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之後,我從手提箱底下找出那個用舊報紙包着的手機;她馬上搶了過去,說:就是的,就是的,一點都沒錯。她試着開機,但已經沒有電。她有點失望地看了我一眼問道:假如要是壞掉了,裡面的資料會不會丟失?我說大概不會吧,也不一定,這個麼要去問內行才知道;要不,先放這兒充電,等吃了飯之後回來再看能不能用。
她說不行,先充一點電然後再試一下,也就是幾分鐘的功夫,就知道能用還是不能用。
我實在拗不過她,唯一選擇就是等她給手機充電。於是,我給小青發了一個短信,說我們馬上就到。但心裡卻在想,何止幾分鐘,幾十分鐘還差不多啊。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耐心等一下了。
很快,小青回了一個短信:再不來你就看不到我了。
我心裡一急,只好又回覆:親愛的請等一下,就快到了,路上堵車啊。
我不知道怎麼忽然間把“親愛的”也用上了。本來想改一下,又一想,改它幹嘛,本來就是親愛的麼,只不過擦肩而過罷了。
我是個極情緒化的人,最容易觸景思情,這一來,心裡又涌起一番落寞與傷感。
果然,她又回信了:誰是你親愛的!認錯人了吧。
我回:絕對沒有認錯。
電是充進了一點,但仍然開不了機。我說你不要再勞而無功了;外殼都裂開了,只能拿到鎮上去找人修一下看行不行,你這樣不是瞎耽誤時間麼。
她說那樣也好,我就聽你的,反正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誰也不能違抗命運這個東西。
於是我們又往鎮裡趕。路上我問她:你剛纔的話是什麼意思,好像這部手機能不能用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是什麼使它變得這樣舉足輕重呢,能不能告訴我。
也許有關係吧,不過也不一定,她說:也許只是我自己單方面胡亂想呢;唉,不管怎樣吧,人生其實有很多事情是永遠都說不清的。
不妨說一說看嘛,我很想知道,反正我們一邊走路一邊說着話嘛。我顯得很急切的樣子。
你這人大概有窺陰癖吧,要不怎麼專門探聽別人的癮私。她說。
我馬上反駁道:應該是“窺私癖”而不是“窺陰癖”,小姐,你這是用詞不當。
不準喊我小姐,她正色道:我還達不到小姐那麼高水平;不過我倒認爲你不太像個男人。
我又怎麼了!我滿腹委屈地向她提出質問。
她詭秘地笑了笑,說:男人是大度的,不會與女人爭高下,這樣才顯得頂天立地;可惜啊,現在的男人。包括那些未成年的未來男子漢一個個都多少顯露出女性化的傾向;就拿你來說吧,說起話來總是一句都不讓;你還是個男人麼。
你見到過比我優秀的男人麼。我問。
就你這樣的?你是想讓我說真話還是假話呢。
當然說假話了……
她楞了一下,馬上笑起來,說:你這人倒是挺機靈的,可你爲什麼非要讓我說假話呢。
說假話才中聽,聽到好聽的話才更有自信,心情會很好;心情一好,臉色也就好看,別人見了你也就會賞心悅目;這樣難道說不好麼。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怪不得……不過倒是有一點道理;既然你想聽假話,那我就說。
你還算個好人,好男人。
行了,我對這個評價相當滿意。
你想聽故事麼。她問。還沒等到我回應又說:既然你幫我找回手機,我就把火車上的故事說給你聽。
……我在火車上並沒有遇到一個比你優秀十倍的男人;這個男人沒在G城下車;他也沒有給過我電話號碼。我去衛生間也沒將手機弄丟;我也沒有與他失去聯繫。後來我也沒有回到G城,也沒有去那家運輸公司上班。所以,我沒有來到這個小鎮,也就沒有與你相識。另外,我從來沒與你講過話,對於我來講你是不存在的。尤其是現在,我只是一個人在走路,身邊也沒有任何人……後來……她又接着往下說:有一個人並不想做窺私者,所以他並不想知道我的事,所以我沒有必要給他講……
沒讓她把話說完我便打斷道:真不愧讀的是公關專業,滔滔不絕啊,讓人都應付不過來了。那麼再往後呢,結局呢;全都是廢話啊,沒有等於有,說了也沒白說。說到這裡,我使勁嚥了一口唾沫,接着往下說:你本來是不想說給我聽的;但是按照說假話規則,你又必須主動說給我聽,說出藏在你心中的一段奇遇,一個鮮爲人知的故事。你確實有一個故事,是不是?故事就發生在那班火車上;一個讓你心動的男人,給了你一個電話號碼;但不是寫給你的,而是發到你的手機上。後來他在G城下了車,再後來你去了趟衛生間,將手機弄丟了。於是,你便失去了與他的聯繫。所以,眼下最關鍵的就是讓你的手機開口,說出你親愛的的那個人的去處……
你說得完全正確,她說:一個故事照你這麼一說,基本雛形就顯現了,既然你都知道了大概,那麼我就說給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