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倩搭車來到了河邊, 見到楚師正坐在一張簡潔椅上,雙手握着一根細長的魚竿,凝視河面,悠閒愜意地釣着魚。她不好出聲打擾,便靜靜立在他身後,而他卻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身體紋絲未動,卻冷不防說了一句:“徒弟,來了。”
沒有被驚到那是假話,不過楚師素來就是如此,出其不意,給人一種高居臨下的姿態,她輕輕回了一聲,站在裡屏息靜氣,眼觀鼻鼻觀心,一副等着挨訓模樣。楚師一如既往氣定神閒:“徒弟,你這事做得可太塌我面子了,我原來教你的那些東西你是不是都丟到爪哇國去了?”
“楚師,我也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只能出此下策,而且我現在心亂如麻,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覺得自己如同站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做着到底要往哪邊走的艱難抉擇,可是不管是哪條路都滿是荊棘,沒有坦途。”
“徒弟,你現在之所以感覺心裡很亂,是因爲你被感情給迷惑了。你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重感情。”楚師說得不動聲色,頭至今都不曾回一下,注意力始終如一聚集在釣魚上,但他卻已經將她的心思看得透明徹亮。忽然間,魚標浮動了一下,便立即起身收線,魚迅速被釣上來,再一甩,便順順利利進了一邊的捅裡,他瞅着自己的囊中之物,心滿意足道:“哈哈,今晚老婆又可以吃到我親手釣的魚了!”。
無倩見他高興得跑了題,於是有些不是滋味:“楚師,您都可以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了,釣到一條魚自然是不在話下,幹嘛還這麼興奮?”
“人吶,就是要這樣才能常樂。”他忽然起了戲謔的興致,“像你這樣一直苦着個臉,是很容易老的,小心一下子就變成了黃臉婆,又變醜了!”
她有些心浮氣躁了:“冷帥,你就不要再開玩笑了,快告訴我,你剛纔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現在是一葉障目,看不清前方的路,所以纔會覺得亂,你就像一個瞎子一樣,怎麼走?”無倩聞言,便開始沉思,呆呆地佇立着,聽着師傅高深的教誨,“而那片葉子就是關鍵所在,就看你能不能放下那片葉子,放下了,你前方的路就可以撥雲見日變得明朗了。其實你心底裡已經有了主意,只是你害怕再撞到牆上去。再送你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不要大過執拗,斤斤計較只會讓你失掉更多的東西,所以做人一定要學會能屈能伸,才能真正豁然達觀。而且有些事情你去做的時候纔會發現其實並沒有你想象的艱難。好了,徒弟,我言盡於此,接下來的就靠你自己慢慢悟了,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決擇還得你自己來做。我呢該回家給老婆做魚去咯!”
等楚師離開後,她便找了塊地方坐下,清風習習,輕柔得彷彿絲綢般飄逸着擦過人的臉,水面亦被拂起絲絲瀾漪,兩岸是那依依綿綿的楊柳,映着那有着細膩波動的紋理的鏡子,顯得平靜而清幽,她的心也隨之平復下來,細細思量楚師方纔所言,可想來想去還是一無所獲。她嘆了嘆氣,起身到附近的公共電話亭,撥通了家裡的號碼,聽到母親的聲音,她心裡更覺得澄定了。“媽,是我。你放心,我沒有事情,只是有點煩所以出來靜一靜,爸那邊你好好勸勸他,不要着急,更別去蓋天惹事,我馬上就會回去,到時候我會跟你們解釋清
楚這一切的。”
打過了電話,她就直接回了酒店,吃完午餐後一整個下午都在房間裡悶着,想着這樣可以悶出一個頭緒來,然而悶着悶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這一覺睡得黑甜無比,直到後來一陣敲門聲擾醒了她,起來往窗外一看,天已擦黑,遠遠近近是星星點點的萬家燈火,迷離朦朧着這單調的夜幕。她撫額,自己居然睡到這麼晚了,而那敲門聲一直孜孜不倦地響着,她躡着拖鞋走去開門,一邊唸叨:“錢芬,都那麼晚了我還因爲你在家裡跟楚師……”
一開門,無倩就傻眼了,瞪目結舌半晌,她才緩過來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門外的人面無表情,連音調都透着微漠的寒氣:“放心,不是錢芬告訴我的,是我自己找來的。”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建南,虎着臉色,沉沉的,彷彿大海,表面看似波瀾不興,實際上卻是暗流洶涌,指不定下一秒就會掀起一波大浪。尤其是他那目光有一種奇特的深邃,似乎是所有的怒氣沉澱而成的,就那樣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從那裡看進她心裡去,搞得她心煩意亂,也想不到他爲何如此慍然,只能儘量泰然自若下逐客令:“哦,我現在要睡了,有話明天說。”
先把他打發走再說,自己此刻腦子懵懵實在沒力氣跟他糾纏。
可就在她打算關門的一剎那,他左手一伸,死死地撐着那門,任憑她使出吃奶的勁也無濟於事,她終於放棄,氣急敗壞把手從門上移開,而他依然在推着門,便重重摔到內牆上,“嗙”的一聲猝然響在安謐的房間裡,說不出的響亮刺耳。她高着噪門質問:“你到底想怎麼樣?!我都說了我現在不想被人打擾!”
建南的呼吸有些急促,應該是剛剛的角力所致,但話起說來仍是慢條斯理:“冰冰說看見你今天去找少奇了,是不是真的?”
無倩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他這副樣子只是爲了這個,真是荒謬,她在心裡冷笑,同時嘴上亦在冷嘲熱諷:“你也開始懷疑我了是吧?那你還有什麼資格要求我相信你?”
他愣住了,冰冷的表情漸漸低落,但仍強撐着說:“你爲什麼不解釋?我要你解釋,你說什麼我都信!”
“隨便你怎麼想!”她理直氣壯,“我真的要睡了,請你離開!”
他只是咄咄逼人:“我要你解釋!冰冰還說你們抱在了一起,到底是不是真的?”
無倩微微失神,冰冰爲什麼要這樣編排自己?然而還沒想深入,就又被他的目光給打斷了,跟方纔的深邃完全迥然,變得很炯炯有神,咄咄追近而來,如同噴薄的火山,滾燙的岩漿滔滔而來,摧枯拉朽,勢不可擋,直至將她吞噬消溶。這樣的目光令她慌亂無措起來,而他的話更令她痛徹心扉:“你是不是在報復我?故意氣我?”
她不知怎麼了,居然說:“是,我就是在報復你,也讓你嚐嚐這種被愛人背叛味道是什麼樣子!”
“背叛?”他臉色煞白,本來只想激她一下而已,沒想到她竟然能說出這兩個字,“我說過我沒有!可是你就是不信。我告訴你,我相信你也沒有!我只是想試試你,可是你爲什麼要這樣傷我氣我?如果這是對我的懲罰,那也該夠了。”
建南的突然轉變更令她無所
適從,覺得心慌意亂,便口不擇言說:“你瘋了嗎?你爲什麼沒有生氣?你應該和我一樣生氣纔對。”
“是,是我瘋了,從三年前我愛上你的那刻起我就瘋了,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瘋子,無可救藥地愛着你、想着你,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個需要你去照顧的瘋子。”
“建南,對不起,如果你真的是爲了我好,就請你先離開,給我一點時間平靜。”她咬緊了牙關才說出這番話,而且隨即就將他推了出去,迅速把門關上,靠在門背上放任淚水的肆無忌憚。爲什麼現在每一次見到他自己都會哭得這麼厲害?難道真是自己錯了?她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傷他,愛情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兩個人明明那樣相愛,甚至可以傾盡所有隻爲對方好,可是在不期然的一瞬間,卻用彼此之間最珍貴的愛,鑄成利刃,毫不留情刺傷他,更刺傷了自己。
有人說過,愛是這世上最尖銳的武器。這話真他媽精闢,當你開始擁有愛的時候,就賦予了愛來傷害你的權利,註定了要吃苦,但即使是苦澀的,卻仍不肯從心底裡放開,無怨無悔地一如既往愛下去。
其實她只是怕,怕變成第二個戴安心,前人之鑑,她沒法不去擔憂,萬一這樣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該怎麼辦?自己可以堅持不懈地始終信賴他嗎?她覺得如果只有愛情沒有信任,那這段感情也維持不了多久,就如安心,因爲猜疑是感情之中最可怕的催化劑,什麼樣深篤的愛情都經不起它一點一滴腐蝕,變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剩下的只有不堪的忍受,要是這樣的話她寧可現在就結束,至少這時結束他們彼此心中還能留下一份完整的愛,一份美好的追憶。
沒有吃晚飯就又渾渾噩噩睡過去了,次日一早醒來錢芬就來了,錢芬見她失魂落魄的便問:“怎麼了這又?不會是被我老公訓慘了吧?”
她把昨天的情況都說了,錢芬有些驚訝:“不是吧?他什麼時候也變得神通廣大了,連這裡都能找到。”不過她也懶得糾結那麼多,從包裡拿出一個盒子給無倩,“喏,賠你的手機。”
無倩打開一看,好在是和原來同款的,本來她還擔心萬一錢芬一擲千金的毛病又犯了,真給她弄個什麼鑲鑽石的,她又得百般推諉了。接着錢芬又給她一張卡,是她原來手機,說她什麼時候準備好迎接外界了,就裝上去,然後又變得欲言又止了,這可不像錢芬的凌厲風格。無倩問她還有什麼事,她這才說:“有個人想見你。”
“誰啊?”
“王雨荷。”錢芬說,“她來公司找我,也不知道她從哪裡知道我知道你在哪裡,她就求我幫她約你出來。我本來是不想理她的,可是她說有些事情她必須來親自和你說清楚,我看她態度挺誠懇的,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告訴你,讓你決定見或不見。”
她垂眸沉吟,不語,錢芬又說:“我覺得你還是見見的好,畢竟有些事情遲早要說清楚。”
半晌後,她終於頷首允約,錢芬便告訴她雨荷約她幾點在附近一家咖啡廳見面,然後兩人下樓去吃早飯,菜一上齊她就急急開動,錢芬被她狼吞虎嚥的吃相給嚇到了,問她幾輩子沒吃飯了?她坦然相告就昨晚上沒吃。錢芬就謂然道:“你啊,真是一遇上小劉就方寸大亂。”
(本章完)