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渲囑咐着齊鐸送走催眠大師後,不放心的又問陸離:“真的沒不舒服了麼?”
陸離吻他的額頭:“放心,現在幾乎沒感覺了。”他出神的看着窗外,彷彿在回憶着什麼。沈渲環抱着他的腰:“想不起來就別想了。”
陸離喃喃道:“其實我看見櫻桃了。”他有些痛苦似的閉上眼睛,“很多,紅紅的一片,滾得滿地都是。我甚至覺得自己還聞道了那股味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沈渲趕緊搖着他的胳臂分散他的注意力:“行了行了,打住打住。”
他自責起來:“是我不好,擅作主張讓你去催眠什麼的。其實根本沒有意義。”
陸離捏着他的下巴目光灼灼的看他,半晌也沒動靜,沈渲仰的脖子都酸了,忍不住問:“看什麼?”
陸離愣了一下,又深深的瞧了他一眼,一笑而過:“看看你都不行了?”
沈渲扭過臉:“天天看還有什麼好看的?”他話鋒一轉,“今天林叔找我了。”
“終於?”
沈渲深深的吸一口氣:“明天去見我養父。我會當面跟他說你願意到surprise,看看他什麼反映。”他攥緊陸離的手指,“他一定會駁斥我。然後你猜會如何?”
陸離不假思索的說:“會想盡一切辦法讓我離開這裡吧。”
沈渲笑而不語,算作默認。
陸離拉着沈渲站在書架邊的落地窗前,窗外正值夕陽西下,天際鮮紅一片,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陸離指給沈渲看:“你瞧,像不像surprise門口的火炬?”
沈渲默默的和他並肩站着,呆呆的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許久,他小聲的問:“你說,以後會發生什麼?”
陸離側着頭微笑:“我教的一門課中有一講是‘預測’。我最喜歡告訴我的學生一句諾貝爾獎獲得者的名言——‘如果你決定開始預測,那麼就一直預測’。因爲你永遠不能確定明天會發生什麼。”
他開玩笑似的問:“你說,如果我是YL來的臥底,故意接近你的,到目前爲止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你怎麼辦?”
沈渲坦然的看着他,周身被夕陽鑲出一圈金邊,髮絲變得半透明:“我最喜歡一句話——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他湊上去蜻蜓點水般的在陸離脣上一碰,“雖然我沒有行過許多地方的橋,沒有看過許多次數的雲,也沒有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正愛着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他昂着頭,一把拽住陸離的衣領,露出點驕傲的表情,“我認定了你,那你就是最好的最合適我的那一個人。所以不存在什麼真的假的。”
第二天陸離早早的起了牀,喊醒沈渲,替他挑好一件襯衫穿起來,又把他的頭髮梳梳整齊,沈渲去盥洗室刷牙洗臉,陸離靠着窗臺隨手拿了一本書翻着看,等着沈渲整理完畢一起吃早餐。
突然聽見乒乒乓乓的聲音,只見沈渲嘴裡叼着牙刷下巴下面一圈泡沫的直接穿着拖鞋衝進房間,一臉倉皇的表情。
陸離皺着眉頭走上前去:“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沈渲拽着耳朵無頭蒼蠅一樣的到處亂翻:“耳釘,耳釘沒了!”
陸離撩開他的頭髮一看,耳廓上空空如也。沈渲手忙腳亂的又是掀牀單又是扔枕頭,爬在牀上急得團團轉。
陸離拉他下牀,推着他的後背把他又塞回盥洗室:“該幹嘛幹嘛,你去見你養父的時候我幫你找,肯定是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
沈渲仍舊是一臉焦急,胡亂的刷着牙,一邊絮絮叨叨的問陸離:“不會沒了吧?這可是我媽媽留給唯一的東西了。”
陸離看他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不住的輕聲安慰他:“肯定在牀附近,那麼點地方,我保證你回來的時候它會出現在你手心裡。”
沈渲勉強安下心來,收拾停當,潦草的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個麪包就準備出門。
陸離仔細的幫他整理襯衫的領子,沈渲默默的盯着他看,陸離擡眼向他一笑,在額頭上印上一吻:“去吧。”
沈渲捂着心臟,突然笑道:“好有小學時候第一次參加期末考試的感覺。”
陸離捏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身體轉向大門口:“你那次考得好麼?”
沈渲不回頭,聲音清朗:“好極了。”
再次看到養父的時候沈渲只覺得心裡五味雜陳。
還是那張不苟言笑表情嚴厲的臉,卻硬生生的因爲不由自主的會想到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親生的父親而變得不一樣了。
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二十多年來的生活又怎會爲着一個猜測般的結論而發生變化?
沈渲走上前去,低下腦袋,喊了一聲“爸爸”,比平日裡多了一點尊重和敬畏的意思。
養父坐在寬大的沙發上,身後站着林叔。
養父向沈渲招手:“你過來”。語氣倒是平和。
沈渲飛快的瞟了一眼林叔,林叔極小幅度的擺了擺頭,沈渲只好硬着頭皮又向前邁了一步。
“擡起臉來。”
沈渲乖乖的正視前方,養父站直身子,沈渲剛剛對上養父的目光,啪的一聲,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就甩在臉上。
沈渲給打的有點懵,歪着脖子半天沒緩過神來,只覺得嘴巴里甜絲絲的,半面臉熱乎乎的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一般變得越來越麻木。
林叔趕緊繞過沙發,拉住養父的手:“沈先生,息怒。”他又朝沈渲使一個眼色,沈渲趕緊向後半退一步,垂下頭低聲說道:“爸爸,對不起。”
嘴裡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每說一個字口腔裡都一陣疼痛,估計是剛纔一不小心咬破了腮幫子。
“你錯哪裡了?”養父不怒反笑,“你做的很好啊。我讓你下次和陸離見面的時候要沉住氣,保持良好的關係,你做的實在太好了,把人都弄來了。度假的?旅遊的?”
他一把甩開林叔拉着他胳臂的手,拽着沈渲的領子把他拎到面前:“讓你不要做荒唐事!你反而越做越荒唐了!”他把沈渲重重的往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扔,“現在YL那邊都炸了鍋,說你綁架了陸離!原本surprise還指望和YL再度合作度過最近的難關,給你這麼一攪合,矛盾更大了!”他yin沉沉的看着沈渲,“你趕緊把人送回去。”
他彎下腰,貼着沈渲的耳朵低聲說:“你不是恨他的麼?不恨了?”
沈渲擡起眼,目光有些茫然,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
養父眼尖,瞥見他被揉皺的領口半敞開,顯出脖子上青不青紅不紅的一個小小的吻痕來,他冷笑一聲:“我不知道我的兒子居然這麼有出息,給人家捅了,差點死了,還這麼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安靜了一秒,猛的一拍沙發前的桌子,桌上茶杯裡的水給震得飛濺出來,落在沈渲的手背上,沈渲嚇了一跳似的瞪大眼睛,下意識的往沙發裡一陷。
養父逼視過來:“你說!陸離有什麼能耐?讓你對他死心塌地的?”他做出一個笑的表情,眼底卻完全沒有笑意,他的聲音意外的柔和,卻帶着侵略意味的逼近,“哪怕他殺了你,你都愛他,對不對?”
沈渲給他這番話說的渾身發冷,幾乎要打個寒顫,他結結巴巴的解釋:“爸爸,不是的。”他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抱着頭陷進膝蓋裡,悶悶的傳出來幾句呢喃,“我以爲我恨他,可是一看到他那張臉,我真的恨不起來。”
他的聲音那麼苦惱,像是陷入糾結中無法自拔。
林叔拍着他的肩膀,他感覺到沈渲在微微發抖,他有點不忍:“小渲,你現在把陸離送回去,再去給YL賠個禮,給出一個解釋。陸離也許還能幫着你說兩句——”
“阿林,他天真,你也跟着天真麼?”養父怒斥着打斷林叔,“YL因爲陸離的失蹤陷入一陣混亂,他們那個鍾董事長根本就是個傀儡。但是YL還沒什麼動作,肯定在預謀什麼。原本因爲oppo的事情我們和YL就不愉快,看現在的情形肯定是要步步緊逼了。oppo垮了以後,YL獨大。我們只是在苦苦支撐,本就處於下風現在更加理虧。”他自上而下的俯視沈渲,“你爲什麼不明白?陸離現在在你手上,爲了自保什麼都可以說的出來,可是他和你說的再好聽,到時候也不會幫你一句。”
沈渲猛地揚起頭,目光激烈,他激動的插話:“不!爸爸!他會幫我!他說過他爲了我願意離開YL!他願意幫surprise做事!”他的臉上浮現出一副甜蜜的表情,聲音也放緩變得溫柔,“他可以和我一起做,這樣surprise會變得很好。你也知道,他很有能力!”他期待的看着養父和林叔,急切的問:“這樣好不好?你們不覺得這個主意很棒麼?”
“混蛋!荒謬!狗屁!”養父暴怒的吼出來,“你讓陸離和你一起經營surprise?那簡直是引狼入室!”他的手指狠狠的戳到沈渲的腦門上,“你是中了什麼邪了?被一個男人迷的七葷八素?”他一字一句的說,像是要把每一個音符都烙在沈渲的心裡,“陸離他不愛你。可是他知道你愛他。你等着瞧吧,你狠不下心來做的每件事,他都能夠做得到。終有一日,他會讓你爲你現在的愚蠢而後悔。”
沈渲沉默不語,卻顯然是什麼也聽不下去,一副倔強神情。
養父重重的嘆了口氣,他開始在房內踱着步,突然站定,眼睛裡一亮,他看着林叔緩慢而堅定的說:“阿林,也許是個機會。”
林叔也沒回答,只會心的點了點頭。
沈渲呆呆的坐着出神,彷彿什麼也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