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凱里亞的天空在下午時會變成一種極端平靜的深藍色,厚重的雲層在畫布似的天空中滾滾而過。再晚一點,天空就會變成一種血紅的色澤。
這裡沒有那麼多高樓大廈去遮擋自然的風光,太陽會毫無保留地出現或告別。
卡里爾若有所思地凝望着這異鄉的天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直到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教官。”
他轉過頭去,看見一張嚴肅的臉。此刻,他正與此人一同站在一處平原之上,他們已經遠離了戴舍阿。
努凱里亞有許多地方需要被好好整理,極限戰士們希望他們的表親抵達後能看見一個秩序的星球,到了那時,他們接手起來也會輕鬆許多。
這種善意是很自然的,卡里爾欣賞它,而且也需要它帶來的許多東西。
他一直跟着第一戰團的第二連行動,觀察他們的每一個動作。與部族交流、勸降仍在抵抗的城市、平和地對待當地人.每一個細節,他都盡收眼底。
這趟出行的目的已經被徹底改變了,但這並不意味着他會扔下自己的目標——他是第八軍團的教官,而這個職位已經在康拉德·科茲一次又一次地更改中擁有了近似於原體副官般的義務與權力。
因此,待他回到第八軍團後,他所需要做的事便遠遠不止教授武技那麼簡單了。
他現在所看見的每一個步驟都是極限戰士們累積起來的經驗,對於第八軍團來說,它們不一定有用,但知道它,一定比不知道強。
“米羅二連長。”卡里爾微微一笑。“找我有什麼事?”
二連長簡單地做了個手勢:“我是來道歉的。”
“向誰?”
“向您。”二連長說。“我已經從我連隊內兄弟們口中得知了他們的魯莽行爲,我必須前來爲此致歉。”
“他們沒做什麼不該做的事,二連長,你又何必道歉?”
二連長沒有回答,只是執拗地看着他,表情嚴肅地向卡里爾展示着他的某種缺陷——一種近乎可稱之爲迂腐的固執。
他沒有掩飾這一點,甚至以一種近乎驕傲般地態度將它展示了出來。他前來道歉,同時極其強烈的希望卡里爾接受他的歉意。
卡里爾知道原因。
他搖搖頭:“這沒什麼,只是幾場劍鬥而已。閒暇時用互相比鬥來放鬆難道不是阿斯塔特們中非常常見的娛樂活動嗎?”
“但他們用了真劍。”米羅嚴肅地說。“這是不被允許,也不可被饒恕的。我已將他們的錯誤彙報給了戰團長,交由他去定奪。懲罰會降臨,但我仍需向您表達我的歉意。”
卡里爾終於無奈了起來。
“好吧,好吧,我接受。”他舉起雙手。“只是,拜託你再去告訴一下蓋奇戰團長,請他不要下太過嚴重的懲罰。”
“我盡力。”二連長點點頭。“但是,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想提出一些建議。”
卡里爾幾乎答應了——或者說,他本該答應的。
一陣尖銳的巨大響聲打斷了他的回覆,仰起頭,他看見刺目的火光與一顆急速墜落的流星。它劃過天際,代替了幾個小時後的夕陽將天空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色。
“怎麼回事?”米羅的聲音從他身側傳來,二連長在通訊頻道內冷靜而迅速地詢問了起來。
“是我們的哪艘運輸機或風暴鷹失靈了?立刻確定迫降位置組織人手過去支援,搜尋生還者,記得疏散本地土著,我來將此事報告給原體.”
真是可靠的反應。聽着他的話,卡里爾如此想道。
羅伯特·基裡曼的確有在按照他的設想培養他的子嗣,他將一些與戰爭無關的東西交給了他的軍團,而他們也沒有辜負他。
但是
他再次擡起頭,凝視起那流星留下的血紅軌跡,在半分鐘後緩慢而舒緩地嘆了一口氣。
燃燒着經過天邊的墜落飛機只會冒出濃煙,火焰也斷然不可能在沒有任何燃燒物的空中蔓延如此之久,甚至讓半個天空都變成如此可怕的血紅之色。
“暫時不要派人過去,二連長。”卡里爾輕聲開口。“任何人都不行。”
米羅困惑地看向他。
“將這件事報告給你的原體。”卡里爾說。“除此以外,不要做任何事。”
“.您這是什麼意思?”
米羅緊緊地盯着他,想得到一個確切的解釋。但卡里爾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和伱一樣痛恨謎語,相信我,二連長。”他如是說道。
——
冷靜,冷靜地思考。卡恩用他在經年累月的血腥戰爭中學到的一個理性的聲音如此勸說起了自己。
他從戰爭中學到了很多東西,其中一點便是控制憤怒。憤怒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會有這種情緒,但是,身爲一名戰士,你便需要學會控制它。
他成功了。
然後是更多的情緒——焦慮、恐懼、疼痛、混亂。他耐心地嘆着氣,在滾滾濃煙與濃得彷彿能嗆死人的血腥味中一點點地用手將扣住腰的安全綁帶解開了。
他倒在地上,胸口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耳邊除了失真的噪音就是接連不斷地報警聲,他的動力甲在警告他,它們已經受了損,如果接下來再發生什麼戰鬥的話,它們可能幫不到他。
“好,好。”他咕噥着撤下頭盔,勉強睜開了被血糊住的眼睛,看見了眼前的一切。
然後他看見血。
無邊無際。
卡恩愣住了,有那麼一小會兒他幾乎忘記了自己到底在哪——對啊,我們在哪?
他皺起眉,額頭上不知從何而來的傷口因爲這個動作而流出了更多的鮮血,但這並不妨礙卡恩思考。
在燃燒的金屬廢墟與他兄弟的屍體中,戰爭獵犬第八連的卡恩——開始痛苦且憤怒地回想。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在何處?我爲什麼在這裡?
他沒有答案,他思考,但是他沒有答案。於是卡恩撿起自己的頭盔,再度戴上了。視網膜上閃過了穩定的光,他開始在通訊頻道內呼叫,穩定且冷靜,一如戰犬們在戰爭中最常使用的聲音。
“這裡是卡恩,第八連的卡恩.”
他的兄弟們犧牲了,但既然他們犧牲了,這就代表有一場戰爭在繼續。他不知道自己在和誰作戰,但戰犬們從來沒有示弱過,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他們也決不放棄。
卡恩知道他的記憶多半出了什麼問題,他猜測這是因爲登陸時的撞擊。想到這裡,他不免再度回頭看了眼這金屬的廢墟,想找尋一點證據,可他卻看不見任何熟悉的東西。
所有的一切都雜亂無章,混亂而詭異,殘留的地面上的金屬接駁痕跡表明這裡應該是登陸艙。可他的座椅卻是風暴鷹樣式的
不對。
他皺起眉,他的思考與呼叫都被打斷了,被一陣從燃燒的火焰背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了。那聲音像是在怒吼,又像是在哀嚎。
那是什麼聲音?
卡恩沒有答案,但他選擇閉上嘴,緊接着,他的目光開始在燃燒的廢墟中搜尋。
八秒鐘後,他找到一把鏈鋸斧。又過八秒鐘,他謹慎地走出了金屬的廢墟,踩過了破碎的強化玻璃和鮮血。目鏡上的讀數在告訴他這裡是個大氣安全無污染的世界,但他絕對不要摘下頭盔。
他沒有武器,只有一把鏈鋸斧,但這並不妨礙他向前走去。目鏡的視覺輔助模塊將他所看見的世界自發地轉變爲黑白二色,他得以看清黑暗中的每一個細節。
卡恩緊緊地握着沒有啓動的鏈鋸斧,朝着那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
他沉重地踏過青草,動力甲發出輕微的嗡鳴,額頭上的傷口仍然疼痛,但他卻毫不在意。他必須搞清楚是什麼東西在——
“——卡恩。”
他猛地回過頭,斧頭高高揚起,然後,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傑格爾連長?”他困惑地放下手中的武器。“發生什麼事了?”
傑格爾,第四連的連長微笑着對他點了點頭,並不回答,血紅與黃銅二色構成的盔甲散發着濃重的血腥味。曾經有着戰犬徽記的右肩上如今是個詭異的用頭骨裝飾的符號。
他沒有帶頭盔,整張臉都因爲這個笑容而變得扭曲。皮肉顫抖,曾經平靜的眼睛如今深陷於眼眶後面,迅速且神經質地掃視着卡恩的臉,觀察着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
“你不知道嗎?”第四連的連長低沉地問。“卡恩,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當然不知道——你的盔甲是怎麼回事,傑格爾連長?”
傑格爾沒有回答,他的臉開始抽搐,在下一個瞬間,令卡恩始料未及的攻擊猛然降臨。
第四連的連長狂笑起來,用可怕的憤恨擊倒了卡恩,鏈鋸斧深深地陷入他的腰側——在疼痛與驚疑中,卡恩凝視起了傑格爾的眼睛,然後,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第四連的連長——冷靜、理智、可敬、救過第八連許多次的傑格爾——已經不復存在。
“血祭血神!”他怒吼起來。“顱獻顱座!”
總算更出來了
可以猜一猜這是什麼情況,猜對加更。
順帶一提,卡恩這個時候還不是第八連的連長,正史裡頭他是在上級軍官們死完之後才被動升任的.至於爲什麼,我就不說了。
哦,對了,還是那句話,我不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