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倫圖斯·多爾洛腳步匆匆地走到了一扇側門面前,他右手握着兩塊剛剛加急送來的機械教數據板,左手則抱着一摞源自羅伯特·基裡曼辦公室的厚重文件。
這側門由兩塊巨大的大理石組成,非常巨大,哪怕對阿斯塔特來說也是如此。
很難說建造它們的古人到底在想什麼,難不成他們中有預言者,能夠預見未來?提前就知道了阿斯塔特們的存在,因此特地建造了一座這樣巨大的會客廳。
兩名常勝軍推開了它們,門後撲面而來的鼎沸人聲讓英傑的腳步頓了頓,也使他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要知道,這座會客大廳已經很久沒有被啓用過了,雖然它的確龐大恢弘到令人難以想象——但是,這也正是羅伯特·基裡曼對它頗有微詞的原因。
馬庫拉格之主十分固執地認爲,自己的宮廷不需要一座擁有一千根廊柱的會客大廳,爲此,他曾多次抱怨。
“這太奢侈了。”他曾經這樣對所有人嘆息。“這簡直就是鋪張浪費,看看那些黃金和白銀做的裝飾,我要它們幹什麼?彰顯我的身份?簡直可笑,只有無能的君王才需要這些東西。”
他本來想拆掉這裡,但卻又因爲這裡古老的歷史而沒能狠下心。最後只得把裝飾與畫作全拿出去義賣,大廳倒是留了下來,空空蕩蕩,這反倒讓羅伯特·基裡曼更加不喜此處了。
但是,現在.如果可以的話,瓦倫圖斯十分想問他的原體一個問題。
你確定你真的不需要它嗎,大人?
英傑爲自己拙劣的玩笑忍俊不禁了數秒,隨後整理表情,大步踏進了大廳之內。兩名正在互相交談的死亡守衛看見了他,一人嚴肅地朝他投以了注目禮,另一人則友好地伸出了右手。
“需要幫助嗎,英傑大人?”
“不,不必了。”瓦倫圖斯說。“請繼續你們的討論吧,伽羅連長,凱法大人。”
莫塔裡安的親衛之一,面容陰鬱且仍然悲傷的凱法·莫拉格點了點頭。他那老舊的MK2型盔甲被保養的很好,和他本人蒼白的短髮相得益彰。
時至今日,仍然選擇穿着老型號動力甲的戰士在各大軍團中並不少見。理由也多種多樣,習慣、榮譽、或單純地只是不願更換.凱法·莫拉格屬於哪一種呢?
瓦倫圖斯不清楚答案,但他記下了這件事,並打算在今夜之後通知後勤部門,讓他們給死亡守衛們多準備一些動力甲的替換部件和維修材料。
相較於他的兄弟,第七連長伽羅則顯得要理智一些,他並不像凱法那樣沉默,但也的確顯得情緒複雜。他勉強提起精神和瓦倫圖斯聊了兩句,前臂盔甲上的天鷹徽記閃閃發光。
“總之,我們暫時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防禦戰不是我們所擅長的事,英傑大人。我們可能什麼都不擅長吧”
瓦倫圖斯抿起嘴,對此,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伽羅已經放過了他。戰鬥連長自知失言地苦笑一下,擡起手,拉過他仍在悲傷的兄弟,爲瓦倫圖斯清出了一條路。
奧克魯斯的英傑感激地點點頭,就此穿過其中。
但是,要在這擁擠的大廳中穿行絕非易事。
那大塊大塊的彩繪玻璃反射着炫目的光彩,讓他眼前所見的一切人、事、物都蒙上了迷幻的光。黑白二色的棋盤地面本該成爲不起眼的畫布,卻又因爲過於良好的保養加劇了這種炫目的反射
視覺上是一種折磨,體感上也同樣如此,至於氣味,就更不要提。
王座在上,至少上千個阿斯塔特擠在一起可不會帶來什麼好味道。戰前集合倒還好,保養油的味道再濃郁也說得過去。
但現在可不同,這大廳內除去極限戰士以外的所有人都經歷過戰鬥,而且是剛剛從戰場上回歸。有些人的臉上甚至還沾着血,醫療機僕在他們身邊穿梭不停。
更爲糟糕的一點在於,瓦倫圖斯碰見的所有人幾乎都想和他聊上兩句。
他前腳才與火蜥蜴們碰了面,回答了柴薪衛們詢問他馬庫拉格內何處有鍛造大廳的問題,後腳就要去解答鋼鐵勇士們對於馬庫拉格地形的疑惑。他們想知道能不能在馬庫拉格那聞名遐邇的赫拉之冠上建立防禦哨站。
這自然是可以的,戰時有戰時的條例。瓦倫圖斯告訴他們。並決定自己待會去找尤頓女士商量此事——他知道尤頓女士會同意,可他和內務總管還需要說服羅伯特·基裡曼的宮廷幕僚團。
衆所周知馬庫拉格人多,各種意義上都是如此。
就這樣,幾百米的路硬是讓瓦倫圖斯花費了半個鐘頭,極端折磨。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當他滿頭大汗地抵達佩圖拉博和伏爾甘面前時,他們均不約而同地從戰術桌的投影中擡起了頭,看向了他。
奧克魯斯的英傑挺起胸膛,清清嗓子:“尊敬的原體們——”
“——快把那些文件給我。”佩圖拉博不耐煩地說。“我已經發現伱了,你爲什麼還要在說話前用咳嗽來刻意提醒我你的存在?”
“多謝你,英傑。”伏爾甘尷尬地朝他舉起右手。“請你原諒,我的兄弟現在正處於一種比較特別的思考狀態.呃,我的意思是,他不太有禮貌,也不太想保持禮貌。”
瓦倫圖斯聳聳肩,將文件遞了過去,數據板也一塊交給了伏爾甘,同時低聲開口。
“這不要緊,伏爾甘大人,我已經習慣這種事了.我的意思是,我們的原體在某些時候或許比佩圖拉博大人更過分。”
火龍之主震驚地看着他。 “是真的。”瓦倫圖斯說。“承擔着這樣重任的人在某些地方發些脾氣當然是合理的。但是,我們的原體會在思考結束後對我們道歉。”
“而我不是他。”佩圖拉博埋頭翻閱文件,同時冷淡地回答了瓦倫圖斯的話。
他的語氣聽上去相當不容置疑,卻讓一旁的伏爾甘露出了一種古怪的表情。火龍之主欲言又止的表情可謂是相當明顯。
“我告訴你,英傑,我這個人不喜歡繁文縟節,也相當討厭拐彎抹角。直來直去是我的本性,帶來這些文件是你的本職工作,難不成你還指望我爲此感謝你嗎?不可能的.但你的確做得不錯。”
瓦倫圖斯皺着眉,張着嘴,看着他默然無語。他的表情和伏爾甘頗具相似之處,同樣的想說點什麼,卻又無從開口。
佩圖拉博從文件中擡起頭,對他招了招手:“現在過來,我有很多問題要問你——羅伯特·基裡曼的辦公室裡還有多少這樣類似的文件?”
“這取決於您要多少。”瓦倫圖斯一邊走近,一邊答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代爲做主將那些文件櫃和數據板全拿過來。”
“給我——”佩圖拉博再次低下頭,然後抽出了一張厚重的文件。“——這種的,我要這種被他特別標識了你們極限戰士紋章的文件。”
“明白。”
“還是老規矩,你可以自行識別哪些是應當被隱藏的機密,哪些是我可以閱讀的文件,依你自己定奪,我只需要數據。”
他將文件遞給瓦倫圖斯,嚴肅地看着他,等待起了回答。
“當然。”奧克魯斯的英傑認命似的點點頭。“而戰時沒有機密,我會將文件全拿過來的希望我的原體不要爲此降怒。”
“他分得清輕重緩急的。”佩圖拉博再次低下頭,聲音在變得低沉的同時也帶上了一些嘲笑般的意味。“你未免有些看低你自己的原體了.英傑。”
瓦倫圖斯的眼角抽搐兩下,隨後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這裡——怒嗎?那倒沒有,但怨氣絕對是有的。
說得再直白一點,他簡直不明白鋼鐵勇士們到底是怎樣跟隨這樣的一個原體行軍打仗如此多年的。難不成他們都沒脾氣嗎?
懷揣着無可奈何的怨氣,和對佩圖拉博這樣立刻投身進入工作的敬佩,瓦倫圖斯·多爾洛再次離開了會客大廳。
這一次,他叫上了五個搬運機僕,打算將羅伯特·基裡曼辦公室內的所有文件都直接搬過來,省的再跑兩趟。
他離開後,伏爾甘方纔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對佩圖拉博提出了一個建議。
“兄弟,你不覺得你對瓦倫圖斯英傑的態度有些太粗暴了嗎?”
“他會習慣的,而且他已經習慣了。”佩圖拉博頭也不擡地說,並問了個問題。“告訴我,馬庫拉格城內一共有幾個兵營?”
“十二個。”伏爾甘瞥了眼自己手中的一塊數據板,迅速找到了鋼鐵之主所需要的數據。
“但是.”火龍之主做了個手勢。“他畢竟是極限戰士,而羅伯特一定在往他的家鄉趕。”
“那又怎麼了?”
“你這樣繼續下去,恐怕會和他之間發生一場爭吵。”
“不,不會。”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伏爾甘皺起眉。佩圖拉博的表現終於讓他也有了點怒氣。
“因爲羅伯特·基裡曼可以在他需要的時候變成一個絕對理性的人,現在正是這種時候。看着吧,伏爾甘,他到時只會感謝我將他的馬庫拉格守衛的如此之好,而不會對我有半句怨言至於我看的這些機密——”
鋼鐵之主擡起頭來,伸手拿過了伏爾甘手裡的數據板,表情似笑非笑。
“——根本就不算機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居然把那些事都標註爲機密。還有,馬庫拉格內有十三個軍營,你說錯了。”
“什麼?”伏爾甘疑惑地問。“可我查閱了數據板啊?”
“我剛剛看了地圖,有一個數據和城市的平面圖的對比出現了錯誤,根據推算,我認爲那是個隱藏的軍營,沒有在任何文件上標註。這恐怕纔算得上是羅伯特的小秘密之一。”
伏爾甘看了看他,嘆了口氣:“你有時表現出來的某些特質真讓我覺得不寒而慄”
“試着習慣吧,伏爾甘。”佩圖拉博平靜地告訴他。“就像你習慣戰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