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志遠前言不搭後語，但徐貴知道對方心理處於不穩定狀態。
徐貴抽着煙，想了想才說：“他很聰明，極具商業天分，沒有過多的負擔，貌似友善實則果斷決絕。”
張志遠點點頭，將香菸拿在手上，看着江面上的殘月，久久不語。
忽然推開車門，在灘塗上拾起一塊鵝卵石，醞釀一下角度，奮力扔出。
鵝卵石在江面劃出一串漣漪，最終破開月影，沉了下去。
“我厭惡當官，我厭惡家族裡的那些笨蛋，我厭惡一次又一次的被說教，我要走自己的路！”
聲嘶力竭之後，張志遠癱倒在泥濘之中。
徐貴坐在車頭，靜靜地看着灘塗上張家大少發泄內心的不滿。
他沒有跟下去勸說，是因爲，主意需要張志遠自己拿。
張家財力雄厚，黑白通吃，他被張青山指定跟隨張志遠，是因爲他爲人機敏懂得分寸。
他不擔心張志遠會真的叛逆到與家族決裂，畢竟年輕人，誰還沒個衝動的經歷。
十幾分鍾後，張志遠爬起來，一腳深一腳淺地回到車上。
“老爺子否決了插手愚人網的建議，春節後張潔如會到江城接手藝豐和物流車隊，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老爺子也是爲你好……”
“通過控股藝豐再搞定愚人網，你可以拿到兩成。”
徐貴不得不重新思考。
張志遠這麼做，無疑是違逆張青山的意願，後果難以預測。
老爺子對直系長孫寄予厚望，花費十餘年心血，就是希望家族勢力在仕途更進一步。
上次收購藝豐股份的事，老爺子已經警告過張志遠，所以張志遠提出愚人網的事，他乾脆派出幹練潑辣的張潔如，給孫子來了個釜底抽薪。
張志遠現在顯然考慮清楚，卻仍對愚人網勢在必得，這令他非常驚訝。
“張少，老爺子已經很惱火了……”徐貴一副擔憂的神情。
“哈哈！”張志遠反而肆無忌憚地笑着說：“那又怎樣？他靠的無非政治和經濟兩手，我拿下愚人網，經濟手段就廢了。
至於政治，要再培養一個，至少要等四五年，他恐怕沒有那麼長的時間了。”
徐貴不得不認爲，這個判斷沒錯，張青山正因爲這一點才嚴格管制張志遠，不容有失。
但是，想法正確不代表能成功。
“可張潔如一個月後就到，控股藝豐至少需要兩到三個月，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張志遠臉上一陣抽搐，最後恢復了冷漠，輕輕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誰都有可能發生意外，對吧？”
徐貴後心驚出一身冷汗。
對自己人下手，這傢伙真黑！
但徐貴的職責之一就是用做髒事的，他只能硬着頭皮問道：“什麼時候？在哪裡？”
“那要看她什麼時候踏足江城，算是侄兒一份小小的見面禮！”
徐貴知道不能有絲毫猶豫，立即應聲道：“是，我去安排。”
張志遠隱約覺得有件事忘了處理，又因爲“攘外必先安內”要全力對付張潔如，還要籌劃加速控股藝豐的事，就沒有繼續細想。
……
張青山嘆了口氣。
他了解張志遠的性子，僅僅口頭警告大抵不會起作用，爲了讓孫子吸取教訓，他不得不啓用張潔如。
“還在爲當年的事生氣？”
張潔如一身職業裝，對於父親的明知故問，笑着說：“爸，都過去好多年了，您還記着呢？我現在挺好的。”
張青山在心裡搖搖頭。
當年阻止女兒自由戀愛，兩人三年不曾說過一句話，差點斷絕父女關係，又豈是一句“挺好的”就能煙消雲散？
“把你從恆通調出來去江城的意思，你明白嗎？”
“是不是敲打小遠？”
張青山裹了裹軍大衣，點頭道：“是這個意思！不過小遠很聰明，他的些想法我認爲可以嘗試，吃下藝豐是必須的。”
張潔如皺了皺眉：“既然小遠沒錯，您爲何……”
張青山笑着說：“以前打仗的時候，我手下百十來人，進攻、阻擊、訓練和思想工作都是不同的人負責。
我看人還可以。經商方面，你的資歷比他要強，而且從性格上來說，你不貪心比小遠更有耐心。商場如戰場，想要長遠發展這點很關鍵！”
張潔如似乎有點擔憂：“爸，這樣會不會刺激小遠？畢竟他在物流和藝豐上也花了心血。”
張青山有些惱火地說：“那是家裡的支持，和他沒多大關係。再說，他要是連小家和大家都分不清，我就當沒這個孫子！”
張潔如瞭解了父親的底限，便說：“明白了，您消消氣，我會好好勸勸小遠，畢竟家裡還指望他能撐起一方天地呢！”
張青山點點頭，他從縣級退下來，張志遠的父親進入地委，再向上一步難如登天。
所以這十多年來，他精心謀劃，集中家族的勢力，一直在培育方方面面的關係。
就是想讓第三代的精英有個高起點，能夠更上層樓，擁有更大的能力庇護家族促進發展。
如今，被挑中的張志遠，似乎不像他的父輩那樣聽話順從。
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過現在是文明社會，用收回權利替代大棒也許效果更爲明顯。
張潔如最後問道：“徐貴這人怎麼樣？”
張青山想了想才說：“當過兵上過戰場，江湖氣較重，爲人圓滑沒太大的野心。你看吧，不行給筆錢送去泰國。”
張潔如立即意識到，徐貴可能不乾淨。
等春節的時候，和張志遠再談談，能夠給爺爺認個錯，好好準備京大的碩士學業，錢財的事怎麼都好說。
張青山接着說：“你去了江城，也要關注互聯網。特別是小遠提到的愚人網，據說一天都能賺幾百萬。
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時代在快速發展，我希望張家每個人都要重視起來，去大膽地接觸新生事物，認識它學習它掌握它。”
張潔如猶豫了一下，很快問道：“據我所知，小遠是因爲葉家……”
張青山瞭然於胸，心中生出一絲鄙夷。
從多方面情況判斷，葉家雖然依舊尊重張家，但如今態度晦暗不明。
葉天南如今對張家勢力持中立態度，至於喬敏的珠寶生意一改強勢進入蘇浙的方案，似乎有收縮發展的趨勢。
看來是因爲女兒的事，尤其韓俊在商業上的迅速崛起，導致他們持觀望態度。
張青山啓用張潔如控制藝豐，進而瞭解愚人網是要將韓俊連根拔起。
和張志遠激進的想法所不同的是，張青山更爲穩重。
即使兩家不能聯姻，但控制葉家的態度纔是家族發展的根本，張志遠的前途不能出問題。
“不用擔心葉家，我已經讓人做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