的,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塊,怎麼會離開對方呢?我問如果我們老了,總會有一個人先死的,你希望會是誰?多多撫摸着我的頭說,還是你先死好了,留下我傷心,我不忍看你傷心的樣子。我本來還想問點什麼的,但沒有問出口。
我想問的是上天會這樣好嗎?在我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他從來都沒有對我這樣好過,我只要一擁有什麼,他就會無情的奪走。每當在深夜看着熟睡中的多多時,我就害怕,我相信她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我們的生活是那樣小心翼翼,過馬路恨不得看看天上會不會砸下什麼東西來。但一般的時候,我們是幸福的一對,我們看着花壇裡什麼花開了,都會興奮一陣子,在車上看到了日出日落,也會高興得大叫……但兩個人的生活真的是很好,由於對方時刻的存在,總是讓我無法去想像更多怪異的事情,無法體驗四周萬物的細微變化,我們淹沒在兩個人的中,做飯中,吃飯中,還有很多工廠裡亂七八糟的事情中……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少了許多胡思亂想的機會。
其實,當你孤獨和寂寞的時候,還有一種解脫的方法,就是不停地幹活,讓身體累得你的意識無暇去想些什麼。像我這樣敏感的天性,還有多多的略帶神經質,在工廠開始那幾天裡,我們之間累得連的力氣都沒有了。
工廠在公明鎮上的一間六層的樓房的三層和四層,一層和二層是做玩具的一家工廠租下來的。在樓層的大門口,都有一把大鐵鎖鎖住,我上樓的那一瞬間忽然想到了火災,真是烏鴉腦袋。我默默地記下來,在三樓和四樓,在多多的工廠這兩層樓裡,是不允許鎖門的。正是中午,一大羣人從中涌出來,嚇我一大跳,真是驚魂未定。多多拉着我的手,和他們一起到了那家所謂的工廠,一看,令人大失所望。
工廠還在開工,一層三條流水線,兩旁坐滿了年輕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以女孩居多,看不到臉上有什麼表情。我稍稍注意了一下,他們只是進行簡單的裝配而已。走到盡頭是一間辦公室,裡面好像也是展覽室,一個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電腦音箱,叫“星光”牌子。辦公室裡的辦公桌很大,幾個人就圍着坐下來。除了我和多多,還有那個老闆以外,另外就是幾家供貨商,電路板的、音頻線的、紙箱的、印刷的等等幾個人。其實他們來只是把工廠裡原來的一些債權債務進行一個了斷而已,這樣纔不會引起什麼糾紛。雖然我早知道會有這麼多人,但實在是有些不適應,各種各樣的普通話令人無所適從。各種證明書一簽完,一個胖胖的好像是廠子裡的人被老闆叫着,把其他人都領到一家酒樓,說中午一起吃飯。他朝我看了看,好像也示意我一起出去。多多說“他是我一起的,你們先過去吧。”
這樣屋子裡只剩下我和多多,一個會計,還有那個老闆。我知道他們準備籤協議了,過程很簡單,內容我不太清楚。但讓我嚇一跳的是我竟然發現連招的這些工人都要付轉讓費。心裡隱隱有些不爽,也許這就是市場經濟吧。中午吃飯的時候我有些頭暈,我對多多說我想回家,太鬧人了,想清靜一下,其實我也心疼她,但實在幫不上忙,在旁邊覺得像個木頭。我發現自己遊離於他們的生活之外,顯然,像這樣的生活也不是我所要的。我只想和多多一起,過着最簡單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紛繁蕪雜,令人頭腦轉不開。我來到樓下,看到花壇裡的草依然青青翠綠,而其他地方的雜草卻早已是枯黃一片,一把火就能點得着。每一個城市都喜歡這種綠,規劃整齊,而且四季常青。這時我忽然想起了孩子,他現在怎樣了呢?我不知道,可能在這個深秋裡,他已經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然後更讓人抱不動了吧。也許他只能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呆呆地坐着,不知道想些什麼樣的奇怪問題。我曾經想對李凡說,要她不要上班,就在家裡好好帶着孩子,沒事出去走走,她是孩子的唯一希望。可是我這樣說的話可能會讓她覺得我多事,她要用工作來保持和大偉的關係的平衡,自然就得在孩子身上作出犧牲,我憑什麼要讓她讓步?我自己也不過是個逃避的人。
我逃避了,現在和她相隔如此遠,連季節幾乎都不同,我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生活在星空中的地球上,僅此而已。
我在街道上一個人走着,秋風颳得臉上癢癢的,很舒服。但這四周的環境,卻不得不讓我有些沮喪,鎮區雖然很大,幾乎是湖北一個縣級市的規模,雖然還有點繁華,但我還是感覺到骨子裡的一種農村的氣息。並不是我討厭農村,不是,但我覺得這樣的鎮實在是有些變態,讓人很難產生親近感。想到即將要在這裡呆上兩年或更長,心裡就特別地落寞,還好有多多,她現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一會兒多多打電話來了,叫我直接去廠子裡。我就慢慢地步行着,往廠子裡走去。
廠裡一切都沒有變化,根本看不來更換了老闆,我進去時兩旁的孩子們都在用餘光打量着我,他們心裡應該是清楚的。在辦公室裡,多多和那個胖子正在談話,我進去後,她便給我介紹說這是老李,我便微笑着向他點頭。看得出來,廠子裡他在負責一些日常的管理。他臉上帶着對我和多多陌生的敵意和不自在。我在多多旁邊坐下,老李倒了一杯茶過來,客氣地遞到我手上,然後出去。
多多過來,站在我身後,把我的頭靠在她的腹部,說“是不是覺得累?”我嗯了一聲,然後說“看到這一大攤子頭都是大的。”
“彆着急,老李基本上會管理這些的,你先摸清楚這裡的情況,然後再想辦法怎麼搞好。你這麼聰明,愁什麼?你看外面那麼多打工妹們,你現在掉女人窩裡了!嘿嘿。”
“切!在外面打工可憐死的,想想這亂七八糟的都不對!”
“嗯,還算你有良心,你要是弄出什麼緋聞來小心我把你閹了。”多多摸着我的臉,說“差不多好了,我都快流口水了,晚上我們大幹一場好不好?”
我把她摟過來坐在我身上,把頭埋進她的懷裡,說“這裡生活讓人不習慣,你這樣累,心疼你啊。”
“我不要你心疼,我自己心疼我自己。”多多說“晚上你做飯我吃。”
我答應了,我想把手伸進她的衣服裡摸摸她,結果衣服穿太多,只得作罷。多多從我身上站起來,說“現在你得了解情況了,去看一下外面他們幹活的工序,採購和送貨老李都知道,你隨他跑幾天就熟悉了,你一靜下來就胡思亂想。”
“我還是先了解一下人吧。你去叫老李把職工的花名冊拿來我看看。”
多多打開門出去,然後老李進來,在櫃子時拿了一張表格出來,說“都在這裡,不過前兩天有兩個人走了。”老李拿過辦公桌上的筆,然後翻到第二頁,劃去了兩個名字,說“現在男的3人,女的4多說在會計那裡去一下,我便叫她把工資表也拿來看一下。我接過花名冊,說了聲謝謝。老李笑了起來,說“有什麼想知道的問我好了。我出去監督一下他們做事。”
我翻開花名冊,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在第一頁的下面李凡。
我開心地笑了起來,心想叫李凡的可真多啊,然後我看了看其他的一些情況,是個女孩,家庭住址在四川雙流縣。我很想出去看一下這個李凡長的什麼樣子。算命的說名字不是可以測出人的一生麼?未必她們兩人就相同?但現在的環境可是十萬八千里哦。我便走出門去,看能不能從面貌上認出這個叫李凡的女孩來。
可是我看了一圈,不是沒有認出來,然後我裝作悠閒地去四樓看看,還是沒有。我看不出這裡面有哪一個女孩能夠叫李凡這個名字的,我知道這是因爲我頭腦中先入爲主的印象。我回到辦公室的途中正巧碰到多多,她把我要我工資表遞給了我,然後笑眯眯地問“在尋找獵物?”
“是啊?”我只得這樣答應着,說“你的獵物找到沒有?”
“我的獵物只有錢。”多多說道。我們一齊來到辦公室裡,她又把門關上,把我抱得緊緊的,然後說“我看到工資表裡有個人叫李凡,我問了會計,在四樓我特地瞧了一下,要不要去看看?”
“我早就知道了,不過不知道是誰?”我只得承認說。
多多一把推開我,笑着說“我就知道你在四樓去的目的,哈哈,我可憐的寞寞又不安份了,見到李凡這兩個字魂就掉了一大半,你沒看看你剛纔失落的樣子吧?”
我笑着說“哪有?只是好奇而已。你不會吃醋了吧?”
“靠!我和她吃爭風吃醋?你去看看她再說吧。明天我們去關內一趟。”
“什麼事?”我還沒說完,多多就抱着我激烈地親吻我起來,那**像是要把我融化一般,然後她氣喘吁吁地看着我說“去紋身店,在你身上紋上我的名字和電話。”
我驚奇地看着她,說“啊?”
“啊什麼啊?”多多使勁在我手臂上一掐,掐得我生疼,然後咬牙切齒地說“讓你長點記性不行啊?”
我小心翼翼地說“那你呢?你身上紋上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嗎?”
“我身上不紋,你不放心我啊?”多多說着去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說“和你接吻總覺得口乾是什麼原因?”
這害怕她真的要我身上紋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這事我相信她也做得出來,不答應又難免爭吵,爭吵是我和她相處的時候總是迴避着的,我真的不願意看到她不高興。現在怎麼辦呢?我便問她“你不是開玩笑吧?那我夏天都不能在公共場合游泳了。”
“嚇你的。”她笑眯眯地看着我說“看把你嚇的,紋在屁股上就可以游泳了啊。也不是沒辦法解決你的疑慮。不過我警告你,你和別的女人有一腿別怪我打斷你的腿,看你還怎麼囂張,然後把你扔到羅湖區天橋下去乞討!”
我笑了起來,說“那可是我的夢想啊!”
“你想得美,不超過一小時你就會被公安送到收容所,沒人出錢保你的話你就得在那裡幹苦活贖身,如果你還活着的,再然後就會被送回武漢,唉,你就三無了,送到洪山區黎明村那裡的收容所度餘生。”
“這麼慘?看來好多網站上所說的屬實了。”
“你才知道啊,所以老老實實地跟我。”多多過來又坐在我有腿上,捏着我的鼻子要我學牛叫……下午我拿着工資表看了一下,基本上工資都是五百左右,還有四百多的,看了真令人寒心。李凡上個月拿的工資是和別人相差不多,我找開上網查了一下,四川雙流應該還算是經濟比較發達的地方,怎麼會跑這麼遠,舍成都而求深圳呢?有些想不通。我想出去叫老李喊一下李凡,然後問問她,但看了旁邊打瞌睡的多多,只得作罷了。
下午下班的時候,我這纔看到他們這羣人的快樂,擁擁擠擠地朝那道門外涌出去,互相吵鬧着,好像奔向自由之門,多多早就醒了。我說“多多,我們要不要到他們宿舍裡去看看?”
“去那裡幹什麼?”多多吃驚地看着我。
“只是看看罷了,想了解一下她們的生存狀態。”
“你還是先了解我們的生存狀態好不好?”
我們終究沒有去,晚上我們和老李,還有一個會計一起吃飯,那個會計是個老女人,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不停地說這說那的,把飯桌的氣氛搞得比較熱鬧。在他們的談話過程中我又瞭解到了一些情況。原來這個廠的動作方式的確是令人意想不到,同一個牌子的音箱幾家生產,生產不同的型號,然後幾家合夥成立了一家營銷公司,總部在深圳賽格廣場的八樓,在廣州的天河電腦城都有營銷點,從這兩個地方鋪向全國一些大城市。哦,我還問到了武漢的代理商竟然在電腦大世界。這讓我感覺一下和武漢拉近了,心情也高興起來。老李原來是本地人,其實我早就從他的彎管子普通話中聽出來了,本地人都是很有錢的,他不過是在家閒不住,特地找個工作混時間,看樣子也挺認真負責的。他還邀請我和多多什麼時候去他家作客。老李說“其實做OEM最划得來。”我問什麼是OEM,老李解釋說就是一些品牌廠商自己並沒有音箱的生產線,然後委託廠家生產,不過牌子標上那廠家的牌子就行,量大,雖然便宜但自然賺得多一些。我一聽,覺得很有道理,看來這邊不光產業鏈好,而且生產方式也先進多了。老李說現在生意不是太好做,像投機一樣,什麼銷得好就生產什麼,每件單箱的利潤也很薄。多多便問我有沒有興趣去那些品牌電腦生產商跑一下,我有些猶豫,說再看看,畢竟情況還不是很熟。
吃完飯後我們又去了廠裡面,老李說晚上一般會加班,有時候不會,要看什麼季節。我和多多去轉了一下後就回家了。我覺得自己頭腦裡還是一片茫然。多多好像總是信心十足的樣子,抱着我說“是不是嫌我太粘你了?”我說沒有,其實我喜歡這樣,雖然在我們這後來的關係中,她的確表現得很主動,我們幾乎保持着一種熱戀情侶的關係。這種關係和李凡相比較起來,壓力無疑算是沒有,我怎麼會嫌她呢?可是和她我真的總是有些不習慣,覺得有深深的負罪感。可她好像沒有,有時候問我是不是太累了,我點頭說是。其實不是,她的熱情讓我無所適從,我害怕這種太激烈的熱情,總覺得不會長久,有時候還是覺得淡淡一些是不是更好些,是不是更長久一些。還有一點讓我非常恐懼,就是她從來不採取什麼避孕措施。我說戴避孕套,她說那不如自慰,我讓她吃避孕藥,她說會影響身材,但她又要求射在裡面。在那一刻裡我始終興奮不起來。我總害怕那深處會有生命開始滋長,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對於多多來說是不是對我的犧牲太大了?我們談論過這個問題,她說如果懷上就生下來,這句話更讓我害怕,我真的還沒有準備好生活中又多出一個生命來,並不是我想逃避,可是這樣的環境,我又能給他什麼樣的幸福呢?我覺得在人世間總歸是一件苦事,幸福只是一瞬,有些事痛苦卻是一生。
想着自己這半生的經歷,只有嘆一口氣了。
我和多多做完愛,光着身子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覺得很舒服,很安心。我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咬着她的耳朵,我知道她怕癢,我們便在被窩裡嬉戲着,瘋累了我便問她“你愛我什麼呢?”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雅典咖啡廳裡,服務員不讓你進來,你們爭吵時我便看到你了,一見到你就覺得有一種親切感。也不知道爲什麼。”
“是嗎?可是我沒有,我只覺得你好像是一個很無所事事的女人,吃飽了撐得沒事幹。”我實話實說,但現在,她卻是我最親的人了。
“不過你的確是個混混啊,你自我介紹時說自己是混混,不過你是個認真的混混,嘖嘖,和那麼多女人上過牀,自豪吧?”多多糾着我的耳朵,問“你腿上怎麼那麼多傷痕?是不是和別的女人玩性變態遊戲啊?”
“別瞎扯。”我從耳朵上拿開她的手,放在手心,說“說正經的,怎麼感覺這裡像是地獄啊?”
“窮人的地獄,富人的天堂,知道吧?寞寞,說真的,你想不想去國外?”
“去國外幹嘛?”我吃驚地問。
多多伏在我胸口,說“我覺得在國內呆着鬱悶,特別壓抑,有錢人都準備出國,而且好多都出去了。”
“我也覺得是這樣子的,我聽你的,去哪裡都行,除了小日本。”
“嗯,那就去人少的國家,加拿大,澳洲,還有新西蘭都可以的,反正找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你在武漢沒親人嗎?”我好奇地問。
“有啊,我爸爸在武漢,在一個老年福利院等死呢,媽的,上回回去還看他活蹦亂跳的。”
我坐起身來,把牀頭燈打開,捧起她的臉,問“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爸呢?”
多多氣呼呼地把我的開,也站着來,像個發怒的公雞,對着我吼着“我爲什麼不這樣說?你知道他這個老東西差點毀了我一生,你知道他害死了我媽媽嗎?以後不許你提他,再提別怪我翻臉!”
我看到她眼中大顆大顆的眼淚滴了下來,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怎麼會讓她有這麼大的仇恨,畢竟她是他的女兒啊。但我想多多這樣說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以她的個性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我把她摟在懷裡,眼淚在我的胸口讓我感覺到冰涼。我說“好的,不提了,以後再也不提了。”
多多把手伸到我背上,用指甲深深地往我肉裡面插,讓我感覺到深深的刺痛。我說“好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別想了。”我輕輕地撫着她的背,試圖讓她安靜下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她流眼淚,這麼堅強的女人在失戀後都沒有像這個樣子,也許是太傷心,或是她在我面前開始變得脆弱起來。多多鬆開我,然後在牀前摸我的煙,點着後靠在牀上,說“那個老傢伙早就該死了,算我有同情心,才把他送到福利院,不然他早就熱死或凍死街頭了。”
“你不是說不提的嗎?”我把她手中的煙奪過來,然後自己抽起來。
“好吧。”多多鑽進被窩裡,說“我可不是無理取鬧啊,不許怪我。”
我對着她笑,說“誰怪你了?心疼你吧?”
“把煙熄了進來,讓我抱你睡覺。”多多睜着眼睛看着我。
我只得熄了煙,關了燈,和她摟在一起,在黑夜和靜謐中她一會兒就睡着了。可是我怎麼也睡不着。的確,我們過去的生活中有太多的謎,有些根本不可能還原了,但好像是我們只有瞭解了對方身上發生的更多事情之後,纔會讓我心裡有些安全感。我很想知道她的歷史,但我卻無法開口提起這些,我想她應該也很想知道我的,但也像無法開口提及這些,這就像我們兩個人生命中的禁區,既害怕對方知道,又怕對方不知道。
早上醒來,我習慣性地摸了摸多多,卻發現旁邊是空的。我嚇得連忙光着身體跑起來,在客廳和衛生間裡都沒有看見她的人影子。我恐懼地大聲喊着“多多!多多……”可是沒人答應。我忽然想起一部電影《媽咪先生》中的情節來,他老婆一天早上就是那樣突然消失的!正在我急得準備打電話的時候,陽臺上傳來多多的聲音“在這裡呢。”我連忙跑過去,看到她穿着睡衣正在陽臺上抽菸,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我說“起這麼早?還以爲你玩失蹤呢。”
“看你緊張的樣子,我只是心情有點不好罷了,出來透透氣。”多多把菸頭往樓下一扔,然後說“快進去穿衣服,成什麼樣子,勾引良家少女啊?”我這才注意到自己一絲不掛。我進屋去,說“別感冒了,到牀上去。”我躺在牀上,找一支菸點着,看着多多進來,說“今天怎麼安排?”
“我今天到關內去一趟,你就在廠子裡呆着得了。”
“你爲什麼不要我去呢?”我問道。
“我去肖晴那裡,給你拿點美容的東西。跟我在一起,你就得打扮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
“沒必要吧?”我覺得她和肖晴之間是不是有某種曖昧的關係。多多好像明白了我的疑慮,說“小傢伙亂想,放心好了。在這些地方多結交一些這樣的朋友有好處的。如果你想去就去吧,我只是想給自己做做美容。”
“那就算了吧,你美容時把我丟在一在邊我也不習慣。”
多多爬到牀上來,摳去我眼角的眼屎,說“你臉上的痕跡還是太重了,要不要再想想辦法?”
“算了算了。”我不耐煩地說“又不是什麼大事。對了,你中午回來吃飯嗎?要不我給你做飯?”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