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大乾接着說:“爲今之計,沒有別的話說,賢姊舅還有昨回所言之事,請駕自便,任大爺、駱大爺同小婿兄弟二人再帶十個聽差的,坐兩隻大船,同到定興走走。我素知嘉興府衙左首有個普濟庵,非常寬闊,你衆人到嘉興之時,將船灣在河口,你等十五人借庵歇宿,以便半夜捉拿姦夫**上船,將他細軟物件一併帶着,屈指算來,往返不過十日光景。”又道:“任大爺,你進城的時候,將此臉遮掩一些,要緊,要緊!恐怕他人驚疑。”說話間飯已經捧來,大家吃飯過,花老姊舅告辭,鮑大乾也不留。花振坤臨行又向任火雷說道:“任大爺,嘉興回來之後返到舍下,就說我等不日亦回。又附耳說道:“到家只說那事已經成了,莫使我女兒掛懷。”任火雷點頭“是”,花振坤此時又向鮑大乾耳邊說道:“嘉興回來,就叫任火雷回山東去,省得在此漏信。”鮑大乾回答“曉得”,一拱而別。駱賓玉只當他們各有私事,毫不猜疑,回到廳上,商議往嘉興之事。鮑大乾叫了自家兩隻大船,米麪柴薪帶足,次日絕早上船,奔嘉興去了。
來到嘉興北門外,將船灣下,帶了幾個行李,一直來到府衙左首,果然有一個大廟宇,門額橫匾上有三個大字:普濟庵。衆人進去一看,廟宇雖然大,卻沒有多少僧人。只有兩個和尚,兩個徒弟,徒弟俱小年紀,不過二十上下;外有一個燒火的道士。濮天鵬 稱了三兩銀子的香資,外賞給道士五錢銀子,借了他後面三間廂房住宿,吃食都在外邊館內包送,又不起火。和尚、道士很是喜歡。濮天鵬故而做不知,問和尚道:“府太爺是哪裡人氏?”和尚道:“昨日晚上到任,說是姓王,聞是北直人,未曾細問是哪一府哪一縣,貧僧出家人,也不便總是打聽這事。”濮天鵬聽說王倫已經進了衙門,心中喜歡。臨晚之間,大家用了晚酒,各各上牀睡覺,養足精神。諒王倫昨日到任,衙門中自然慌忙,一時不能安睡,專等三更時分才動手。衆人雖然躺下,不過是連衣而臥,哪兒能睡着了覺。
駱賓玉之牀對的是樓後空窗,十月二十邊更之時,月明如晝。駱賓玉看見樓後一家人家天井之中,站着一條大漢,有丈餘身軀,搭包緊繫腰中,在那裡東張西望,暗道:“此必定是強盜,要打劫這個人家了。”停了一停,又見一女人走出來,向那大漢耳邊悄悄說話。駱賓玉道:“此不是強盜,也必定是**之事了。無論**強盜,管他做什麼?”及至天交二鼓點時刻,只聽見一婦人大叫道:“殺了人了,快快救命!”駱賓玉將身坐起,說道:“各位聽見了嗎?家人道:“什麼事?”駱賓玉道:“剛纔在樓窗看見那個大漢東張西望,料他是個偷雞摸狗之輩;後邊又來了一個婦人,在那大漢身邊言語,我料是**,莫要管它。此刻下面喊叫救命,非**即強盜。可恨,盜財也就罷了,怎麼還傷人呢?”濮天鵬道:“我們的事要緊,駱大爺莫要管他。”駱賓玉復又臥下,又聽見那婦人喊道:“世界上哪兒有侄子奸嬸孃的?求左鄰右舍速速搭救,不然竟被這畜生害了性命!”駱賓玉聽到這兒,翻身而起,說道:“哪有見死不救之理!”濮天鵬攔阻不住。駱賓玉上了樓窗,將腳一跳,落在下面房上;復又一跳,到了地上。聽見喊叫之聲,就從腰門邊走到門首。其門半掩半開,門外懸掛布簾,用手掀起,只見那大漢裡面騎着一個婦人在地上亂滾,烏雲散亂,赤身無衣。駱賓玉一看見大怒,右腳一起,照那大漢背上一腳,那大漢哎呀一聲,從婦人頭上跌過,睡臥地下。駱賓玉才待上前踏他,餘忠義早過來騎那大漢身上,舉拳亂打。任火雷、濮天鵬等俱進了房子,那婦人連忙將衣服穿上,挽起散鬢,向駱賓玉雙膝跪下,說道:“蒙救命之恩,殺身難報。願意留下姓名,讓小婦人刻牌供奉。”駱賓玉道:“不消。你且起來,將你情由訴與我聽。”那婦人站起身來,說道:“小婦人丈夫姓梅名高,自幼唸書無成,小婦人孃家姓修,嫁夫三年,丈夫與我同年,皆二十二歲,不幸去年十月病亡。”又用手指了指牀上睡的一個二歲小娃娃說道:“就落了這點骨血。”又指了指地上的大漢,說道:“他是我侄子梅滔。今日起了不良之心,想來欺負我。小婦人不從,就將我按倒地上,欲行強姦。小婦人喊叫,蒙恩人相救。如果不是恩人,小婦人無顏泉下見丈夫面矣!”餘忠義聽了這些話,大罵:“滅倫畜生,留他何用,今日打死算了!”舉起拳頭,雨點似地打起來。梅滔在地上哀求:“英雄留命,小人實無心敢欺負嬸母,有一隱情奉告。”駱賓玉禁止了餘忠義打:“且住,聽他說來。”餘忠義停拳頭。梅滔疼痛難忍,撐了半日,才爬起身來,說道:“諸位爺聽小人稟告,小人自幼父母雙亡,孤身過活,專好賭博。將家業飄零。前日輸下了數兩之債,催逼要緊。實無錢償還。嬸孃有些積蓄,特來懇借。嬸孃絲毫不拔,小人硬自搜尋。嬸大聲喊叫,小人恐怕來人聽見,按她在地,以手捂口,使她莫喊。哪兒 強姦之意。這是嬸孃誣捏之言,望諸位莫信。”駱賓玉聽了,似乎入情入理。說道:“你向她要,她不與你。只好慢慢哀求,你怎麼如此硬取?好無禮也!”修氏這時說道:“恩莫信他一面之辭,今日他被痛責,結仇更深了。恩爺去後,我母子料難得活之理。”遂一把將牀上娃子抱起來,哽咽咽的痛哭。駱賓玉心裡道:“若放了這大漢,恐怕這母子要遭害;若是殺了他,豈不是個人命官司?”正在兩難之際,聽見外面有人打門,問道:“半夜三更,有什麼事大喊小叫?”
聽見有人打門,餘忠義問道:“什麼人打門?”外面答應道:“我們是本坊鄉保。因爲新太爺下車,恐失更鼓,在街上催更。聞這兒叫喊,故來查問。”駱賓玉說道:“他們是鄉保,正好將這梅滔交給他們,修氏母子自然安全了。”餘忠義開了門,走進四五個人,駱賓玉將前後之事說發一遍,鄉保說道:“這個滅倫的畜生交給我們,等天明送嘉興縣府。任縣主老爺處治。”衆人將梅滔帶往那邊去了。駱賓玉等俱要回廟宇,修氏又跪謝道:“懇求恩公姓名。”駱賓玉見她態度誠懇,只好說道:“我是揚州人氏,君駱名賓玉。我自前廟宇而來,及至樓上而下,特來救你。”正說話間,到了五更,濮天鵬道:“我們走罷。”衆人辭別修氏,從前門曲巷回廟宇。濮天鵬道:“現在已經五更了,人們都睡醒了,今夜莫下手了。只要事情做的好,多住一日不妨。”大家就都睡覺了。
修氏自衆人去後,坐在牀上悲嘆,把個丫頭叫起,這丫頭名字叫老梅,起來燒些清水。將身上沐浴一番,天五更了,哪裡還能睡覺。走到家堂神前,焚了一爐高香,祝告道:“願菩薩保佑駱恩人朱衣萬代,壽祿永昌。”又在丈夫面前垂淚道:“你妻子若不是恩人搭救,必然被畜生強姦了。我觀駱恩人非庸俗之流,他年必要榮耀。你妻子女流之輩,怎能報他大恩?你陰曹諸事暗佑他要緊。”正在祝告之間,覺得腹中疼痛,心裡想,“一定是那畜生,將我赤身按地,冒了寒氣了。”連忙走到牀邊,和衣臥下,叫老梅替她揉擦,但只是一陣重似一陣。疼了三五陣,只聽見下邊一聲響亮,漿包開破,滿牀盡是漿水。修氏不解其意,又疼了一陣,昏迷之間,竟生下一個五六個月的小娃子。別無他人,只有丫頭老梅在旁邊,代爲收拾。修氏自醒轉來,心中驚異道:“此胎從何面來?幸虧沒有別人在此。”連忙收拾,叫老梅將死娃子放入淨桶中端出。賞了老梅二百文錢,叫她莫要說出,自己睡覺在牀上驚異。
這個丫頭老梅今年二十歲,已經與梅滔私通一年了。雖然是修氏房中人,心裡卻專向梅滔。二人多次商議:“雖然情愛,終是私通,倘若二孃知道,怎麼得了?諒二孃也是青年孀婦,豈有不愛繁華歲月?你可硬百強姦,倘若相從,你我都是一道人了,省得提心吊膽。且二孃有積蓄,弄她幾兩你用用也好。”所以,梅滔在天井中,說話的女人就是老梅。及衆人按打梅滔並交與鄉保,老柞絲比暗自悲傷,不能解救。今日看見修氏生下私娃,滿心歡喜,安放修氏臥牀,偷步出了門來,尋找梅滔商議私娃事情。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