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珈·奧瑞利安曾說,他要焚燬五百世界中的每一個。
伊奧尼德·希爾認爲,他在放屁。
極限戰士第一百三十五連的連長從掩體後方伸出手臂,對那羣臭烘烘的雜種進行了一輪掃射。
爆彈被推動,從槍膛中螺旋飛出,火焰爆發,槍口本該上跳,卻又因爲良好的設計與希爾刻意的控制沒能移動分毫。他一直打完一個彈匣才收手,縮回了掩體後方。
連隊內的其他戰鬥兄弟則立刻頂了上去,讓這場死亡之雨變得永不停歇。
但是雜種。
希爾有些驚訝於自己在心中對他們的描述,卻又因爲這粗俗且意外精準的用詞,忍不住地在頭盔裡發出了冷笑。
是的,雜種。
還有什麼詞能比它適合用來描述懷言者的那羣所謂輔助軍?
額頭上刻着刺青,身上披着人皮,揮舞污穢的匕首和武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永遠從陰冷刺骨的迷霧中衝出。着迷於每一場可能的殺戮,口中高喊褻瀆的禱詞。
不過,除此以外,除了他們是雜種以外——伊奧尼德·希爾還知道另一件事。
即,這些雜種死得越多,待會從他們屍體裡蹦出來的東西就越強。這簡直就是一種褻瀆的自然規律,你無從改變、抵抗或拒絕,你只能接受。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懷言者們會在每場戰鬥的最開始將他們放出來,這些人可能是從某個偏遠世界找來的邪教分子,也可能是他們沿路抓來洗腦的平民,這無關緊要。
因爲他們會在身上綁滿炸彈,呼喊着狂熱的口號向着每一個他們能看見的極限戰士或午夜之刃衝鋒,不帶半點猶豫。
誠然,你可以殺死他們,而且就像宰殺畜牲那樣毫不費力。伱可以用刀砍他們,肢解他們,用爆彈或噴火器把他們變成碎塊與焦炭,用拳擊打碎他們的腦袋,用坦克的履帶碾過他們,用軌道轟炸提前將他們炸成碎片.然後,他們會回來。
他們會回來,以另一種方式,以一種完全違反帝國真理的方式。
他們殘軀的身軀或骨骼會膨脹起來,本來已經滲進泥土的鮮血會開始詭異的明亮,他們身上的八角星刺青也會嘶嘶作響.然後,惡魔們就會從他們的屍骨中誕生。
惡魔。伊奧尼德·希爾扼腕嘆息。帝國真理,你在何方?
且不管嘆息之事,但他的確已經親眼見過這一幕上百次,所以,他和他的連隊並沒有趁着那羣雜種死傷慘重的時候衝出掩體,朝前方推進。
自考斯離開後,希爾昔日對於戰爭的認知和經驗正在被迅速忘卻。他全身心地投入進了這場嶄新的戰爭中,他如飢似渴地汲取着沾着鮮血的經驗與教訓,並從中總結出新的理論模型與經驗知識。
對於戰爭如此敏銳或許不是什麼好事,只能昭示他內心中存在某些糟糕的天性。可是,在這個時候,又有誰會去在意?羅伯特·基裡曼甚至想讓希爾在每一場戰爭結束後去馬庫拉格之耀號上對他當面做戰報.
希爾嘆息着,繼續着他的等待。
他的目鏡倒映着絢麗多彩的天空,看似美麗,卻代表着不可直視的褻瀆風暴。不時會有刺目的閃光從這片天空的最遠端閃爍而出,每一道閃光都代表着軌道上的一次爆炸。
等待着,第一百三十五連的戰士們終於在數分鐘後聽見了他們想聽見的那種動靜.那是一種令人感到牙酸的嘎吱聲,好似有人正在拿兩塊金屬碎片互相摩擦。
希爾低下頭,目鏡上的讀數開始急速變化,氣溫驟降,霜與冰出現在了戰場的邊邊角角,但火焰卻還在燃燒,劈啪作響。在希爾和他連隊所處掩體的後方,有一陣低沉輕微的嗡嗡聲蔓延而來,最後,是那股霧氣。
魔潮來了。
從霧氣中衝出,每一頭惡魔都宛如夢魘般詭異,它們有時是影子,有時是一團被黑暗纏繞的影子,有時是生着獠牙的犬型野獸.均無定型,卻都無比嗜血。
希爾冷靜地舉起槍,扣死了扳機,面對這樣數量的敵人,他不需要瞄準。與此同時,他通過戰術頻道發佈了命令。
於是,在戰場側翼,早已等候多時的重火力部隊開始傾瀉他們的怒火。天空中有巨型的金屬影子俯衝而下,風暴鷹和它們的駕駛員以極高的殺戮熱忱將所攜帶的每一枚炸彈都扔了下來。
火光沖天,熱浪滾滾而來,還伴隨着駭人惡臭。惡魔們的血肉就是這種氣味,足以使任何呼吸格柵或防禦措施變得無用。希爾再一次聞到了這股氣味,卻並未感到半點寬慰。
他知道,這不代表勝利。
足足六個小時四十二分鐘後,天快黑時,他們才殺光每一隻惡魔。
——
“告訴賽維塔,我要他在三個小時以內拿下那條船。”西亞尼皺起眉,對一個傳訊機僕非常嚴肅地表達了自己的命令——或者說要求。
“我要在地面戰爭結束以前看見那艘巡洋艦上的每一個懷言者都被殺光,腦袋也要疊起來擺放在一起.不,這句話我是開玩笑的。”他鬆開緊皺的雙眉,順手拍了拍那個機僕的肩膀:“這句話就別告訴他了,那小子搞不好真的會這麼幹。”
機僕困惑地看着他,搖搖晃晃地離開了。數分鐘後,西亞尼在他的通訊頻道內收到了一個語音消息。
“明白。”亞戈·賽維塔里昂嘶啞地說。“我會把每一個懷言者的頭都砍下來,然後擺放成你的名字,來自泰拉的西亞尼哈。”
西亞尼眯起眼睛,發送了一條充斥着泰拉俚語的消息過去,便離開了夜之魂號的登艦甲板,開始執行一系列複雜卻也必要的程序。
首先是動力甲與武器的標準檢查,由兩位對西亞尼和賽維塔非常不客氣的技術軍士操辦。然後是來自醫官的醫療檢查,雖然不必脫下動力甲,但整個過程還是十分挑戰人的耐心。
西亞尼自認脾氣不錯,因此他一直忍受到那個來自第三連的醫官第五次嘲諷才爆發。
“你有完沒完?!”
“不要大吵大鬧的,親愛的徒手搏鬥冠軍。”醫官衝他微微一笑。“讓你左手手腕骨折的人又不是我,但我的確很想問一句,你到底是如何在使用動力爪時讓手腕骨折的?它又不需要你手腕承力。”
“我偶爾會關掉分解力場殺人也要你管嗎?!”
“嗯”
醫官沉吟一聲,搖了搖頭,表情卻多少顯得有些耐人尋味。
“這倒不在我的職權處理範圍之內,但你有向技術軍士們彙報此事嗎?他們知道你又違反了武器使用條例嗎?動力爪是一件動力武器,冠軍大人。如果你真的喜歡實體刀刃切割過敵人血肉的觸感,爲何不用鏈鋸劍呢?”
“.”
西亞尼明智地閉上嘴,選擇了沉默以對。
數分鐘後,醫官總算放過了他。
至於骨折的手腕.不管是他,還是醫官,實際上都沒把這當成一件需要嚴肅對待的事。早在骨折發生幾秒鐘後,西亞尼就自己將歪斜的手腕掰了回來。大概再過幾個小時,他的手腕就會痊癒。
擺着一張陰沉的臉,他一路上行,抵達了夜之魂號的艦橋,他的連長範克里夫已經在這裡等候多時。
艦橋正前方巨大的八扇舷窗外有幾艘戰艦爆炸的餘波還在緩慢地擴散,將整個艦橋映照得彷彿正在被太陽直射,雖然這無法阻止夜之魂號的船員繼續他們的工作,但一些諾斯特拉莫裔船員已經被迫帶上了墨鏡。
直視強光對諾斯特拉莫人來說是一種非常痛苦的事,可能會導致持續幾周的失明或乾脆真的變成盲人。
西亞尼穿過一隊抱着文件離開的船員,又經過四個正在維修一臺沉思者陣列的機僕,這才終於穿過了忙碌的艦橋,抵達了範克里夫身後。
背對着他的一連長則頭也不回地甩了一塊數據板過去,那上面顯示着一個命令,是直接來自羅伯特·基裡曼的。
“又要開會?”西亞尼看完它,從喉嚨裡扔出了一聲長嘆。“饒了我吧.”
“你可以不去。”範克里夫淡淡地說。“我不在意你是否缺席這場戰後會議,西亞尼,反正你也給不出任何建議。其他軍官都在踊躍發言,唯獨你,還有賽維塔里昂中士,你們這對師徒總是喜歡保持一種珍貴的緘默。”
“莫萊茨可以替我去。”西亞尼裝着沒聽明白的模樣,給出了一個建議。“他最會說了。”
“他已經替你去了三次了。”
“所以,再去一次又有什麼問題呢?”
範克里夫終於轉過頭來,高顴骨、薄嘴脣和那雙陰森的眼睛讓他的凝視看上去非常危險。而西亞尼心裡清楚,他的連長就是非常危險。
“.好吧。”第八軍團曾經蟬聯五屆的徒手搏鬥冠軍嘆了口氣。“我會去的。”
“不僅如此。”範克里夫說。“我還要你做好發言的準備,我有一個戰術設想.不太方便由我本人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