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號的底層甲板是一片寬廣的區域,但劃分給船員們生存的空間卻只有三分之一。別誤會,這當然不是因爲第八軍團正在壓榨他們船上的普通人,而是因爲三分之一就夠了。
至於其他的三分之二區域.這裡大部分時間都是陰暗無光的,同時也是不對普通船員們開放的。得益於夜幕號那陰森的環境,這種地方自然也就被動地誕生了許多鬼祟的故事。
雖說帝國真理已經被許多人接受並真心地奉爲‘真理’,但是,你必須承認,人類就是喜歡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
但真相是什麼呢?
真相是,那三分之二區域裡其實什麼也沒有。
沒有秘密,沒有儲存起來的珍貴武器,也沒有違禁品,只有提前被建好的許多房間。它空蕩,是因爲夜幕號上人本就不多,而這裡自然也就不需要重新啓用。實際上,它僅有的幾次啓用都是被當做倉庫來用的。
而現在,它是一片監牢,由身穿陰森盔甲的巨人們親自看管。
船員們仍然不知道真相,他們也不必知道。他們在夜幕號上的工作是平常的,甚至可以說是輕鬆的——他們不必涉及這些會使人感到不悅的東西。
“他們在說什麼?”費爾·扎洛斯特問。他與他的副官阿德比曼·巴斯利並肩走過了空曠的走廊,這走廊上有許多扇門,每一扇都緊緊關閉。良好的隔音讓內裡的聲音沒有泄露分毫。 шшш_TTKдN_¢o
因此,你大可以猜到一件事——費爾並不是在問這些囚犯的事。
阿德比曼聳了聳肩:“說我們是在搶功,是刻意在原體與教官面前顯擺自己。”
“誰說的?”
“很多人。”阿德比曼咧嘴一笑。
“回頭給我一份名單。”費爾說。“我會挨個找他們進決鬥籠好好談談的。這些混蛋,明明羨慕但卻不肯直說,我都能聞到他們身上那股尖酸刻薄的嫉妒了。”
“你真能聞到嗎,連長?”
費爾停住腳步,轉頭瞥了他一眼:“伱今天格外活潑啊,阿德比曼。”
“教官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我當然會高興一些。”費爾聽見他的副官如此說道,阿德比曼將完好無損幾個字念得非常之重。
“別扯開話題”費爾略帶警告地說。“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的是你對我嗅覺的誇大其詞以及後續可能產生的謠言,而不是教官的傷勢。”
“得了吧,連長,你少來這一套.我們又不是沒看見過教官披着長袍到處遊蕩的模樣,你敢說你沒看見過他的‘真面目’嗎?”
“所以呢?”費爾問。“你最好給我一個讓我滿意的回答,這樣我就不必在找那些人的麻煩以前把你也丟進決鬥籠裡去。”
阿德比曼嘆了口氣,老老實實地完成了他連長的要求:“我只是覺得我們有必要掩蓋一下這件事,至少開個會,全軍團內統一口徑。”
費爾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我會在一連長回來後和他商討此事的。”
他轉過身,打開了一扇房間的大門。裡面有三十個人,穿着統一的灰色制服,在衣領上均有一個徽章存在,銀邊黑底,一團燃燒的火焰在其上閃閃發光。
對於費爾與阿德比曼的出現,他們的反應是恐懼的,但爲首的一個女人卻表現出了一種不同尋常的堅毅。
她面對着這兩名遠比她高大的巨人,強迫着自己走了過來,並在短暫的停頓後用諾斯特拉莫語開口了。
“你們到底是誰?我要求和我們的交易人聯繫,你們無權扣押我們和我們的船隻,這是違法的!”
“哪條法律?”阿德比曼問,他的聲音被呼吸格柵變得陰森而輕柔,彷彿死者的囈語。
女人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一些,但居然還能保持鎮定並給予回答:“哈爾科蘇斯的法律!我們正在進行的是正常範疇的商業交易,你們無權做這種事!”
“我可沒聽過你嘴裡的這個哈爾科蘇斯。”阿德比曼輕柔地回答。“至於現在.”
他伸出手,輕而易舉地將女人拽了出來——表現得很暴力,卻又沒有真的傷害她。他把她拉出房門,費爾則立刻將門關上了,沉重的聲響在身後響起,女人肉眼可見地顫慄了一下,幾乎跪倒在地。
“站起來。”費爾對她說道。“帝國的法律賦予了我們權利扣押你們,但並沒有要求你們對我們下跪。”
他轉過身,阿德比曼輕笑起來,推搡着她朝前走去了。
“你們要帶我去哪?”
“噓”阿德比曼輕輕地說說。“我理解,你們這些穿制服的人總是比平民百姓要多點底氣的,但你最好保持安靜哦,女士,你現在正在說的可是一種地獄裡的語言,這代表你可能並不乾淨。”
“這是諾斯特拉莫語!”
“是的,而諾斯特拉莫就是一座活地獄。”費爾頭也不回地說。“換句話說,你們是在和魔鬼打交道。”
他側過頭,猩紅的目鏡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女人從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一張驚恐的臉。然後她聽見一句話。
“所以,你最好保持安靜。”
——
女人——或者說,來自哈爾科蘇斯的特瑞西顫抖着坐上了一張冰冷的鐵椅,四周是鐵灰色的牆壁,沒有窗戶存在,天花板卻高的出奇。她坐在這裡,不明白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麼,所以她只好等待。
而在接下來的五分鐘內,另一些她認識的人也被帶進了這個房間,坐上了同樣的椅子。
特瑞西認識他們,他們和她一樣,都是哈爾科蘇斯的高級交易員。但現在不是了,現在,他們只是一羣癱在椅子上的階下囚,制服凌亂,有不少人甚至連徽章都消失了。
他們彼此打量,恐懼地試圖在昏暗的光線下交談,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在這件事尚未開始之前打斷了他們的行爲。
“日安,諸位囚犯。”
說話之人輕笑一聲,聲音在房間內逸散,沒有失真,特瑞西開始尋找可能的發聲儀器,但是,無論她怎麼瞪着眼睛看過黑暗,她都沒找到喇叭或類似的東西。
這房間裡什麼都沒有,除了五把鐵做的椅子。
“我希望諸位在被帶過來的路上沒有受苦,當然,你們如果真的吃了點苦頭,我也不會同情畢竟,如果真的有人遭到了毆打,也一定是他自討苦吃。”
特瑞西看向一個坐在她右手邊的男人,那人叫馬薩羅,是個脾氣暴躁的中年人。此刻,他正揉着自己的腹部,一言不發,額頭上滿是虛汗。
“我本該向你們自我介紹,但我現在並不能確定你們到底值不值得這件事,所以我就先將其省略吧——那麼,諸位囚犯,你們中有人願意告訴我一些事嗎?”
沉默。
五雙眼睛快速的對視,在無聲的寂靜中交換着信息。
“嗯不說也沒事。”說話之人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下。“我可以自己來取。”
下一秒,一股沉重而可怕的寒意在瞬間蔓延了整個房間。濃重的白霧突兀地出現,並不斷地逸散。
特瑞西瞪大眼睛,發現面前的黑暗正在緩緩波動。她不安地觀察着那裡,可是,就在下一秒,本空無一物存在的黑暗中卻突然閃現了一張蒼白的臉。
“啊——!”
特瑞西情難自禁地尖叫了一聲,她的反應讓剩下四人也慘叫起來,但預想中的攻擊或懲罰卻並未到來。只有一陣從他們身後傳來的輕笑。
然後,是平靜且沉重的腳步聲。
特瑞西猛地回過頭去,卻只來得及看見一隻蒼白的巨手從黑暗中探出,並搭在了馬薩羅的肩膀之上。
那聲音在下一秒再度響起,而這次,它開始變換,變得彷彿怪物的低語,諾斯特拉莫語特有的嘶嘶作響仍然蘊含在其中,但並未沖淡這種聲音的恐怖,反倒讓它變得更怪異了。
恐懼在這一刻徹底地掌握了馬薩羅。
“你願意和我談談嗎,先生?”那聲音的主人在寒意中如此詢問。
“嚇唬他們很好玩嗎?”康拉德·科茲問。
“並不。”
“但你在裡面的時候笑了好幾次。”
“那是因爲我得營造出一個.嗯,比較驚悚以及帶着神經質的形象來令他們害怕。”
“我覺得你這樣還不如直接了當地和他們交談呢。”康拉德·科茲抱起雙手,搖了搖頭。“或者乾脆就讓費爾他們來做這件事。”
“前者會把他們嚇死,至少也會讓他們在一段時間內失去理智至於後者,康拉德,我們現在還沒有確定他們到底有沒有罪。”
卡里爾一邊用一張手帕擦着手,一邊如此說道:“因此,貿然採用第八軍團善用的拷問內容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康拉德·科茲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同意了卡里爾的說法,並由此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
“所以,這個哈爾科蘇斯.我們要怎麼做?”
“我們等。”卡里爾說。
“等?”
“是啊,我們等.不然呢?你的一連長可還在路上沒回來呢。而諾斯特拉莫現在也仍然處於重建期,難道我們要開着船去收復失地,讓以盧克萊修爲首的極限戰士們替我們處理那些繁重的工作?”
卡里爾嘆了口氣:“所以我們只好等一等了畢竟,我相信這個叫做哈爾科蘇斯的世界不會只擁有三條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