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叄
正午,風和日麗,人煙稀少的食堂二樓。
我剛用完午餐,面向窗戶,看着手中來自楊志剛工位的筆記本紙,又回頭看了眼坐在不遠處發呆的蕭臨然,陷入沉思。
誠然,我們三人是成功進入校長室,也親自揭開了長時間覆蓋其上的神秘面紗——碎玻璃和茶具、倒向一邊的大盆栽和書櫃、被血染髒的長方形油畫、因缺一桌腿而倒塌的玻璃矮桌、地上碎裂的顯示屏……還有坐在辦公椅上的一具遺體,一個我怎麼都想不到的人,舍長。
沒錯,舍長。
她就靜靜的歪坐在那,腦袋側歪,兩眼圓睜,嘴脣微張,披散的頭髮側面有一不大不小的口子;雙手低垂,耷拉腿上;稍顯破爛的衣服上都是血,似乎可以隱約瞧見其中的人類牙齒咬痕。
爲什麼會……我一時間懵了,隨之而來的是難受、恐懼、慌張,以及惋惜。其實這三年來,我跟她並無多少交際,但據我所觀察,她本人並不壞,對同宿舍的其他同學很好,絕不會棄人於不顧。上次見到還是在班集體裡,沒想到這次卻……
背叛耍詐的小人還站在這,仗義善良的好人已經死了。
實在不敢想象,也無法想象她是怎麼被咬,怎麼來到校長室,又怎麼披頭散髮的死在了校長的椅子上。究竟是誰捅穿了她的腦袋?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是否與教導處的感染者有關?那地瓜她們?……
很可惜,這一連串的疑問,大概得與依然生死不明的校長一樣,永遠掩埋在“存活第一,其餘不重要”的氛圍之下了。
就是苦了原先期待滿滿的蕭臨然。
剛開始三個人都沒注意校長室的窗,它們被窗簾掩得死死的,直到譚飛留意到窗簾微微揚起,大家才發現其中一扇窗戶是敞開的!伸頭四處張望,旁邊的空調架、往下的建築突出物上的常年積灰處都明顯有缺,絕對有人通過這裡爬下去,然後溜之大吉。可會是誰?爲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
在蕭臨然找回一些雜物後,我本想處理舍長的遺體,至少掩埋什麼的,但最後還是被譚飛攔住了,“外面不安全,我們得趕緊回食堂,你也不可能幫所有關心的人體面離開。”他當時說的。
……也對。我最後只得打消念頭,默默跟隊回去。
或許,外面的援軍沒幾天就來,處理掉她的遺體;或許,再沒人來過,她便在這發臭、腐爛,最後化爲白骨。
最落寞的結局,無人問津。
這會落到我頭上嗎?
不管了,那都以後的事。
回來之後,譚飛帶着物資直奔庫房,我和蕭臨然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看那張筆記本紙。其實也沒多神秘,上面的字跡稍顯潦草混亂,寫了很多地點,諸如“宿舍,牀底下”“教學樓”“廁所”,部分被劃掉了,但只有一個被硬生生的畫了好幾個圈。
教師宿舍,天台。
可以推斷,這個叫楊志剛的老師應該是在邊想邊寫候選的藏身地點什麼的,或者……
戰略儲備,好東西。
肯定是!雖說也不排除這老師寫着玩的,但眼下這種非常時期,多佔一些資源,多撐一段時間總是好的,這可是一個潛在的絕妙機會。起先蕭臨然想即刻就去,不過被我阻止了,用的“容易引起懷疑”“快中午了,好好休息”理由。
說實在的,這旅程的不確定性太多了。雖然近在咫尺,但因裡面有很多老師樣貌的感染者之傳說,除非餓得發慌,出外學生無不是敬而遠之,繞道而行,也許會遇到隱藏樓內的感染者或不友好活人;再說,我和他並不熟悉內部,即便順利到那,可能真會發現好東西,或者一無所獲,甚至還要對付更多麻煩。
約定時間在下午,部分出外人員到周邊巡察那個時候。蕭臨然已經跟墨老師申請報備過了,好在她沒細究具體行動計劃。
休息夠了,去丟垃圾吧。我默默起身,收好紙,拿上廚餘,走到蕭臨然身旁,在他一臉好奇的看着我時,輕聲提醒他:“別忘了下午,準備好。”然後下樓丟垃圾。
好巧不巧,在下樓時還跟陳丹丹打了個照面。“嗯?這麼巧啊?”不得不提,她現在的形象跟我第一次見時差別真大,變得……更像個老師了。
“是啊,”我舉了舉手中的廚餘,“剛吃完飯。”
“哎我聽說了,你上午第一次到外面執行任務,挺不錯的,”食堂裡的小道消息總是流傳很快,就連多數時間坐在臨時醫務室的陳丹丹也能知道不少,“你下午還會出去,對嗎?”
我什麼也沒說,微微點頭,然後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丹丹姐,最近工作得怎麼樣?”
“還可以,我一直在用我自己的能力幫助這些孩子,就像那個叫墨小喬的老師。”陳丹丹說完,還不忘回首望向在一樓活動的學生,“本來我想在醫務室打個盹,但一直在我身邊幫忙的……對,範離,他的同學蘇林過來找他聊天,就我個第三人在那蠻怪的,所以我就上來了。”
嗯……就我前幾天所見,這兩人膩在一塊不奇怪。我心裡想。“二樓風景也不錯。那就先暫時聊到這吧,好好休息。”感覺沒什麼可聊的了,直接結束對談。
“嗯,你也是,出去時要小心,別受傷。”她微微點頭,繼續上樓。
後面沒什麼好講的,丟垃圾到指定地點,回二樓休息整待。話說,半天過去,也沒看到楊茵、蔣曉斕她們,許是還沒出外歸來。
很快,下午二次出勤的時間到了。
從準備到上路這期間很順利,沒遇到什麼,除了被在一樓休息的果凍行注目禮,讓我有點慌。不知道他會怎麼想,又會不會把這份所想告知班裡其他人。
也罷,我本就一直沒待在班集體裡。
衆所周知,食堂離教師宿舍不遠,我們兩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看起來也沒什麼。”蕭臨然評價表面幽靜的教師宿舍。也確實如此:眼前這棟五層樓高的建築每層窗簾都是拉上的,並無感染者出沒蹤跡。
出於謹慎,我們在敲打大門,確定沒聽到門後異響之後才撬開進入,費了點時間。由於裡頭陰暗,我們只得打開手電筒,才發現其實內部構造還算新穎,門旁便是樓梯,每層樓可三人並行的走廊左右兩邊各有三道防盜門,部分還張貼着倒寫的福字。
運氣很不錯,上樓期間沒有感染者攔路,防盜門皆爲緊閉,但保險起見,我們依舊放慢腳步,保持安靜,未敢亂晃手電筒。似乎學校大亂時這裡沒受影響,看來那些傳說都是唬人的。
沒多久,頂層便到了,跟天台,也就一道防火門的距離。在蕭臨然嘗試開門的時候,我也不放鬆警惕,留心樓下動靜,以防突發事故。
“好了,涵姐。”蕭臨然小聲說道。
終於……我有些按捺不住期待已久的心情,回到蕭臨然旁邊,跟他抓着同一個門把,互看了一眼,隨後便施力推開,魚貫而入。
在親眼看到天台後,我似乎瞬間理解了上午譚飛看見校長室內的心情變化。
偌大的空間,除了一些堆疊的破紙箱,別無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