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來講,看福格瑞姆慢條斯理地換上他的鎧甲並不是一件多麼令人享受的事,至少對聖吉列斯來說是這樣。
儘管鳳凰的禮儀甲美得攝人心魄,本人更甚一籌,也不能阻止大天使對這個持續了六分鐘以上的過程感到枯燥。
好在徹莫斯人大概也知道此事,他沒有延長這件事的時間,在戴上鑲嵌有寶石的銀色頭冠後,便直截了當地結束了換裝,沒有再挑選飾品以及擔憂配色。
在福格瑞姆對熟練的僕役們表達了感謝後,他們便離開了更衣室,開始在火山內部寬闊的隧道內並肩而行。
以往,並肩而行這件事通常會有衛隊隨行,但這次不同,負責擔任衛隊的聖血天使與帝皇之子們已經提前一步離開了火山內部。
聖吉列斯知道,他們現在多半會像儀仗隊一般並排站開,在隧道盡頭的某個停機坪上等待馬格努斯的到來。
“他遲到了一個小時四十三分鐘。”福格瑞姆平靜和緩地開口。銀白色的長髮披散在紫金肩鎧之上,金紅二色的披風正隨着原體的大步前行在身後飛揚。
“所以?”聖吉列斯謹慎地提出轉折。“你對此事不滿?”
“不滿的人大概不只有我一個吧,今日來此的可不止有基因原體,還有更多遠比我們忙碌的人。但是,老實說,我不喜歡的是他的這種態度。”
鳳凰止住腳步,輕輕地嘆了口氣。
“理所當然的遲到,理所當然地將亞空間視作一個溫和友善之地——而我卻不得不和他站在同一條陣線上。”
“我知道你覺得立刻罷免智庫制度太極端,但我們的意見其實並不重要,福根。”
聖吉列斯搖搖頭,羽翼上掛着的銀鏈與墜飾在這一刻齊聲搖晃了起來,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沒有像福格瑞姆那樣注重儀態,出行都要選擇換裝禮儀甲。
大天使身穿一襲簡單的白袍,若非那些飾物,他的裝束完全可稱簡樸。
“是啊。”福格瑞姆再次嘆息一聲。“我們的意見不重要.”
他說着,居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並不如何好看:“但馬格努斯大概不會這麼想。”
聖吉列斯沒有接過這句話,只是示意鳳凰繼續前行,並加快了腳步。十分鐘後,他們走出了這條隧道,抵達了原體們專用的停機坪。
尼凱亞的天空陰沉且密佈烏雲,電閃雷鳴與火山噴發造成的末日景象卻沒有阻止一架風暴鷹的緩緩降落。
它搖搖晃晃地停在了停機坪一角,引擎發出的劇烈吼聲開始逐漸平息,早已準備好的機僕與技師們一擁而上,立刻開始做緊急維修。
他們已經重複這件事許多次了,任何一架試圖在尼凱亞飛行的飛機都要經受這種考驗。艙門緩緩打開,赤紅的馬格努斯與他的衛隊從中緩緩走出。
比起血天使和帝子們來說,獅衛的人數顯得有些過少了,他僅帶了十名衛隊成員,原因自然無從知曉。馬格努斯一向神秘。
銀河系中知識第二淵博的學者今日穿着一件棕黑色的內衫,搭配金紅二色的刺繡外衣,手帶鷹徽護臂,長髮散落,猩紅如血。
他剛剛走出艙門,便注意到了天使與鳳凰二人,笑容立刻從面上浮現。原體們邁向彼此,開始互相問候,整個過程所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待到問候結束,他們率先踏步進入了隧道之內,衛隊們則分成三行跟在各自的原體身後。
馬格努斯略顯矜持地輕聲開口,聲音在隧道內隱秘的迴盪。很明顯,他動用了一些力量來掩蓋自己的聲音與這場談話。聖吉列斯皺了皺眉,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趕來尼凱亞花費了我一整年的時間,兄弟們,但我沒有讓這一年從我手中白白溜走。我研究了諸多理論,翻閱了無數古籍,最終,我成功了。”
“成功了?”福格瑞姆挑起眉。“什麼?你又研究出了什麼新的靈能相關理論嗎?”
“是,但也不是。”馬格努斯微微一笑,走近福格瑞姆,開始爲他介紹自己的研究成果。
“我知道這場會議的主要論點,我也知道它到底是因何而起——黎曼·魯斯與莫塔裡安長久的短視造成了這種後果,父親不得不處理這件事,我理解他,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
“伱想說什麼,兄弟?”福格瑞姆嚴肅地問。“或者說,你打算如何反駁魯斯與莫塔裡安?”
馬格努斯熱情而神秘地笑了:“很簡單,他們不是認爲靈能會引發災難嗎?那我就給他們看看靈能在其實究竟有多麼溫和,是一種多麼高效的力量”
“你還沒有說你到底研究出了什麼,馬格努斯。”聖吉列斯輕聲開口,心中閃過一絲憂慮。不知怎的,他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安。
“別擔心了,我的天使!你們待會就瞧好吧!”赤紅之王大笑起來,志得意滿,臉上有一種獨屬於學者們的驕傲。這驕傲曾在無數完成了驚世研究理論的學者身上誕生,幾乎算得上是一種命運的傳承與指引。現如今,它也終於在馬格努斯身上出現了。
赤紅之王在他的一生中完成了無數研究,但從沒有一項這麼使他滿意,這麼驕傲。此刻,他是快樂的,也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
但未來真的會如他所想一樣,一片光明嗎?
福格瑞姆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與聖吉列斯交換了一下視線。二人都能看見對方眼中的嚴肅與無可奈何——無論如何,會議終究要進行。
——
卡里爾緩慢而放鬆地走過了一大羣正在禱告的信衆,閒庭信步,好似郊遊。他沒有刻意地收斂腳步,或隱藏身形,但無論是信衆還是機僕卻都沒能注意到他。
他的身後已不再被‘陰影’遮蔽,‘刃’那猙獰的背部徹底暴露在了空氣之中。蒼白與漆黑彼此交織,蔓延,形似活物般詭異。
他就像是一個怪物,或鬼魂。
卡里爾平靜地走過長廊,穿過佈滿經文與信者骸骨的拱門,在忠誠之律號內部如同迷宮一般錯綜複雜的結果內探索了起來。
他沒有爲看見的任何事感到驚訝,畢竟,這裡也的確沒什麼事值得驚訝。直到目前爲止,忠誠之律號上沒有任何與‘墮落’有關的跡象,他甚至沒看見半顆星星的存在。
信衆們的禱告依舊狂熱且莊嚴,他們爲人類的未來而向神明虔誠地祈禱着,甚至願意用自己將來數十年的苦修和生命來支付代價。
環境並不像傳聞中那般髒亂,佈滿苦修者生活的痕跡,所有的地方都很整潔。就連那些貼着經文與布條的虔信者屍骸安息之所都雜亂得很有章法,凌亂,但不失美感。
這裡正常的簡直不像是它現在應有的模樣。
但是,安格爾·泰他們呢?
那一千三百名懷言者從完美之城離開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年,期間卻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不見影蹤,彷彿人間蒸發。一千三百名阿斯塔特可不是什麼小數目,就算對懷言者來說也是如此。
再者,卡里爾對‘陰影’的感知居然也受到了影響他不知道是誰以何種手段做到了這件事,但他由衷地敬佩對方。
真了不起啊,我素未謀面的敵人。
懷揣着這樣一句冰冷的稱讚,他緩慢地順着陰影那好似心跳般的波動步入了忠誠之律號的艦橋深處。
身穿便裝或盔甲的懷言者在這裡隨處可見,他們正按照每天的行程安排做事。站崗、訓練、維護盔甲與武器一切如常,沒有任何不對之處。
卡里爾暫時略過他們,步入了艦橋的最深處。他有些陰沉晦暗的渴望,但不能任由它們在這裡釋放。
艦橋深處便不再有明亮的燈光了,昏暗搖曳的燭光取而代之,卡里爾繼續深入,一個開放式的大殿在燭火的拱衛下歡迎起了他。
冰冷的石棺佈滿整座大殿,逝者的姓名與所屬連隊的徽記被銘刻在了石棺之上。艦船上信衆們所送來的悼念之物遍佈所有石棺周邊。花環、信件、虔誠者的雕刻
在它們的作用下,這裡擁有了一種既似墓地,又似神殿的氣質。
卡里爾眯起眼睛,現出了身形。搖曳的燭火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視若無睹,沒有投下任何影子。
他跟隨陰影愈發急促的波動聲,來到了一座石棺面前。一行莊嚴的花體字在石棺表面清晰可見。
“鋸齒烈陽戰團第七突擊連連長,安格爾·泰。逝於受祝儀式之中,初位死者,我們將以無上尊敬目送他行於神域。”
卡里爾輕聲念出這行字,右手輕輕搭在石棺之上,搖了搖頭,冷冽的狂怒從眼中一閃即逝。
下一秒,他的右手猛然沒入石棺之中。
大殿之內的燭火齊齊熄滅,陰沉的微風吹拂而過。數秒鐘後,伴隨着一聲冷笑,燭火再度明亮了起來。石棺本身卻被人推開了,其中空無一物,連屍骨也無半根。
與此同時,在忠誠之律號的另一端,一個人猛地睜開了雙眼,鮮血從喉嚨中倒流而出。
更新完畢。
猜猜怎麼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