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豌看着與陸則深眉眼格外相似的蘇湘,腦海中的某些情緒,逐漸清明起來。
沈豌的眼角忽然跳了跳,聲音變了調,“我父親——”
“沈豌,你很聰明。”
蘇湘側首看過來,出聲截斷她未說完的話。
蘇湘指尖的女士香菸已經快要燃到了盡頭,菸灰落在扶手箱旁的菸灰缸中。
沈豌眉心緊鎖,心底一沉,“您想做什麼?”
“和阿深離婚。”
吐出最後一口煙霧,蘇湘將菸蒂碾滅。
她微笑着,優雅彷彿與生俱來,就連眉眼都是溫和的。
她說,“我知道,如今沈家落魄了,你只能緊緊抓着阿深這根救命繩索,不過……”
語氣微頓,她笑容漸深,語氣也加重了兩分,“沈小姐,在我心裡,你不是陸太太的合適人選,而且,阿深他也不喜歡你。”
蘇湘尤其刻意咬重了最後一句話:阿深他不喜歡你。
若不是聽出了蘇湘話裡的警告之意,沈豌只當她是在溫柔的和她聊着天。
上流社會上關於蘇湘的傳聞很多,可不論是哪一樁傳言,最後都會歸於——這個女人的手腕極其不簡單。
沈豌並不認爲,蘇湘只是單純的威脅。她會對她說出的警告,付諸行動。
蘇湘側首看着沈豌,神色格外溫和。
可這溫和,卻是淬了毒的刀子,暗藏鋒利!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傷的人體無完膚。
沈豌忽然發覺,她的稚嫩,不單單是和陸則深相比。和很多人相比,她都過於稚嫩,心底的想法,總會被人一覽無遺。
沈豌索性也就不再僞裝,拋卻了端莊溫婉,骨子裡的她,也帶着一把利刃。
沈豌淡淡笑着,“您誤會了。”
“我也很想離婚,但是陸則深他不許,”語氣裡藏了兩分譏誚,聽在人耳朵裡,十分刺耳,“這些話,您應該對他說,而不是找我。”
蘇湘的溫和神色,終是變了變,眉心皺起,視線轉而變得凌厲,“沈豌,耍嘴皮子,是得不到好處的。”
她冷笑,“你父親也一把年紀了,你也不希望他老死在獄中吧?”
…………
…………
沈豌從蘇湘的車裡離開,攔了一輛的士。
司機問,“去哪?”
沈豌猶豫了兩秒,回道,“御翠園別墅區。”
*
御翠園別墅區。
保安攔住了沈豌,沈豌只好等在門口。
這個時間,沈君禮應該不在家,等一會兒,他就會回來的。
沈豌想不到,除了沈君禮之外,還有誰能撈出沈川。
只是……
氣溫漸漸地低了,沈豌坐在別墅區門口的臺階上,雙手冷的冰涼。
遠處,有轎車引擎聲緩緩靠近。
本應該直接開進別墅區的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駕駛位裡,走下來一個男人。
他踱步到沈豌面前,語氣驚訝,“沈小姐,您怎麼坐在這兒?”
沈豌擡了頭,看到站在面前的餘北,立刻起身。
透過餘北的肩膀,沈豌看到沈君禮也從車後座下來。
她喊了一聲,“大哥!”
而後,迅速跑了過去。
沈豌小的時候,很喜歡抓着沈君禮的一隻手臂,輕輕地搖着撒嬌。
這會兒,她也習慣性的抓住了他的一隻手臂,卻沒有撒嬌,只是語氣裡染了急切,“爸爸被抓了——”
“與我無關。”
未落的話音,被男人驟然沉下來的冷漠聲線截斷。
沈君禮的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到、感受到沈豌握着他的力道,在漸漸收緊。
沈君禮神色愈發冷沉,面部線條冷硬,一雙鷹隼般銳利的雙眸,冷冰冰的盯着沈豌。
那樣陌生的眼神,讓沈豌莫名的有些害怕,手上的力道不禁鬆了些許。
沈君禮立刻從她掌心中抽回手臂。
沈豌抿了抿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說,“大哥,我知道你恨他,可他畢竟是我們的父親,你如果真的坐視不理,不會於心不安嗎?”
“不會。”
沈君禮迴應的很快,彷彿早就預料到了她會提出的問題,然後立刻接了答案。
沈君禮手中的柺杖輕輕敲擊着地面,‘咚咚’的悶響,聽起來格外刺耳。
他比沈豌高了很多,看着她的時候,微微低着頭,可眼底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沈君禮扯了扯脣角,自嘲的笑了笑,低聲問道,“沈豌,你知道我這9年都經歷過什麼嗎?”
沈豌動了動脣,還沒有回答,沈君禮已經再次出聲,“人都是會變得。”
“我不相信你是鐵石心腸的人!”
沈豌的音量微微擡高,反駁着沈君禮。
沈豌想要救出沈川,不單單因爲他是他們的父親,更多的,是不想以後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會自責。
起碼現在,她努力了,即使真的毫無辦法,那她也問心無愧。
沈豌的眼底閃着堅定的光芒,是對沈君禮的信任。
她不相信從小依賴崇敬,待人溫暖的大哥,會變的冷漠無情。
沈君禮笑了笑,脣角渡着冷意。
柺杖在地面輕輕地敲了兩下,聲線冷漠“抱歉,我就是鐵石心腸。”
語畢,已經打算離開。
沈豌想要攔住他。
沈君禮發現了她的意圖,在她行動之前,率先出了聲,森寒聲線裡,藏着警告,“如果你不離開,我會打電話給陸則深,讓他過來領人。”
已經觸碰到沈君禮西裝袖釦的手,生生僵住。
沈豌看着沈君禮重新坐回車裡,然後,轎車發動,在她視線中漸漸消失。
………………
………………
朱雀門別墅。
陸則深今天推了應酬,在晚飯的時候回來了。
沈豌見到他回來的這麼早,倒是有些意外。
餐桌上,沈豌默默地吃着飯,安靜的彷彿想把自己變成空氣。
陸則深的目光,始終落在沈豌身上。
看着沈豌出神的夾着米飯,眉心微動,夾了菜放在她碗裡。
他的動作讓沈豌回了神。
沈豌擡眸看了他一眼,眸底有一瞬間是掩蓋不住的慌亂無措。
陸則深眉眼深邃,平靜的神色凝着鎮定人心的作用。
低沉微啞的聲線,平淡響起,驟然發問,“你有什麼事想對我說嗎?”
握着筷子的指腹微微收緊,沈豌有一瞬間的猶豫。
心裡的兩個小人,像是爭吵了無數次,誰也分不出個勝負。
這種掙扎,讓她特別的難受。
最後,她搖了搖頭,移開目光,輕聲迴應,“沒有。”
說完,低了頭繼續吃飯,不想再這個話題上繼續,擔心一個不小心,就被陸則深看穿了一切。
兩秒鐘的緘默,頭頂上方,陸則深沉沉的聲線復又落下,“你確定?”
“嗯……”
沈豌點頭。
……
吃過晚飯,陸則深去了書房處理公務,沈豌心不在焉的陪着查爾玩了一會兒,然後回去臥室洗澡,準備睡覺。
洗過了澡,站在鏡子前吹乾頭髮。
沈豌現在所有的關注點都在沈川身上。
蘇湘提出的條件,她無法做到,陸則深不會同意離婚的。
大哥從沒有放棄過怨恨沈川,似乎更不會出手相助。
而陸則深……
陸則深……
“嘶……”
沈豌走了神,指甲颳着頭髮,不小心扯痛了頭皮。
這時,手腕驀地一緊,手裡的吹風機被人拿了過去。
“我來。”
低沉的聲線響在耳際後方,沉穩有力,不容反駁。
沈豌看着鏡子裡自己和站在身後的男人,有許久的怔忡。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浴室裡的。
陸則深爲沈豌吹着頭髮,動作很溫柔,很熟稔。
沈豌一時失了神,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已經被他抱在了懷裡。
吹風機被陸則深關掉,放在了琉璃臺上。
他的下巴抵在沈豌半乾的頭髮上,有淡淡的洗髮水香氣,纏繞在鼻端。
陸則深嗓音微嘆,聲線沙啞,“沈豌,你確定自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沈豌身體微僵,看着鏡子裡的男人,她莫名的有一種預感,陸則深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