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從什麼時候急轉直下的?
第八軍團第四連的約埃爾沒有答案,他只知道他得把他的劍從面前那個該死的異形臉上拔出來——他做到了這件事,然後立刻橫斬,鮮血與一顆殘破的頭顱高高飛起。
他轉過身,又用從第八連的裡希特納爾那兒學來的一招踏步撩斬將兩個試圖偷襲他的異形一起砍成了兩截。
年輕的戰鬥兄弟滿懷憎恨地握住鏈鋸劍,踏過它們的屍體,衝向了不遠處的另一羣異形。他像是舞者般旋轉,砍碎了一個異形,又抓住了另外一個,捏碎了它的腦袋,然後將第三個從上至下鋸成了兩截。
殺戮的動靜不小,鏈鋸劍的響聲更是明顯。這羣異形中的一些很快便意識到了他們要找的敵人在後方。
約埃爾對此早有預料,他立刻關閉鏈鋸劍的活動,像是影子般吹拂而過破碎的屍體,飄向另一個方向。
他的心臟跳動不休,改造手術和腎上腺素給了他巨大的力量,使他搶在它們的子彈來臨以前躲進了一片倒塌的廢墟之間。
而這不是結束,這只是開始。
約埃爾喘着氣,側過身觀察了一下廢墟外的情形。它們還在找他,這很好。
於是他開始呼叫,從連隊內的頻道到軍團的公用頻道,一遍遍地呼叫。他盼望着被回覆。他的兄弟、長官、連長——誰都行,哪怕是原體和教官聽見他現在狼狽的聲音都可以。
他不在乎了,他必須要知道其他人的情況。
“這裡是第四連的約埃爾。”他說,聲音很輕柔,不只是因爲他需要安靜那麼簡單。
“有人能聽見嗎?重複,有人能聽見嗎?”
頻道內沙沙作響,他們的通訊受到了一定的干擾。約埃爾憤怒地低下頭,開始甩動鏈鋸劍,讓卡在上面的碎肉殘渣掉落。
他又繼續重複呼叫了三次,在幾乎不抱希望之後,他才終於在公用頻道內聽見了回覆,儘管那是一聲咒罵,但有總比沒有好。
“他媽的。”頻道里的那個人沙啞地說。“第四連的約埃爾,我是第二連的狄翁·利瓦斯軍士。你在哪裡?你的連隊呢?”
“我不知道,長官。”
“你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等,他媽的——”
狄翁·利瓦斯咒罵不斷,下一秒,他那邊傳來了一陣連續且有節奏的點射聲。半分鐘後,約埃爾纔在焦急地等待中再次聽見他的聲音。
“——是不是地面裂開了?”第二連的軍士陰沉地詢問。“然後伱們就都掉了進去?”
“是的,長官。”
“真他媽的倒黴,這幫該死的和異形勾結在一起的渣滓聽着,約埃爾,我和你一樣也和連隊失散了,而這要命的通訊系統又出了問題,我猜一定是因爲它們炸燬了臨時通訊部.”
“但你能和我通訊,長官。”
“那是因爲咱們倆的距離肯定隔着不遠,所以動力甲的伺服器才能讓我們聯繫上。該死的,你不知道這種事嗎?”
“我很少讀書,長官,和技術軍士們的關係也不好。”
“不讀書也就罷了,後者可相當不明智.算了,你的雷達和戰術顯示器還能用嗎?”
年輕的戰鬥兄弟擡起眼睛瞥了一眼他目鏡最上方的那些讀數,它們中有一半已經變成了錯亂的數據亂流。
在幾秒鐘後,他回答了暴躁的軍士:“只有戰術顯示器能用。”
“那也不錯了。”
軍士輕描淡寫地回答,聲音已經變得輕柔。這讓約埃爾意識到了什麼。
“我會發給你一個座標,朝我這裡趕過來,別死了,約埃爾。”
“明白,長官。”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別死了,明白嗎?你能過來最好,不能也罷。總之,讓自己活下來。他媽的。我們死的人恐怕已經夠多了,這幫天殺的狗雜碎異形”
軍士咒罵着掛斷了通訊,一陣單調的提示音隨後傳來,座標已經抵達。
約埃爾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接下來的所有事恐怕都要靠他自己了。他彎下腰,藉助廢墟和磚石的掩護觀察着他敵人們的動向。
那些高約兩米左右的異形使用着一種詭異的咕噥聲互相交流着,作爲一種類人異形,它們說起話來的聲音簡直令人作嘔。約埃爾皺了皺眉,不僅僅只是因爲厭惡。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是殺光它們再離開,二,是繞路直接趕去和狄翁軍士匯合。
沒有猶豫,他立刻選擇了第一種——當約埃爾從掩埋的廢墟之中爬起來的時候,他所看見的是他兄弟們的屍體。
他原本正在和七個兄弟一同行動,遵照着連長的命令,他們進入了那間發電廠。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他們殺了不少哈爾科蘇斯人,然後
天塌地陷,墜落,墜落——疼痛,幾乎昏厥,他的兄弟們低吼起來,大片大片的異形朝着他們開槍,它們那被詛咒的武器居然能夠打穿動力甲
再然後,約埃爾便成爲了孤身一人。他不知道這是幸運或不幸,可是,拋開這些,他甚至沒有辦法收攏他兄弟們的遺體,因爲這些早有準備的異形已經圍攏了過來。
他只能被迫進入黑暗之中,作爲最後的倖存者。
現在,他不會放過這個復仇的機會。
約埃爾迅疾地衝出廢墟,鏈鋸劍那危險的嗡嗡作響聲再度出現,異形們立刻朝着他這邊開了槍。約埃爾沒有爲自己的魯莽而感到後悔——他憑什麼後悔?
當單分子鋸刃切進第一個敵人的胸膛,將它那醜惡的血肉與骨骼切碎的時候,約埃爾只感到快意。他現在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他很快就將知道了。
“爲了第八軍團!”
他低吼着抓起那隻異形的下半身,讓它抵在自己的肩甲上做了半面盾牌。
他的速度和一點點幸運讓他免於了被這些異形的危險武器擊中的後果,三秒鐘之後,他殺掉了第六隻異形,再次衝出了包圍圈,揚長而去。
但這次有所不同,他是帶着一個異形一同進入黑暗的,那東西在他的折磨下發出了淒厲的尖叫。
約埃爾用冰冷的手指戳弄着它那十八隻眼睛中的一隻,冷笑已在面上蔓延開來——是的,就是這樣,恐懼吧,哀嚎吧,你們只有死亡一途可選。
年輕的戰鬥兄弟還不知道,他此刻爆發出的力量與速度並不只是改造手術和腎上腺素的功勞。他會知道,但不是現在。
——
卡里爾平靜地站在黑暗之中,身後的走廊有如被暴風席捲而過般悽慘。金屬構成的牆面和天花板被盡數破壞,字眼消失不見,地面結了霜,厚重到令人吃驚。
“教官,情況不對。”安瑞克·巴巴託斯在通訊頻道內焦急地說道。“這座塔這座塔不對勁。”
“它活過來了嗎?”卡里爾輕聲問道,他轉過身,凝視了一下空氣中瀰漫的塵埃,骷髏面甲下傳來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
“什麼?”
“它活過來了嗎,安瑞克?”
“不——我是說,它的內部構造在變化,教官。”八連長的聲音聽上去困惑至極。“這是某種陷阱嗎?您現在在多少層?”
“是的,這是個陷阱的一部分。我在第五十層。”
卡里爾低下頭,透過尖塔的牆面看見了內里正在奮戰的第八連戰士。他們不是在和哈爾科蘇斯人作戰,也不是在和異形作戰。實際上,他們正在和這座尖塔本身作戰。
它是活的。
它在迷惑他們。
“第八連的戰士們,這裡是卡里爾洛哈爾斯。”他語氣貌似輕快地開口。“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都請保持鎮定與理智。”
“教官?!”安瑞克脫口而出一句呼喚,不安感在八連長的心中猛地升起。“您又要做什麼?!”
“做我的本職工作。”
卡里爾掛斷通訊,同時拒絕了一切後來的通訊請求。
他冷笑起來。
何等簡單的計謀,簡單到甚至有些愚蠢——破解的辦法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那惡魔甚至都把辦法主動說出來了。
只要讓第八軍團停止對哈爾科蘇斯的收復,就能讓這場儀式停下。
這座尖塔本身沒有對他設防,在它身上籠罩的迷霧被帷幕後怪物親手扯去以後,他就看見了它的全貌。這座尖塔的確是一個媒介。
在過去,它被哈爾科蘇斯人當做神明的居所來膜拜,而那些位於地下的異形同樣也知道這座塔的事,它們也是將它視作神明的居所來膜拜的。
膜拜的哪個神?
燃火之神——復仇與憎恨之神。
第一個名字不過是個粗劣的戲法,它是哈爾科蘇斯語言中的復仇與憎恨,這種語言在如今的哈爾科蘇斯上已經沒有人會說了,但它很古老,因爲它根本就不是自然誕生的語言。
語言是具備力量的。
越古老,越有力量。
而現在,只要這座尖塔被啓動,它便能徹底發揮它作爲媒介的功能。
哈爾科蘇斯一號上的祭品數量並不足以讓他登神,但已經足夠讓帷幕再次注意到他了。
上一次,他化作屍骨橫跨宇宙的時候是取了巧,若沒有帝皇的幫助,他當時就該徹底回到帷幕後方去。
而這一次,帝皇也無能爲力。無論表現得有多麼強橫,他終究還是個人類。
但是
他纔是權柄的主人。
復仇與憎恨這種情緒難道此刻僅僅只有哈爾科蘇斯人擁有嗎?他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尖塔彙報給了他。
他閉上眼睛,尖塔順從地接受了他的掌控。這座堅固到可怕的建築開始動搖,幾乎像是活了一樣開始蠕動——它突破地面,突破層層金屬的束縛,猛地撞入了一個廣闊的地下世界。
+去殺戮吧。+
卡里爾睜開眼睛,用靈能對第八軍團的戰士們說。
第一戰結束了,而現在,是一場更爲漫長戰爭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