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雨還在細密密的下,不過,西邊卻映出一抹彩虹,煞是好看。
阿黛撐着油紙傘從慶安堂出門。
一路過來,便聽得街邊的路人在說着公主府的二公子趙昱建觀道,要錢塘所有商家認捐的事情。
大多數都說的義憤填膺,只是面對公主府的背景,衆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還在下,這幾天,這細密密的雨一直下個不停的,家裡都要長毛了。”
路過青石街口聽雜貨鋪,阿黛便聽到幾個婦人聊天,其中一個婦人擡頭看天,便沒好氣的道。
“可不是,這天也跟梅雨天差不多了,家裡的衣服也曬不幹,你聞聞,這衣服上還有水腥氣呢。”這時,邊上有胡姜氏擡起胳膊讓那婦人聞着衣服上的水氣。
沒法子,住這一片的就算是家底還行,但也實在不是富人家,家裡換洗的衣服也就那麼兩套,連着十來天的陰雨,衣服大多都是陰乾的,有水腥氣再自然不過。
“胡伯母,明天起就晴天,起碼能晴個好幾天,到時家裡曬曬唄。”阿黛路過時,便微笑的道。
“你怎麼知道?”先頭那個抱怨的婦人道。
“常言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你看看,現在雨已漸收,西邊的晚霞映了半邊天呢。”阿黛道,那手指了指西邊的天空,隱隱透着彩霞。
“嗯,是這理兒。”邊上幾人都點頭。
大家都是西湖邊計生活的,對西湖邊的天氣也多少有些瞭解,看那西邊的晚霞,說不準接下來的幾天真是好天。
“哈,那我一會兒回家補補魚網,這樣幾天的雨一下,明天一晴,最好撈魚。”胡姜氏又計算着。
雖然如今胡家一家已投到公主府門下。但那也是因爲黑龍魚之故,公主府接受他們投到門下,免去各種稅和徭役。又或者以後子孫多了一條能從公主府走的路子。但那一切都得有個前提,自己有本事。被公主看中。
除此以來,平日該幹嘛還是得幹麻,比如胡家是打魚的,因此平日的生活來源,還得是打魚。
“唉,我琢磨着是不是也要去弄條船,打點魚貼補貼補家計啊。”這時,那雜貨鋪的老闆娘一臉難看的道。
“錢娘子你這是說笑了啊,你開着這鋪子,平日裡咱們這一塊人家。那生活用品還不都在你這裡買,一個月下來的收入也不少吧。這活計,夏天曬不着,雨天淋不着的,平日裡大傢伙閒時還到你這裡來消遣消遣。多快活。你還要貼補什麼家計,那打魚的活可不輕鬆,而且一身腥氣。”那衣娘道。
“呸,你說的輕鬆,你卻不知一行有一行的難處,咱們這坐鋪子的,要應付的事情多着呢。差役們。沒事來打打秋風,浮浪小子們再來個順手牽羊,這些也就算了,開門做生意的,終歸是以和爲貴。可公主府那位,莫名其妙的要建什麼道觀。一開口就讓我這樣的小鋪子認捐二十兩,我一年也不過四五十兩的收入,他這一開口半年多的收入沒了,他要是一年來個兩三次,我還不得上吊算了。”那錢娘子狠狠的啐了一口。
阿黛沒想到公主府那位二公子連這樣的小雜貨鋪都不放過。這下手也太狠了,公主居然也聽之任之,難說道不怕鬧起民怨來?
隨後一想又明白了,趙昱讓大家認捐的款項是建道觀。
道觀,寺廟,書院等都屬於地方教化,而歷來,建道觀寺廟本來就是認捐的多。再加上有公主府撐着,就算是惹些民怨也治不了這位二公子。
而一衆人一聽錢娘子說起這個,也都不由的嘆氣。
“可不是,你這才二十兩,已經得天之幸了,涌金門那邊的袁大官人你們可聽說了?”這時,連上一老漢嘆了口氣道。
“可是那開南北貨行的袁大官人?”邊人便有人問。
“可不就是。”那老漢點點頭。
“怎麼了?這回認捐他少不了吧。”邊上婦人道。
“何止少不了,傾家蕩產,連個棲身之地都沒了。”那老漢搖着頭道。
“怎麼回事?”邊上人連忙問。
便是阿黛也駐足聽了起來。
“那袁大官人也不知何方人氏,總之大前年在咱們錢塘落戶,之後就開了那南北貨行,生意挺紅火,每日裡帶着身邊那個燕娘,出入風月場所,在咱們錢塘商界也算得是一號人物了。可前不久,那二公子不知怎麼的就看中了他的宅子,說那裡風水好,要用來建道觀,開了一百兩銀子要買他那宅子……”
“天哪,他那宅子可是下了大力氣建的,前後園林,亭臺水榭,起碼五六百兩吧?”那老漢話未說話,便被那衣娘打了岔,這衣娘去年的時候還應着那燕孃的相邀,去爲她裁衣的,當時進去,就覺得跟走進了畫裡一樣。
“可不是,那袁大官人自然不肯讓,人家也不缺那百兩銀子。只是沒想到,接下來袁大官人的貨行就接二連三的出事,最後不得不用宅子抵債,大家心裡哪還不明白,全是那二公子在後面搗鬼。”那老漢嘆着氣道。
一時間,衆人都沉默了。
“這遭瘟,總有一天,老天會收他。”雜貨鋪錢娘子憤憤的道。
阿黛默默的聽着人羣的討論聲,人意洶洶,雜貨鋪錢娘子這句話說不定會一言成真。
“阿黛,我們一路回去。”胡姜氏也有些意興闌珊。
“嗯。”阿黛點頭。
幾步路,阿黛到得家門,揮手同胡姜氏道別,就進得家門。
院中梅樁是的殘梅已落盡,梅枝上已開始抽新芽。
井臺邊,王靛正跟孟氏說着話。
說的居然也是那趙昱的事情。
“大嫂,咱家的鋪子快開業了,你說到那天,這趙昱會不會帶人來也讓咱家店鋪認捐?”王靛皺着眉道。
“哎呀,說不定還真會,這回,這位二公子對錢塘商家那可是一網打盡的。一會兒,得跟你爹和你大哥提個醒。”孟氏被王靛這一提醒,一驚的道。
“提醒又怎麼樣,還不得乖乖交。那可是個惹不起的。”王靛悶氣的道。擡頭看到可黛進門,便拍着巴掌道:“三妹,你不是會算嗎?趕緊算算看,怎麼避開這瘟神。”
阿黛將油紙傘放在廚檐下,而氣機瀰漫之間,她竟覺得自家跟趙昱這瘟神怕真是有些糾纏。
而且從自己的脈相上看,似乎糾纏還不淺。
隱隱的,阿黛的腦海裡就浮現出自家開業當天,趙昱一臉耀武揚威的樣子。
“二姐,有些事情是避不開的。”阿黛道。
記得穿越前的世界裡。流行過這樣一句話,人生本就是一場修行。而阿黛認爲,所謂的修行,便是各個難關。
人要趨利避害,但大多數時候卻是要迎難而上。
不過……
“二姐不要擔心。咱家鋪子開業那天,說不定會另有機緣。”
阿黛又隱約看見燕赤霞還有一位有些陌生的中年男子。
“真的?”王靛眼睛一亮。
“到時候看嘍。”阿黛笑嘻嘻的道。
而果然,接下來幾天都是晴空豔陽,各家忙着曬衣曬被,倒也沖淡了一絲由趙昱帶來的鬱悶之氣。
二月二十,吉日。
這一天,對於王家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王家酒肆要開業了。
清晨,寅時末刻,天還很黑,王家就已燈火通明。
各人都早早起來,此時正忙忙亂亂的準備着東西。
“大哥,說書先生你可請好了?”阿黛衝着正要先出門的王成問。
“請好了。就是西湖邊那個瞎眼的盲翁,爲着把書讀給他聽,可花了我好一陣子嘴皮。”王成道。
“那大哥,我的畫可掛好了?”王靛在一邊也急切的問。
爲了慶賀王家酒肆的開業,王靛也畫了一幅畫。是詩仙李白的醉酒畫,而老爹王繼善在上面配了詩,就是那首著名的:“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而詩裡面的酒家就變成了王家酒肆,算是爲自家酒肆宣傳一把。
“行了行了,鎖好門,去湖堤那邊。”劉氏也催促着,雖然開業的吉時是辰時末刻,但之前的準備着實不少。
晨霧濛濛。
王家一行人安步當車的朝着鋪子那邊去,路上還遇到兩個打更的,見着王繼善,還互相打了聲招呼。
阿黛曾私下裡聽人傳,自家老爹已經成了更夫裡的傳奇。
畢竟打更能把自己打成案首,更被幾位賢人舉爲茂才,一舉進入書院做訓導的實在太具傳奇性。
阿黛每每聽着一些更夫談論自家老爹的事情,那一臉於有榮焉的樣子,就曾想過,說不得若干年來,自家老爹就會成爲更夫裡面類似祖師爺的那種存在。
哈,挺有意思。
說話間,王家一家人便到了舊西湖提邊,此時,一些早檔的鋪子已經開門了,一盞盞的油燈,在晨風中光暈自然的暈開,瞧着也是瞞溫馨的。
王成和孟氏這段時間往這邊跑的多,跟一些店家早就熟了起來,此時一路過來,便一路打着招呼。而那些店家顯然也知道今天是王家酒肆開業的日子,一個個便恭喜了起來。
此時,隱約的晨風中,一個漢子抱着一罈東西踉踉蹌蹌的朝着舊湖堤,老柳樹邊上,那棟豪華大宅奔去。
……
過度和鋪墊一下。
………
感謝女流氓萬歲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