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這東西,永遠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也好,喬漫也好。
……
晚上六點,秋雨瀰漫。
菸灰色賓利車子穿過重重的雨幕,駛進了藍山別墅的黑色雕花大門。
幾分鐘後,穩穩的停在了泳池旁邊的停車坪前。
男人沒有着急下車,而是摸出煙盒,點了一支菸。
窗玻璃上都是模糊的水霧,在各色燈影的折射下,影影綽綽的一片,透過窗玻璃,打落在男人的臉上,將他精緻面龐的線條勾勒的更加硬朗有型。
他隔着層層疊疊的水霧燈影,看向燈火通明的別墅。
廚房的落地窗裡,明亮的燈光下,女孩纖細的身影正在忙忙碌碌,隔得遠,並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屋外的玉蘭花樹隨風飄蕩,樹影搖曳在女孩的臉上,忽明忽暗,有種舊時光的味道。
卻又溫馨,溫馨的讓人心動。
抽掉手中最後一口煙,男人拔掉車鑰匙,邁開長腿下了車。
等候在車邊很久的保鏢趕緊遞傘過來,男人揮了揮手,示意不用,便邁開長腿朝着別墅門口走去。
雨水打溼他的肩頭,夜風揚起他深藍色風衣的衣襬,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影下,愈發顯得寂靜落寞。
他拉開門走進去,屋子裡撲來的溫暖驅散了他一身的寒意。
張嫂聽到聲音,趕緊迎了出來,“少爺,您回來了。”
紀雲深淡淡的嗯了聲,換了拖鞋,脫掉手中的風衣外套,就邁開大步朝樓梯口走了去。
張嫂跟在紀雲深的身後,接過他手中的風衣外套,“晚飯很快就好了,都是漫漫準備的,還特意問了我你的口味,做了一個下午了……”
張嫂還在喋喋不休的說着,就被男人沉着聲音打斷了話,“我在外面吃過了,你們吃吧。”
說完,就邁開長腿上了樓梯的臺階。
張嫂站在原地,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說,最後返身回去,將手中的風衣外套掛在衣架上,就朝廚房走了去。
喬漫將最後一個菜盛出來,正準備往出端,就見張嫂走進來,期期艾艾的說道,“漫漫,少爺說他在外面吃過了……”
後面的話張嫂不說,喬漫也明白。
她點了點頭,嗓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嬌嬌軟軟,“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吃吧,一會飯菜該涼了,我盛出點給他端過去。”
張嫂哎了一聲,就離開了廚房,把空間讓了出來。
……
樓上,書房。
男人坐在書房的大班椅上,雙腿交疊,放在書桌上,手中夾着一根香菸,沒抽,冒着青白的煙霧,深邃的眸光凝住在一個點上,似乎正在沉思。
直到纖長的指骨上傳來灼人的溫度,他才動了動,掐滅燃到盡頭的香菸,然後傾身,扔在了桌面的透明菸灰缸裡。
剛剛扔完,就聽到梨花木門外傳來敲門聲。
書房裡沒開燈,透過門底的縫隙,能夠看到一片屬於女人的暗影。
他沒回應,門外的敲門聲就繼續,時間漫長,無聲的對峙僵持。
直到女孩的手痠了,才直接扭動門把手,走了進來。
男人手肘支在大班椅的扶手上,手指摩挲着下巴,而那雙深邃的眸光帶着似笑非笑,正盯着門口的方向,卻辨不出什麼情緒。
女孩打開書房的燈,端着托盤走近男人的方向,“我做了一下午,就算吃了也要嚐嚐。”
她將手中的托盤擺在書桌上,拿起筷子遞到他的身前。
男人沒接,而是微微慵懶的擡眸,看向水晶燈下,女孩那張精緻完美的漂亮臉蛋。
“不離婚了?嗯?”
女孩又將筷子往他身前湊了湊,軟着嗓子說道,“你吃不吃?”
明明是一句陳述句,卻在男人的耳朵裡化成了一句撒嬌的話。
他沒動,就那麼看着她,好一會才說道,“吃。”
男人接過女孩手中的筷子,坐正姿勢,開始吃了起來。
他下午連着應酬了兩場,喝了不少酒,卻沒怎麼吃東西,胃裡很不舒服,這會吃她做的熱飯熱菜,心裡突然涌過無數的暖流,像是突然有了歸屬感。
男人吃東西快,很快就解決了一碗米飯,放下筷子,他拿起餐巾優雅的擦了擦嘴和手,“說吧,什麼事?”
喬漫也沒有扭捏,溫溫淡淡的開口,“我想繼續上班。”
“我以爲你會堅持離婚。”
男人還是那個腔調,面上更是滴水不漏,讓人根本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日子總要繼續,我要是堅持離婚就能把婚離掉,我當然願意堅持,但如果不能,我總要找點寄託。”
男人如刀削的眉眼染上星星點點的笑意,不濃,卻足夠讓人看到。
他說,“漫漫,我既然給了你最名正言順的身份,就沒想過要在把它給過其他人,我們不離婚,好好的過日子,嗯?”
“紀雲深,你喝酒了不清醒,等清醒了我們再說吧!日子還長,我還不至於急這一時半刻。”
女孩說完,就端起托盤走了出去,留下一室的寂靜。
……
第二天,喬漫是在男人窸窸窣窣的穿衣服聲中醒過來的。
牆壁上的英式掛鐘顯示是早上的五點半,她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睡意頗濃,“紀雲深……”
“嗯,吵醒你了。”
男人繫好領帶,回身看着牀上翻了個身,把自己滾成一個球的女孩。
“這麼早就要去上班嗎?”
“公司臨時有點事,我去處理一下,你在家等我,我會回來送你去片場。”
女孩又蠕動了一下,嗯了一聲,接着又睡了過去。
男人深深的看了牀上的女孩一眼,就邁開長腿離開了房間。
驅車來到明遠集團的時候,楊秘書已經等在總裁辦公室的門口,聽到高級地毯上傳來的沉穩腳步聲,他立刻迎了上來。
“紀總,飛機黑匣子記錄的失事墜毀前半小時,駕駛艙的語音對話,和出事前的飛行高度,速度,航向,爬升率,下降率和加速情況都已經還原出來,初步判斷是飛機引擎故障,再加上天氣不利,飛機駕駛員判斷失誤,就墜海了……”
紀雲深推開總裁辦公室的門,聞言,眉頭深深的蹙起,“飛行員的資料呢?”
“在這裡。”楊秘書趕緊從公文包裡拿出一沓資料,遞到男人的身前,“飛行員叫李擎,是林城飛行學院出身的優秀飛行員,飛行時間已達上萬小時,至於個人資料方面,他……是前一陣出事的李生的哥哥。”
男人垂眸,沉吟了一句,“李生的哥哥?”
“是,資料上說,他們兄弟的關係不好,很少來往,基本上可以排除蓄意報復。”
男人的手指在桌面上輕釦敲度,半晌才說道,“繼續查,越詳細越好。”
“好的,紀總。”
……
八點,喬漫洗完漱,畫了個淡妝,就匆匆的下了樓。
男人已經回來,正坐在餐桌前看着報紙,雙腿優雅的交疊,眸光涼涼漫漫,慵懶至極的模樣。
她趿拉着拖鞋走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今晚不用來片場接我,我去嫣兒那裡。”
“幹什麼去?”
她咬了一口吐司,淡淡的說道,“有點事。”
男人放下報紙,優雅的拿起筷子,“傅家因爲林嫣開槍傷老傅的事情,已經和林家鬧翻了,你是準備去添亂?”
“傅家就算和林家鬧翻了又怎麼樣?他們也不敢提離婚。”
在林城,林家是紅色名門,地位和紀家平起平坐,又因爲林南城年紀輕輕就坐上中央軍區少將的位置,更是穩固了林家的地位,即便林嫣朝傅青山開了兩槍,傅家也只能啞巴吃黃連,真正的苦說不出。
男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餐巾優雅的擦了擦嘴和手,站起身,闊步朝門口走去,“不準去。”
喬漫蹙眉,急急的跟上去,“我們就是很久沒有一起過閨蜜夜了,想出去過一下。”
男人聽後,突然停下腳步,眸光看過去,“哦,難道不是因爲明天是你的生日,你想和她一起守歲?”
喬漫被戳中心思,眸光躲閃,“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
“不準去,留下來陪我過生日。”
農曆的9月3日,不僅是她的生日,也是他的生日。
“我以爲你過陽曆生日。”
林城人喜歡過農曆生日,由來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朝。
但現在年輕人中,喜歡過陽曆生日的居多,但她從小就過農曆生日,習慣了,就沒改過來。
“有區別嗎?”
喬漫咬脣,淡淡的撇開視線,堅持道,“結婚後的第一個生日,我想和嫣兒一起過。”
“不準。”
男人說完,也沒管女孩還有沒有話說,就邁開腳步,朝着泳池旁的停車坪走了去。
女孩跟在男人的身後,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這件事情沒有商量了。
上了車,喬漫偏頭看向窗外。
她每年的生日,都是在她不喜歡的卻又不得不過的蕭瑟的秋天。
到了片場,男人目送她走進去,就驅車離開了,一路行駛到香榭麗舍大道,然後打了轉向,將菸灰色賓利車子停在了一家珠寶店門前。
店員從裡面看到男人走過來,趕緊走過來打開店門迎接,“早上好先生,很高興爲您服務。”
沒聽店員說完話,紀雲深就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我找人。”
……
麗人傳的拍攝已經進行了大半,很快就要接近尾聲了。
喬漫其實很不捨,畢竟這部電影,她屬於從頭跟到尾,付出了很多的心血。
但人生就是這樣,雖然不捨,但不得不繼續前行,沒有誰會永遠停留在原地。
今天的拍攝戲份都很順利,以至於外面的夜幕降下來,她還沉浸在工作的狀態中,無法自拔。
紀雲深的車子準時出現在片場入口,她收拾好東西,就快步走了過去。
上了車,她指了指與回家相反的方向,“嫣兒說,既然今晚和明天都要留給你,那麼晚飯一定要留給她,她提前給我過生日。”
紀雲深聽後,利落的調轉車頭,什麼都沒說。
到了約飯的地點,遠遠的透過落地窗,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邊的女孩,以及她身邊的男人,傅青山。
據說那兩槍都穿透了小腿,傷了筋,但沒有動到骨頭。
按理說,那麼嚴重的槍傷,醫生是不可能建議出院的,除非……他偷溜出來。
走進去,在侍者的指引下,來到了位於窗邊的餐位。
看到走過來的兩人,傅青山的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手臂很慵懶的擡起,搭在林嫣的椅背上,從別人的角度看過去,就是他在摟着林嫣。
“傅大少槍傷未愈就出來得瑟,不怕被老爺子抓到,關禁閉啊!”
紀雲深涼涼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傅青山漫不經心的擡眸,對上他深邃的眸光,“醫院那鬼地方我呆一秒鐘都嫌憋悶,別說住了。”
“腿怎麼樣?將來會不會有影響?”
這幾天,他一直在處理明遠集團的堆壓的文件,再加上打撈飛機黑匣子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就沒怎麼去醫院看他,不知道後來恢復的怎麼樣了。
“百分之五十的機率,腿可能會瘸。”
傅青山的聲音很輕,甚至聽不出來情緒,就好像腿瘸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喬漫坐到林嫣的對面,聽到傅青山的話,下意識的看向林嫣,卻見她低頭攪拌着手中的咖啡,好像很無所謂,但她的手,其實在細細密密的顫抖着。
服務員見四人落座,便走過來詢問,“請問幾位,需要點什麼餐呢?”
林嫣知道喬漫的口味,隨口就點了幾道她愛吃的菜,接着又從包裡拿出一個錦盒,推到喬漫的身前,“提前祝你生日快樂,漫漫。”
錦盒是方形的,她打開,是一串開過光的佛珠。
喬漫沒什麼信仰,但經常會去寺廟燒香拜佛,林嫣知道她喜歡捻佛珠,就求手工藝大師親手打了一串,樣式古樸,帶着木頭的沁香。
“謝謝嫣兒,我很喜歡。”
她拿出,戴到手腕上,然後擡起,在燈光下晃了晃,笑的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