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維爾·洛肯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是第幾次了?他如此詢問自己,卻沒能得到答案。那扇門的確被他和阿庫多納打開了,但之後的事.老實說,體驗並不怎麼好。
他被直接扔進了一條血河之中,那地方可比他之前待着的地方要詭異的多。好在他成功地出來了,雖然,洛肯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離開的。
總之,他希望阿庫多納沒事。
他彎下腰,試着抓緊腰間利劍,動力甲卻像是失靈了一般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立即響應他的神經信號,手指根本無從彎曲。
一陣真切的寒意伴隨着冷空氣呼嘯而過,在他的皮膚上製造出了些許冰霜。他擡起頭,看見逸散的黑色霧氣,以及其中影影綽綽,被掛起來的屍體。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開始緩緩後退。
在動力甲神經信號的相關問題沒解決以前,洛肯是絕對不會踏入這片霧氣之中的。靠在走廊的牆壁之上,他左右觀察了一下他現在身處的地方,一個不太可能的結論從他心中緩緩誕生
洛肯再度低下頭,開始檢查自己的動力甲,想清楚是否還有哪處地方和手指一樣產生了問題,並同時將這個結論在他的腦子裡徹底地過了一遍。
最終,那結論被他十分不情願地證實了。
這裡還真就是復仇之魂號的第八甲板,如果不是那些噩夢故意混淆他,要欺騙他的話。
但問題是,那些屍體是從哪來的?
他擡起頭看向那些被吊起的屍體,從他們身穿的制服與體型得出了第二個結論——加維爾·洛肯的眼角隱隱抽搐了起來,他現在總算是知道那些消失的船員和僕役們都跑到哪裡去了。
而且,根據屍體的腐爛程度來看,他們已經死了很久了。要知道,這並非洛肯第一次來第八甲板,他在航行過程中來了這裡幾次,每一次都十分正常。
如果這裡是這樣,那麼,復仇之魂的其他地方呢?
洛肯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拍了拍右手小臂部位的手甲,想要通過手動排障。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好,在幾次拍擊後,右手手指部分的故障居然真的恢復了。
他又花了半分鐘,好確定這不是短暫的曇花一現,隨後便立即拔出動力劍,步入了濃霧之中。洛肯對復仇之魂號太熟悉了,就算閉着眼也能摸清他走的是哪層甲板的哪一條路。
第八甲板此刻被濃霧遮蔽不假,可這並不礙事。他警惕地放慢了步伐,穿梭於死人林中。那股寒冷讓他呼出的氣息都結成了冰,凍在下巴與嘴脣上方,變成了細小的冰渣。
洛肯越深入,表情便越嚴肅。他發現這些吊死者正在越來越多,且路上也開始多了一些戰鬥留下的痕跡。
例如爆彈槍留下的彈孔,鏈鋸劍或鏈鋸斧砍在牆壁上留下的特殊痕跡——甚至有一些像是利爪留下的痕跡,且絕非閃電爪,而是生物的利爪.
他忽地停住腳步,一個位於前方不遠處的巨大黑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洛肯放緩呼吸,在原地觀察了好幾分鐘才繼續向前走。
那東西在此期間沒有動彈過哪怕一次,他走近它,聞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血腥味,以及臭味。這點同樣很不尋常,這種濃烈程度已經是能引起常人生理不適的級別,他剛剛停留的地方不應該對此一無所察。
這些濃霧能夠遮蔽氣味?
洛肯將這個發現放在心底,開始繼續觀察那屍體。
它有着反屈的關節和極其強壯的身體,肌肉虯結,骨骼粗大。皮膚漆黑且帶有絨毛,額頭上有一對猙獰扭曲的雙角。這個生物的面容是那種很典型的怪物形象,卻又真實的過了分。
這不是人類能夠想象出的怪物,它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對眼睛,像是一對燃燒的綠寶石.
等等。
洛肯猛地舉起劍。
那生物低吼着人立而起,朝他撲來。洛肯勉力抵抗着,同時不斷後退——他通過剛剛那幾次碰撞立刻判斷出了自己不是這東西的對手,那種力量震得他的伺服馬達都發出了抗議。
如果不趕快撤離,恐怕會有非常可怕的事要發生。就在此刻,一陣槍聲卻打斷了他後退的動作。並非單把爆彈槍能造成的響動,而是數十把在一起開火時造成的極端密集。
洛肯對這種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甚至能單憑感覺判斷出開火的人身在何方。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羣身穿藍白色盔甲塗裝的阿斯塔特,他們也同樣注意到了他。
此事令洛肯心中一凜——他是知道戰犬們的到來的,但戰犬們可不知道他是誰。
但他們並未分出人手對他開火,實際上,他們甚至停止了火力牽制。
洛肯心中暗自苦笑起來:好吧,這也合理。讓一個怪物殺死你們眼中的叛徒
他握緊劍,並不打算就這樣束手就擒。
如果他能活下來,就能多出一分講述真相的機會。軍團與原體的異變越早被其他人知曉越好,只有這樣,帝皇與帝國才能儘快解決此事。
怪物咆哮着鼓動肌肉,朝他撲來,身上多出了無數個傷口,黑色腐臭的血液正在朝外噴涌,它卻表現得對此毫無感覺。洛肯觀察着它的動作,決心先攻擊它的眼睛。
他旋轉手腕,本打算讓動力劍揮砍向它,誰知這怪物在半空中竟然突兀地飛了出去。這時,一聲巨大的、近似於爆炸似的聲響才傳入他的耳朵。
洛肯凝神望去,看見一個巨人正在以雙劍猛砍那隻怪物,碎肉飛濺,它哀鳴着試圖反擊。右爪揮起,巨人沉沉地發出一聲鼻音,反手便將這隻右爪整根切了下來。
他赤裸的脊背上有閃電乍起,力與美在這一刻被詮釋的淋漓盡致。右爪噴灑着血液飛起,還未落地,巨人便合攏雙劍,瞬間洞穿了怪物的頭顱。
但這仍然不是結束,他右手合攏,一併旋轉兩把劍刃,左手探出,以巨力抓住怪物的雙角之一,在它那如雷鳴般的尖叫聲中硬生生地將整顆頭顱從脖頸上拔了下來。
洛肯握着劍站在原地,還未回神,一顆還冒着熱氣的血腥頭顱便被人扔到了他腳下。
他擡起頭,看見一張染血的怒面穿過了霧氣,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他,額頭青筋暴起,鋼鐵髮辮舞動不休,如魔鬼般從霧氣中親自現身,渾身浴血。
數秒鐘後,他笑了,友善地直起腰,拍了拍洛肯的肩膀,魔鬼就此消失。
“我是安格朗。”他自我介紹道。“你叫什麼,勇敢者?”
“.加維爾·洛肯,大人,我是——。”
“——影月蒼狼的十連長。”一個聲音在另一邊響起,洛肯轉過頭,看見了一張他熟悉的臉。他鬆了口氣,放下劍,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被卡恩甩了四個彈匣過來。
“省着點用,洛肯。”卡恩朝他揚揚下巴。“我們的彈藥也所剩不多了。”
洛肯沉默半響,方纔接受了現狀。他不明白戰犬和他們的原體所表現出的這種信任到底是從何而來,畢竟他還什麼都沒解釋。但是,既然能並肩作戰,其他事自然可以放到事後再談。
他點點頭,一邊爲自己更換彈匣,一邊問起了戰犬們的現狀——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沒有糾正卡恩所使用的軍團名稱。
“情況不怎麼好。”卡恩簡明扼要地說。“我們在上船後不久,就和你的原體發生了衝突。戰鬥隨後打響,那本該是場突圍戰結果,一陣不知道從哪出現的黑霧將我們送到了這裡。”
“伱們的人.?”洛肯謹慎地運用措辭,想搞清楚戰犬們是否真的只剩下這麼一點。
卡恩衝他搖搖頭,竟然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鬨笑。
“對我們有點信心,月狼。實際上,我們已經快把這裡的怪物殺光了除了剛纔那隻。也算你運氣好吧,我們如果遲點到,你可能就要變成兩截了。”
“或許變成兩截的是它也說不定。”洛肯說。他還是沒糾正卡恩的稱呼。
“的確。”卡恩點點頭。“你在戰鬥上總是很勇猛的”
“好了,洛肯連長。”安格朗的聲音從他們前方響起。“請你原諒我的八連長,他總是這麼個古怪性格,對誰都喜歡說些算不上笑話的笑話。總之,我希望你能爲我們解釋一個問題。” 來了。
洛肯心中一緊,立刻開始回想一早就準備好的腹稿。他要完整且迅速地將這些事的前因後果都說一遍,但安格朗卻並未問那個他有所準備的問題。
實際上,戰犬們的原體只是站在一扇門旁,朝他招了招手。
“請問,你知道這扇門該如何被打開嗎?”安格朗如是問道,眉頭微微皺起,染血的臉上稍有無奈。“我們試過很多種方法了,但它就是打不開”
洛肯沉默着走上前去,在大門上方的編號中看見了醫務室三個字。
他擡起手,抹了抹下巴,將那些掛着的冰渣都搓掉,方纔開口。
“.打不開?”他看看那扇門,又看看安格朗。“是機械故障嗎?這好辦,鏈鋸劍就能——”
“——不,不,洛肯連長。”安格朗衝他搖搖頭,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這才重新開口。
“實際上,我相信你已經通過我們剛剛走過的那些景象,以及戰鬥過的那個敵人感覺出了什麼吧?”
“這些東西都並非來自我們熟知的這個世界,它們的存在不能簡單地用物理定律或數學公式去解釋,亦不能用常理進行歸納總結。它們是超自然的怪物,來源於亞空間中的混沌。而這扇門”
第十二軍團之主嘆了口氣,順手揮出右拳,一拳打在了上面。巨響傳來,金屬紋絲不動,大門甚至連顫動都沒有產生。
“.恐怕也是它們中的一員。”
洛肯難以接受地深吸了一口氣,他暫時沒有去思考第十二軍團之主的話。他只知道,徹莫斯的鳳凰就在裡面,還有那個瘋瘋癲癲的帝子藥劑師.
他和阿庫多納的任務眼看着就要成功了,現在卻遭遇了這種事?
打不開?
怎麼會打不開?
影月蒼狼憤怒地擡起腳,狠踹了一腳大門。戰犬們爲他的舉動顯得有些訝異,他自己也在這之後立刻察覺到了自己情緒的變化。他本想道歉,誰知安格朗卻笑了起來。
“別生氣,洛肯連長。”他說。“我只是詢問一下而已,畢竟你的身份擺在這裡,我想知道你是否有更方便的解決辦法。有自然最好,沒有也不必擔憂。”
“您不明白,這門背後”洛肯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讓聲音變得冷靜。“.是福格瑞姆。”
“我知道。”安格朗收斂笑意,對他平靜地點了點頭。
那給人印象深刻的金屬刑具還在他腦後扭動着,給人相當的恐懼,也與他本人此刻的平靜面容形成了一種相當詭異的對比。
“您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然你以爲我是怎麼在這迷宮似的地方精準地找到每一個人的?”安格朗擡起右手,虛點了點屠夫之釘,笑意再度涌現,且十分溫和。
他那正在隱隱抽搐的面部肌肉沒有破壞這個笑容,洛肯一時之間怔住了——這不怪他,今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他沒能理解的事。
十連長閉上眼睛,搖晃着腦袋後退了幾步。他開始用勻速進行深呼吸,短短數秒,心跳聲就已徹底平緩。
他將軍團與原體的事暫時放到一旁,將阿庫多納與自己兄弟們的生死也暫時放到一旁,將注意力全部移動到了面前的事情上。
片刻後,在安格朗欣賞的眼光中,洛肯嚴肅地睜開眼睛,給出了一個建議。
“.復仇之魂的每層甲板都有一個主控中心,它可以通過輸入密鑰的方式手動開啓當前甲板的每一扇門,和每一間房間的電力。您說這扇門已經變成了超自然的某種存在,但它還在復仇之魂號上。我想,我們或許可以試一試這個辦法。”
“你真聰明,月狼。”卡恩對他露齒一笑,像是舉起決鬥籠內獲勝者的右手那樣舉起了他的手。
戰犬們鬨笑着開始爲他喝彩,洛肯擺出一副刻意爲之的古怪驕傲微笑,低下頭,一陣酸澀由心中升起。
曾幾何時,他的軍團也是這樣的爲何如此短的時間,一切就都變了?
“打起精神來。”安格朗關切地說,打斷了他片刻的愁緒。“我們還指望你爲我們帶路呢,洛肯連長。”
“我會的。”影月蒼狼鄭重其事地回答。
——
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將他的思想轉變成了一種陰鬱的平靜,他閉上眼睛,蒼白的面容上隱約閃過一些沉鬱。帝皇之影號的主艦橋無比安靜,只有腳步聲與沉思者陣列的嗡鳴在不間斷地響起。
許久之後,羣鴉之主沉默地睜開了眼睛,漆黑如墨般的雙眸內已經再無其他任何情緒。
這時,他的一連長布蘭·內夫也恰到好處地開了口。
他曾追隨科拉克斯一同在拯救星上起義,拯救無辜的人民。他對戰爭的認知完全和科拉克斯一樣長,雙方對彼此的瞭解也已經到了不能再瞭解的地步。
“進攻?”布蘭·內夫吐出一個詞語。
“暫時不”
羣鴉之主思索着給出一個回答,表情相當凝重。
“復仇之魂號不是一個好的跳幫對象,先嚐試以高速接近吧,讓火炮陣地準備好。然後發佈命令,我要艦隊中的所有船隻做好戰鬥準備,以保全自身爲前提,來盡力牽制和削弱復仇之魂及相關船隻。”
他停頓片刻,皺起眉,又補了一句:“同時,派出多股跳幫戰鬥人員,對象爲帝皇之傲號。”
“原體?”布蘭·內夫驚訝地表達了自己的疑問。“我們——”
“——彆着急,布蘭。”科拉克斯眯着眼睛說道,表情與某位同樣慘白的兄弟相當相似,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學誰。
“我們無法承受兩艘榮光女王級的火力輸出。雖然堅定決心號會幫我們,但既然能削弱對手,又何樂而不爲?再者,若是真的能奪回帝皇之傲號,或者是短暫地控制它的一部分火炮陣地,也完全值得。”
“通知蘇卡胡努,讓他來做這件事。我相信他在游擊戰與快速反應作戰上的造詣。”
“明白。”
“然後是你,我,我們。”科拉克斯繼續下達命令,一刻不停。
“準備好突擊艇,炮艇及穿梭機,準備好重型火力與快速打擊小隊。一旦對帝皇之傲的突襲開始,我們就立刻集中火力轟炸復仇之魂號的引擎部位,並立即進行跳幫.另外,幫我接通對堅定決心號的通訊。”
“聯合作戰?”
“當然,布蘭。”羣鴉之主對他微微一笑。“人多力量大,起義時我們不就已經驗證了這件事嗎?”
布蘭·內夫點點頭,離開了艦橋。此刻,這裡再度恢復寂靜。科爾烏斯·科拉克斯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了一袋沙鰻肉乾。他拿出一根,凝視片刻,卻沒選擇吃。
舷窗外,羣星寂滅。
更新完畢。
可能還有,不建議等。以後如果卡在這種晚上的點更新的話諸位還是早點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